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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7/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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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多大地牧羊人 ——话说扎西才让和他的文学写作

 

提起扎西才让,人们必定会怀着赞许的口吻说——好一个诗人,好一个藏族诗人,好一个作家,好一个获得全国少数民族文学骏马奖的藏族作家。是啊,扎西才让确实是一位创作成绩卓著,作品影响力巨大的藏族诗人、作家。他是成功的。不仅在文学创作上成功,而且在工作和生活上也成功。他是一位神奇的射手,能射中工作、生活和事业的三个靶心,令人佩服。这里,我就他的事业,说说个人的一些认识。当然,我这里所说的事业,专指他的文学创作及其与文学创作相关的为人处世。

扎西才让的文学写作始于1992年相较于那些早慧早成名的诗人、作家来说,他步入文坛的年龄段似乎有点晚。但他确实是一匹黑马,一出道就显示出赤兔马千里驹的非凡潜力。先是斩获“诗神杯”全国诗歌大赛一等奖,获享“十大校园诗人”称号,接着作品发遍《星星诗刊青海湖》《诗歌报月刊《西藏文学》《诗刊》《民族文学》《人民文学》《草堂》《新华文摘》《散文选刊》《小说选刊》等国内近百家文学名刊,入选《新中国成立60周年少数民族文学作品选》《中国好文学》《70后诗歌档案》《中国年度诗歌排行榜》等100余部年度选本和总结性文集。出版诗集小说集散文集九部。入选第二第三届“甘肃省诗歌八骏”当选中国诗歌学会理事、甘肃省作家协会理事。成为当代文坛一匹气象独特、品格独具的黑骏马。

我与扎西才让相识于大学时代。那时,我已混到老条式大四,学余经营着自己创办的一个大学生文学社团,主编着一个名叫《晨昕》的大学生诗歌刊物。而他是一个刚刚进入大学校园的嫩条,而且是一个文艺少青年,在中文系读书。起初,他怀揣画家梦。进入大学中文系后,大抵对文学有了一些好感。结识我后,在我的“忽悠”下,竟然郑重其事、撸起袖子爱好起了文学创作,而且悟性很高,仅仅几年就佳作频现,获奖多多。参加工作后,他又加入我组建并任会长的甘南州青年诗歌学会,先后出任秘书长、副会长、会刊《羚们》副主编、主编等职,始终兢兢业业,无怨无悔奉献于学会。屈指算来,到2022年,他的文学创作之路已经走了整整30年。30年来,与其说他是诗人、作家,不如说他是牧羊人。因为他身上有着这样几个特质——自然之子、散淡之人、深情吟唱者、自由梦想者、哲学思辩者、天人合一的切近者。这些角色或情态,在他的生活、创作和作品中,得到了或个体、或交织,或隐或显的体现。对他来说,世界就是牧场,写作就是放牧。他一直以一位牧羊人的心境、视角、情怀和梦想在经营他的文学牧场。

他说:作家确实像个牧羊人,不过,牧的是自己笔下的人物,或者笔下人物的原型。甚至牧的不仅仅是人,还有笔下的植物、动物,乃至万事万物。风里来雨里去,在自己的牧场上努力劳作,试图劳有所得,得有所用,用有所益,益有所留。当作品或作品中的人物纷纷出栏时,收获期就到了。试想,当一个作家用纸张、笔墨或电脑创造出一个丰富多彩的世界时,就是精神荒原上的牧羊人。当作品一部接着一部地诞生时,就成了坐拥精神牧场的富翁。

我们看到,30年来,扎西才让就是用持续不断地创作和对自己心灵世界地笃定把持,来践履和诠释自己牧羊人的抱负、情怀和价值的。

大学毕业后,他长期在学校工作,期间因才华出众,被州上有关部门借调抽调过多次,有数次机会能够跳出学校去从政。但为了钟爱的文学创作,他都婉言相拒了。记得一次他被借调到某州级行政单位,因为文笔一流,材料出的快而好,干事又卖力踏实,人家想留他,而文联也要他。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文联。我曾劝说他不要去文联,而是坚决留在行政单位。他说还是遵从心灵的呼唤吧。最终,他于2011年调去文联工作,名正言顺、心安理得地去搞他的文学创作。数年宵衣旰食,取得了工作和创作上的双丰收。获黄河文学奖敦煌文艺奖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等数十项权威大奖2015年当选甘南州作家协会主席,2016年被中国作家协会吸收为会员,2017年,被省委组织部、省委宣传部、省文联授予甘肃省第四届中青年德艺双馨文艺工作者称号,2021年出任《格桑花》文学期刊主编,2022年当选甘南州领军人才第一层次人

他说,文学写作本身,其实就是完善自我的过程需要一个安静从容的心境和适于创作的环境只有这样,才有可做到用有限的文字最大限度地表达想表达的,写出“迅捷有力、直抵内心”的作品

他崇尚“我手写我心”作品更多的是写身边的人与物,往往带着忧伤的气息,但文字呈现的,还是对人间的热爱,对土地的深情,对党的感恩。作为一个精神牧羊人,他既不是某个民族的代言人,也不是某个流派的发言只代表自己和他那颗善良淳朴的心,说出的所爱所恨,写出的所想所思,发出他的声音,歌咏身边的人和事,抒写脚下的故土大地

他说,做一个好的作家,干净和纯洁很重要。干净,特别是文字的干净,经过努力,似乎能够做到但纯洁,是很难实现的。它与内在的精神有着莫大的关联。其实更多的时候,纯洁就是作品中表现真诚,表现真实的景、真实的人、真实的事、真实的情感、真实的故土。在甘南生活近半个世纪,甘南的影响已经深入骨髓,以至于影响了人生、情怀、生命打开方式,进而影响到文学写作影响处事方式、生活追求和哲学思辨这就需要找到一个表达的坐标系统和视域入口。他找到了“桑多”,这是甘南大地在他笔下的艺术标识和语境疆土。有了这种标识和廓定,他便可以“信马由缰”地创建自己的文学时空,构画自己的艺术版图了。

如何用自己的方式呈现桑多世界的绚丽多姿和无限精彩呢?

他回忆说:“那年去玛曲,在阿万仓景区看到的不是过于清楚分明的三省地界,也不是几条河流的异道殊途,而是一个广阔宏大的地域,一个万涓成河、万物归一的图景。这是大自然的视野和艺术追求。是不是在文学创作上,我们也应该有这样的视野和追求呢?是不是也不局限于一种体裁、题材的写作呢?而是根据题材和内容的不同,顺势运用不同的文体呢?”他自觉地将这种追问付诸实践,用诗歌、散文、散文诗、随笔、小说,乃至文学评论等多种艺术形式,潇洒恣肆地抒写他的文学梦想,精心创意地装点他的“桑多”王国,同时也不断升华着自己的精神世界。

他的“桑多”梦最早起源于他1999年发在《诗刊》上一首名叫《哑冬》的诗歌诗中写道:“哑的村庄,哑的荒原大道/之后就能看见哑的人//我们坐在车上/要经过桑多河//赶车的老人/他浑浊之眼里暗藏着风雪//河谷里的水早已停止流动/它拒绝讲述荣辱往昔//雪飘起来了,寒冷促使我们/越来越快地趋向沉默//仿佛桑多河谷/趋向巨大的宁静”。这是他第一次写出“桑多”字眼。他说“那时,我还没有要写桑多镇的打算,只想写甘南的某一条河,在我的想象中,这条河应该有历史,有使命,有藏地属性。”流动里有“叙述”、有“艺术”、有“哲理”。

“想象与现实好像是一条河流的两岸,中间隔着一层抒情的文字。必须打破这层抒情,让它们融入一起。”

该如何发现、抒写、构建“桑多河”的精神和物质的世界呢?他不停地思考着,持续创作着。

他说:我早年的写作,常以自我为中心,来抒发自己对祖国、民族、草原、乡村、部落、家人、朋友的真挚情感,涉及到的主题,除了歌颂真善美,就是表达在苍天和大地陪衬下的个体的寂寞和孤独。因此,诗中出现频率最多的一个词,就是‘我’。随着年岁的增长,豁然发现,在‘我’之外,世界更大,也更复杂。除了‘我’之外,有‘你’‘他’‘它’,有‘我们’‘你们’‘他们’。时间、空间、历史、万物,不再是生硬的词语,而是各有其灵的存在。这时候,才清清楚楚,‘小我’之外,真有‘大我’。这‘大我’,更真实,更丰满,更让人热血澎湃、荡气回肠。于是,我的书写对象,不再是‘自我’,而是‘他方’。而抒写方式,不再是对‘自我’的深掘,而是对‘他方’的深析。

如果说自我深掘是作家写作的小乘阶段的话,那么,他方深析则代表着作家步入了写作的大乘境界,从而成为了以笔为翅的自由精神遨游者和文学新时空创建者。

2011年到2019年,经过“八年抗战”,他创作了大量抒写和反映甘南“三河一江”流域历史和现实,自然和人文的诗歌、散文、小说,探索着、构画着他的“桑多”文学版图,塑造着那个足以匹配他文学梦想的桑多镇。他说“通过塑造桑多镇的一系列人物形象,集中呈现了桑多人对世界的认知,对人生的看法,对生存价值与生命意义的反思。我的想法就是借文学作品,来探究深藏在人性中的幽暗与光明。读他的诗歌、散文、小说,我们能够深刻体会到,他的作品里不但有故事、有人物、有艺术,也有哲理。这些,都通过“人性中幽暗与光明”地交织而体现得很丰沛很深刻。

认为,不管作家身在何处,作品的灵魂始终在故乡。每个作家都有自己的文学故乡。他的文学故乡就是桑多镇。解决了灵魂安放的问题,与题材选择有关的诸多问题,就迎刃而解了。于是,他的写作进入了爆发期。十年间出版了诗集《七扇门》《大夏河畔》《当爱情化为星辰》《桑多镇》《甘南志》散文集《诗边札记:在甘南》中短篇小说集《桑多镇故事集》等九部作品集。

其中,诗集《甘南志》出版于2021年,是他以诗歌的形式,回眸甘南历史,再现历史事件,追怀风云人物的一次文本实验通过202首精短诗歌,探寻人类战乱困苦中能诗意栖居的原由,讴歌了超越地域、民族和疆界而历久弥新的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将桑多文学领域拓展到了历史与现实对话、事件与精神共融的胜境。

诗集《大夏河畔》出版于2016年,收录诗歌150首,“大夏河”、“桑多山”、“桑多镇”、“桑多人”、“桑多魂”五辑,从文学地域角度,对大夏河畔的自然生态、社会人文、民族民俗、历史现实等诸多文化内蕴作了深度发掘和诗意展示勾勒出了他的桑多文学艺术雏形,放飞了他的桑多文学的浩荡之梦“桑多镇外,草原深处,梦被牧羊人搂在怀里,睡去/它们来到阿尼玛卿山脉/齐聚在桑多山下,已经不是埋头吃草的样子”。

而诗集《桑多镇》是他从事写作以来最满意的一部作品。书中遴选了1999年至2019年20年创作的与藏地小镇桑多有关的183首作品。整部诗集由“镇志残片”、“小镇秘闻”、“小镇人物志”、“小镇风俗志上篇”、“小镇风俗志下篇”、“小镇情爱志”、“小镇诗人”、“达娲央宗”、“你和亲人”等九内容构成。从桑多地界上,肯定跳不进天空里的那片海/那么,从桑多天空里一跃而下,必然能跳入这滚滚红尘”。通过这部作品,试图架构出人性和神性共存的藏地红尘——桑多镇体现了他努力构建文学甘南语法世界”的创意实践。凭借这部诗集,他摘取了第十二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奠定了他当代中国少数民族著名诗人的地位,也在全国文学层面上展示了他桑多文学工程的靓丽姿颜,点亮了他“立足故土甘南,创建文学小镇,塑造灵魂形象,层现人性主题文学创作理念。 

需要指出的是,扎西才让在诗歌艺术的构建上,始终追求内在的“活能”与外在的“仪表”的有机统一,把中国传统诗歌的定式格律性,用现代诗歌语言排列的自由性作了有效化解,形成了扎西才让式的现代格律诗形制。从诗集《七扇门》里的第一首诗《哑冬》,到《桑多镇》里的最后一首诗《只我们还爱着这里》,无一例外都是用现代格律诗的形制来体现作品的外貌的,只不过在他这里显得更加自由了。同时,在不影响诗意诗境诗美表达的前提下,他尽可能地给每一首都赋予合适的韵脚,使得他的诗歌更具有了朗朗上口的特质。而这,也许是他构建桑多文学版图的另一种努力。这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以来的中国诗人中是不多见的,值得我们研究和借鉴。

从高原的天空里看桑多河,

肯定是舞动的长长的银色丝带。

在斜阳桥上,我们看到的,

只是一条腾挪而来的碧青的蟒蛇。

 

从银幕上看桑多一带,

那肯定是众神出没的仙境。

在斜阳桥上,我们只看到

广袤的桑多被大雪渐渐掩埋。

 

仿佛此地是个起点,

有人去了北京,有人去了西藏,

有人点燃了内心的野火,

头也不回地去了国外。

 

只我们还爱着这里,

和家人一起上街,一起登山,

在雪地里堆出小人,想减轻心里

因为伤别而频生的疼痛。

——(《只我们还爱着这里》)

 

构建文学的“桑多”世界,基于他的赤子之心和爱国主义情怀。他说,站在民族大义的是笑柄作为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新时代作家,我们要始终牢记,作时按在良心上要向党、国家和人民致敬

扎西才让桑多文学版图地成功构画,使他的作品有非常显明的艺术和哲理辨识度。这就使得他和他的作品跻身于中国当代文坛最高殿堂,有了介质上的可能。希望在不久的将来,他神性而诗意的牧羊鞭上能镶嵌上北斗七星。祝福扎西才让——扎西德勒!

(首发于《甘南日报》2022年5月12日“百年辉煌•甘南文华”专栏)

 

参考文献:

敏彦文、扎西才让:《访谈著名作家扎西才让》,文字稿,2022年3月;

华静:《用文字塑造故乡的“语法空间”——访诗人扎西才》,《兰州日2020123日;

刚杰•索木东《像豹子一样掠过草原——扎西才让诗歌解读》,文艺报2013年9月13日;

冯建龙《扎西才让:站在民族大义反面就是笑柄》《西部时报》2013年11月12日;

魏春春:《伫立在桑多河畔的沉默守望者——甘南诗人扎西才让诗论》《兰州文理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7年12月

安少龙《大夏河畔:有一个世界叫桑多——扎西才让诗集〈大夏河畔〉的“地域性”意义》《兰州文理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7年12月

朱永明《当代少数民族汉语诗歌创作中的一盏明灯——论扎西才让诗集〈大夏河畔〉中的文化内涵》《兰州文理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7年12月

王朝霞《用文字触摸他们的灵魂——第十二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获得者、甘南州作协主席扎西才让访谈录》中国甘南网2020年10月7日;

胡沛萍《文学的核心任务,是呈现生存的多种可能性——诗人扎西才让访谈录》《中外名流》2020年冬季卷

王小忠:《卷首漫语》,《格桑花》文学期刊2020年2期;

李延青:《采得百花好酿蜜》《甘肃工人报》2020年3月3日

扎西才让:《七扇门——扎西才让散文诗选》,大众文艺出版社2010年7月版

扎西才让:《七扇门——扎西才让诗歌选》,大众文艺出版社201312月版

扎西才让:《七扇门——扎西才让小说选》,大众文艺出版社201312月版

扎西才让:《大夏河畔》,作家出版社2016年9月版

扎西才让:《当爱情化为星辰——扎西才让爱情诗选》,四川民族出版社2017年12月版

扎西才让:《诗边札记:在甘南》,民族出版社2018年1月版

扎西才让:《桑多镇故事集》,作家出版社2019年8月版

扎西才让:《桑多镇》,长江文艺出版社2019年12月版

扎西才让:《甘南志》,中国经典文艺出版社2021年9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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