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格幸福
何仙草
幸福就像到手的小鱼,一不留神,就从指缝间溜走。幸福的瞬间,需要定格。定格幸福,靠记忆是不行的,还需影像和文字。关于影像,譬如照片,我似乎不太在意。也许是我不够幸运,幸福的记忆少罢了,一生竟然没有一本保存下来的影集。曾经也有过一本,收集了读书到工作的零星照片,还有旅游结婚时憋屈的几张。因移民搬迁,几经搬家,影集不知落在何处,寻不到踪迹,心里多少有些失落,但最终都放下了。自从有了手机拍照,照片饱和了删,删了又饱和,更不知吝惜。
今年五月,女儿为我拍下的一张照片,再也不舍删去,一直保存着,并选为电脑手机的桌面,成为我一生最珍贵的照片。每当打开电脑,看到照片,心里温暖极了,才觉我也是一个幸福的人。
五一前,女儿一直要求全家人出游,还提供不少游览路线,都被我否决。最终决定,带着女儿女婿回老家,看望我的父亲母亲。
老家很老,故事里的老屋,长满了灰白的胡须,连同庭院里那棵杏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老去了,只有记忆里酸涩的果儿,永远生长在我的文字里。老家匍匐在大山脚下,像极了当年南院里的郑爷爷,弓着背,拄着杖,在冬日的阳光里细细回忆人生春秋。大山也老了,连同大山的名字摩天岭,老得像老电影《上甘岭》里的烽火,只能留下遥远的黑白记忆。
父母亲早已搬出了老屋,住上了高楼,把老屋留在风里轻声叹息。还有老屋身后的荒坡以及摩天岭,父亲曾经叱咤风云的战场,那刨熟了的一坡一沟,再也不受镰刀锄头的修剪打理,自由风长。葱绿厚实的植被,还有果园,把曾经黑一块黄一块的疤痕,遮得严严实实,把今天的故乡,妆扮成靓丽愉快的模样。
女儿特别带回了微单相机,还可以随时打印照片。五月的故乡,总是在阳光里微笑着,天上没有一丝吹皱的云彩。蓝汪汪的天空,静静地陪在故乡的身后。就在那个晴朗的上午,父亲母亲换上干净整洁的衣服,带领我们一群儿女子孙,登上老家对面的山包,准备好好一览故乡全貌。因为行得早,路旁的草尖上,挂满晶莹的露珠。一抬脚,裙摆上沾满潮湿。微风里,散发着青草泥土的气息。田埂上,草丛里,有的是五颜六色的野花。我一向喜花草,弯腰采摘一捧,举过头顶,追着年轻人疯跑,把一串串欢笑,丢进故乡的小河,跌入清流白浪,伴着一群白鹅轻舞。
我们站立的脚下叫宝塔梁,是望故乡的最佳角度。故乡就在眼前,老屋就隐在那片绿荫里,像当年的父亲,挑一担草灰,累了就躲进油桐树下歇息。父亲站在高台上,眯缝着眼微笑。抬手指指点点,教我辨认,那是后槽,那是蒲家弯,那是梨树坪。还笑着回忆,那些年,每到七月,都要带领全队社员,爬上摩天岭,铲草积肥,中午只能吃带去的冷饭。说完,父亲又摇头叹道:那是什么日子哟。父亲站着不动,神情里写满往昔峥嵘岁月愁……
父亲的叹息,同样勾起我童年的记忆。我怎不记得梨树坪、蒲家弯?我童年的欢喜,是长在摩天岭松树林里的彩色蘑菇,还有梨树坪梨花的洁白,晕染出我童年的底色,还有门口的小河里,流淌着我和小伙伴们的嬉闹与欢笑……我扶着母亲轻轻靠近父亲,把手里的野花奉在母亲的手中。我站在双亲的中间,挽着他们的臂膀,望着故乡的青山绿水,展开幸福的笑颜。机灵的女儿,按动快门,把我的幸福定格在故乡的封面。
女儿很快把照片打印出来,递到我手中,我感觉手在颤抖,心在狂喜。这是怎样的一张精彩的照片哟。父亲身材高大,腰板笔挺,身着雪白衬衫,外罩浅灰马甲,举起左手一挥,俨如一位荣归故里的将军,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母亲身穿绿色上衣,手里的野花,越发娇艳。我身着红裙,舒展的笑颜像一束山茶花,盛开在父母中间。身后的故乡,格外的静美,头顶的天空,蓝得醉人 。端详着照片,再抬头望一眼故乡,我的灵魂算是安稳了。
有道是:吾心安处即故乡。想来半生闯荡,起起落落,连在梦里都是惶恐的。唯有回到故乡,伴在父母的身旁,才觉心宽地阔,身心舒展到无穷大。
感谢我的女儿,为我锁住了今生最值得珍藏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