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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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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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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的夯歌与号子

再也听不见故乡那些儿时熟悉的声音了。

我出生在川北一个偏僻的小山村。山高、路陡、树多,有堰塘,有稻田,有山石。堰塘可以蓄水,用来灌溉稻田;巨石可以打成形,用来砌堤,用来修房子。

我家门口有一方堰塘,水很深,喂了许多鱼,幽蓝幽蓝的,很怕人。但我们小孩子还是胆大,经常去塘里洗澡,在旁边钓鱼。这不免招来大人们的责骂。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该怎么办!给我印象最深的,还是儿时村民们修堰塘和石匠们打石头的情景。

我出生在上个世纪70年代。那时,没有挖土机之类的建筑工具,挖土,修堤全靠人工。用人挖土,用人抬石头,修堤时,用重重的石头压土,村民们喊出号子,这叫做打夯。村民们把一块大石头打磨成一个圆柱形,中间凿一个洞,再用精致耐用的木头穿过洞,两边留一截,用于人手抬石柱,然后几个人将圆柱形石柱抬起很高很高,再放下来重重地压在土上。老家的堰塘很深,村民们挖了近几个月才挖了个坑。修堤是通过打夯来完成的,每打一次,村民们就一起喊:“哟喝哟喝,哟喝哟嘿,哟喝嘿着哟,哟喝喝喝,嘿一着……”。那声音,久久地回荡在村里上空,悠扬而绵长。我们小孩子爱学大人们打夯的号子,觉得很刺激。哪知,这号子,伴着村民们度过了几多艰辛的岁月!村民们挽起袖子,卷起裤腿,穿着烂胶鞋,或者干脆赤膊裸身,号子激越,汗水淋漓。为了修这方堰塘,为了灌溉稻田,村民们付出了多少艰辛!

家乡山上有很多石头,村民们往往用来砌堤和修房子。但自然生长的石头是不成形的,还得在山上把他们打磨成条石或石板,然后用人工搬回家拿来用。打石头的工匠称为打石匠。他们大多身体强壮,有凿石的技艺。一块石头先被凿出若干小洞,然后把铁钻嵌在其中,用铁锤从空中落下狠狠地击打,直到石头被开裂成若干小块或石板。一块巨石变成一块块有用的条石或石板,往往需要石匠们辛苦劳作好几天。在打石头时,石匠们举着高高的铁锤,口中喊着:“嘿着,钻去!嘿着,钻去!……”。那声音悠长而充满力量,响彻整个山村。为了打石头,石匠们在山上要住上很久,酒饭都是主人送上去的。记得那年我家修房子,要打石头。父亲请了一批石匠,又是给工钱又是拿烟供酒。我和母亲送菜送饭送酒都送了十几天。每次走近石场,我都被石匠们那有力的号子声吸引,不知不觉跟着喊起来,真带劲!看着那圆圆的铁锤准准地击打在钻子上,然后石头按着规定的线路开裂,我好羡慕,好佩服。我跟母亲说,我长大了也要当石匠。母亲生气了,对着我说,没出息,石匠的活儿是笨重的体力活,你一个四肢无力的弱身子,还是读书的好,将来走出这贫穷的山村,做一名大人物。听到母亲的话,我有些茫然:石匠不是挺好吗?有吃有喝,还受人尊重。后来,我才明白母亲的话,明白了母亲的良苦用心。小山村的生活是艰苦的,尤其是那些石匠,由于长年累月劳累,不分干湿,大多患上了劳力病或者风湿病,很痛苦,收入又不高,一年到头没盼头。母亲怎么能让我长大后当石匠呢!虽然,石匠并不显赫,但他们的韧性,真正的感动了我。我敬重他们!在我们农村,没有石匠的劳作,哪能修防洪的堤和建造房屋!当时,山村每家每户修房造屋都离不开石头啊!

在求学,在工作的岁月里,我始终忘不了那些修堰塘的村民,那些打石头的石匠,那激越的号子声。我生于农村,属于土地,我的根,我的魂在农村。是那些人儿,感召着我,影响着我,让我在岁月的风浪中学会了坚强、忍耐和坚持。那些号子声,是小山村的心音!

今年春节前,我回到了阔别已久的老家。山里的那些树依然,那些草依然,那些石依然,那方堰塘依然。那些青青的土石瓦房却几乎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高耸的砖木结构的楼房。一排排,白白的,井然有序,很是优雅美观。老家小山村已变成了社会主义的新农村。我叹然。虽然楼房林立,但山村里非常寂静,很少有人出没。据说虽然建起了新农村,但很多村民在城里买了房子,到城里去过年了。村子里土地荒芜,杂草丛生,以前的山路已找不着了。听在家的乡亲们说,那些石匠,那些打夯的人都已年老体衰或是离开了人世。再也见不着儿时那些辛苦的人们了!再也听不到那令我魂牵梦绕的声音了!那是我的乡音啊!

老家修了公路,公路是用挖土机等现代工具完成的。修房子也用不着多少石头了,有的是砖木。再也不打夯了,再也不打石头了。这是现代文明带来的结果。机械代替人工,不能不说是人类巨大的进步。然而,在拥有现代文明的今天,我们是否就该忘记那段似乎有些笨拙的记忆?不要忘了以前的那段经历,那是你为结下果实而付出的血和汗。不要忘了你的故乡和乡亲,那是你的根,你的魂。不要忘了那虽已消逝却仍依恋的乡音和那一缕缕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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