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乡如东,地处南黄海之滨。这里百万余亩的浅海滩涂,自然条件优越,水质咸淡适宜,水温高低适度,浮游生物、海底栖息物等食物链丰富发达,盛产鱼、虾、蟹、贝等种类繁多颇具特色的小海鲜,烹饪海鲜时以炝、炒、煮、煨为主,保持本色本味,鲜美可口,独树一帜,素有“鲜城”“中国海鲜之乡”之称。
故乡的小海鲜含有多种优质蛋白质、维生素和人体所需的微量元素。故乡人的健康长寿,与吃本港小海鲜不无关系。
故乡本港小海鲜中,称得上极品的有很多,文哈、竹蛏、泥螺、梅子鱼、梭子蟹、红毛虾……
拔得头筹的是文蛤。它广泛分布在盐度较低的低潮线至中潮区的泥沙滩涂。生长于斯的文蛤,壳厚肉肥,营养丰富,鲜美可口,天下无双。储存方法得当,可至远方。萧衍、欧阳修为它赋诗,宋仁宗、清乾隆为它赐墨,隋朝便为贡品,“天下第一鲜”的美名,享誉全球。
排在文蛤之后呢?很多人说是泥螺。因为它走俏市场,不仅是故乡宴席中不可或缺的一道美味,还非常有营养,有补肝肾、润肺、明目、生津之功能。
故乡人吃泥螺是一种极致吃法,基本限于葱、姜、米酒、盐等几种调料,不会添加扰乱泥螺本味的更繁杂的调料。
吃泥螺时,需要口齿默契配合,用“剔沙吸肉”法,剔去泥沙赘物于薄如婵翼的螺壳里,吸入螺肉、螺油、螺汁于口中,方得原味。否则会遭遇满嘴泥沙的尴尬或味道减损的遗憾。
吃故乡的本港小海鲜,是刻在我基因里的偏好。我自幼喜食泥螺,尤其“爆炒泥螺”,常让我魂牵梦绕。成年后,我去过很多海港城市,吃过当地一些不同做法的泥螺。比较之下,感觉故乡的“咸泥螺”,清脆爽口、鲜香扑鼻,无与伦比;故乡的“爆炒泥螺”,鲜香无比、滑嫩无双。可惜,离开故乡几十年,与它渐行渐远,除偶尔回乡吃一两次外,基本再无缘分。
一个春日,请几位自诩为“美食家”的朋友,品尝我故乡的本港小海鲜,去了一家故乡人开设在南京奥体的酒店。
我点了几种小海鲜后,店家说:“再来道‘爆炒泥螺’吧!”
“爆炒泥螺”必须是用活泥螺。再则泥螺有沙,内地人会“剔沙吸肉?”
店家似乎看出我的惊诧和疑问,信誓旦旦:“请放心,老家本港黄泥螺,已经脱净泥沙,下锅前每一只都是活的。老家的厨师猛火爆炒!”
接着,他自言自语,或许是有意无意地给我“扫盲”,或许是更深层次的推销:“现代哟,交通便捷,冷链保鲜技术发达;处理海产品时,吐沙技术成熟!店里的海鲜,除了冷藏保鲜的外,还有很多是活的!”
离开海边,我第一次听说能吃到“爆炒泥螺”。我的舌尖在意动,内心的喜悦溢于言表。
炝红毛虾、清蒸梭子蟹、蒜蓉竹蛏、铁板文蛤……一道道本港小海鲜闪亮登场,引来阵阵喝彩。大家一一品尝后,感觉吃我故乡的本港小海鲜,比“淡水鲜”鲜嫩,比禽兽肉鲜香,比山珍鲜美,比外地海鲜饱满、丰润、绵长。大家吃得津津有味,乐此不彼。
海鲜百味,一味鲜过一味,一味胜过一味。在惬意过瘾,余味无穷间,一道“爆炒泥螺”上桌。望着盘中如拇指大的泥螺,唇黄、脂丰、肉厚,肥嘟嘟的螺舌,拖着透亮的圆壳,有的像拖鞋,有的像鸭舌帽,更多的像小房车。它们有的雍容华贵,有的丰姿绰约,有的如小家碧玉,好亲切哟,我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感慨和兴奋。一股久别了的大海鲜香味儿散开,弥漫鼻腔窜入脑,我食指大动、馋涎欲滴!
我简单介绍了吃法后,迫不及待地挟一只放在嘴里,唇、齿、舌配合,稍稍一吮,螺肉在嘴壳在外。此刻,我齿颊和腮帮似乎被感染至“痉挛”,耳轮似乎不自觉地轻轻晃动,耳垂似乎也不规律地微微颤动。舌尖缓缓搅一搅,滑爽滋润,肥腴适可;两齿慢慢嚼一嚼,比鲍鱼娇嫩,比海参劲道,比文蛤鲜得张狂、鲜得奔放,还多出了幽幽的清香;肉汁至咽喉,沁入心脾,飘飘欲仙。这是儿时的味道,是妈妈的味道,是家乡的味道,是大海的味道!
故乡的本港小海鲜,鲜而不腻,雅而不俗,百食不厌。一个朋友说“今天是舌尖上味蕾的盛宴,‘爆炒泥螺’胜过人间最鲜的珍馐美馔!”另一个朋友倡议来年春天相聚如东,体会我故乡本港“离水鲜”之趣,享受饕餮之乐,成就一回如东海“仙”。
春去夏来,现在想想那盘“爆炒泥螺”,鲜香余韵,仍在口齿间,袅袅升腾,回味悠长。如果穿越至百年、千年前,那些帝王或文人雅士们品尝到这盘“爆炒泥螺”后,又是一种怎样的情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