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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霁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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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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闯关东

我的舅舅王刚成,山东成武前陈庄人氏,守着寡母过日生计艰难,无人肯嫁,1974年扛起铺盖到黑龙江孙吴县谋生时,30岁;1975年回山东办户口迁移,1980年再次返回接走老母,从此再未踏进关里一步,屈指数来30年矣。

大舅乃堂舅,大我母亲两岁,其实加上亲舅我也只有两个舅舅。姥爷兄弟两人,早年在安徽蚌埠经营丝绸生意,其兄盛年丧于异乡,大舅是遗腹子。当解放军兵临城下,炮弹炸起的石块飞到商铺门前的时候,相依为命的母子随家人迁回菏泽乡下,我母亲虽然也生于蚌埠,但那时小并不记事。

和平年代兴起人民公社,尽管大舅在生产队里劳动从不惜力,日子过得还是紧巴,三间土房一间做了门廊,住的两间有一间还是厨房。大姥姥早早害了眼疾看不清东西,加上摘不掉的富农帽子(姥爷回乡置了几十亩地,没划成地主就算不错了),大舅三十岁的人了也没成上个家,眼见就成了八百年前立的旗杆——老光棍了,大舅自觉脸面无光,一狠心抛下老娘闯了关东。

30年间亲戚们再也没看到过他,他接走的老母也早已过世,埋骨异乡。

大舅两次返乡我都因在校寄读没能见到,记忆里还是六、七岁时见过他的模样。印象中有一年中秋去姥爷家走亲戚,距姥爷家16里路,父母徒步拉着地板车,年幼的我坐在车里,来到离姥爷家5里外的一个村口,看见大舅一个人在那里眺望,他是来接我们的,忙着接过车子,行至一个有供销社的大村落时,执意为我扯了块做棉袄的花布。我现在还记得那展开的红底碎花的棉布,至于裁成棉袄穿到身上的样子,穿了几年,则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了。大舅走了好多年,我的姥姥还时时惦念他,——“多好的一个人呀,给你们家拉砖盖屋,不知出了多少力。平时一有闲钱就给买烟,唉唉,再也回不来啦。”姥姥抽烟直到八十岁才戒,年轻的时候她的地主父亲抽大烟,每回都得她啜着了火才接过去,到了夫家也这样侍候公公,就染了一辈子的烟瘾。

大舅在东北的情况,听父母说1980年他才成了家,妗子是当地丧偶的中年妇女,拖着一男四女五个孩子,和他、我的大姥姥组成了八人的大家庭,我大舅没白没黑地干,孩子们虽然并不姓王,但对继父和瞎眼的奶奶都很好。而今大表姐早夭,而妗子也已经去世三四年了。

2010年夏季的最后十天,应同学之邀去东北旅游。临去前,父母吩咐说一定要到孙吴县你大舅那儿探望探望,千里遥远,没有谁能完成见见他的心愿。

于是8月6日从嫩江起行,给大舅买了两瓶好酒,坐了六个小时的长途车去孙吴。车到孙吴,大舅居住的沿江满族达斡尔族乡离县城还有百余里,换车沿小兴安岭北上,有邻座看我们是关里人,问去哪,据实以告,偏那邻座便是大舅屯子里的,到屯边时那人指给我说:“那不,路边放鹅的那个就是你舅。”

大舅胖乎乎的,俨然退休国家干部,表哥刘秀和表嫂热情得不得了,说费那么大周折过来真不容易。大舅说,屯子就靠着黑龙江边五分钟就到,走,我领你们看看去。屯子里的街直行就伸到江边,与大舅闲聊,知道这里三分之二的居民都是山东成武人,年长一辈的都操着鲁西南口音。行至江边,宽阔的大江尽收眼底,不愧是祖国的第三条大河,江边泛着泡沫,并不失其秀丽,江心卧着的一大片墨绿的长岛尤其壮美。站在江边的石阶上,脚下褐色的江水向东缓缓流淌,向北已不能再走一步。

晚与大舅同宿一炕,炕烧得热睡不着,大舅就聊起了当年的闯关东,聊起回趟老家的艰难,说以前没钱不能回,现在老了回不去,也说了不久前去省城哈尔滨看病的事,“年纪大,干不动没什子用啦,闺女、儿的虽说有良心,也还孝顺,可光有吃的份,连累总归不好。”第二天早饭时,表哥刘秀整了盘黑龙江里的鲶鱼,给大舅倒了一大杯白酒,回身对我说:“我爸一天三酒,标准的,这疙瘩像俺们这样组成家庭的有好几户,我爸算老好了,比较有福了,他就是想得多。”

我觉得大舅是幸福的,原来在家缺吃少穿,一个老娘老眼昏花,神思不清,下地劳动回来慌着盛饭,手擀面却下在生水里。现在,大舅也算儿女满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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