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水网密布的平原,肥沃的土地长满庄稼,没有荒地,没有丘陵,更没有山。村庄里的滨水蹊径和房前屋后的小小树林,成了我幼时的乐土。
六岁那年底,距家西南约三里的苏虹小学招收新生,我和小伙伴们去报名,只有我因岁数小被拒。过了春节,看着小伙伴们背着书包高高兴兴地去上学,我不懂读书的作用,不向往读书,但羡慕他们在上学和放学的路途上可以游戏打闹,在学校里还有成群结队的伙伴一起尽情玩耍。
我落单成了“孤家寡人”,只能一个人漫游在田间地头树林杂草间、河汊沟渠浮萍水藻边。春天抓蝴蝶、捉蝌蚪,夏天掏鸟窝、采莲蓬,秋天捞小鱼、摘菱角。童趣满满,不亦乐乎。
一个春日的上午,我蹲在小河边,仔细观察水面上或嬉戏、或觅食的几只水黾。它们长得有点像蚊子,但没有翅膀,腿更细更长,脚更长更粗,体态更轻盈、神态更高冷。它们虽然不会飞,也不能像青蛙那样游泳,但在水面上能如履平地、自由自在,从容地站立、傲慢地行走、如风似奔跑,非常洒脱飘逸、神奇空灵,令我膜拜。那时我不知道重力、浮力,更不知道表面张力。我模仿它们,试着把自己的一只脚放在水面,但怎么也不能像它们那样浮在水面。想换一只脚再试,可刚刚湿过水的鞋子一个滑溜,身体后仰,下半身跐溜进河水里,幸好坡缓水浅,水淹半腰。我手脚并用,先翻滚转身,再耗尽全身之力,终于爬上了岸。
老来得子的父母,视我为命根。面命耳提,不许我今后一个人去玩水,但他们无暇照看、无力管住,加之时间一久,我忘了前次教训,又一个人偷偷跑去水边玩。
一个秋日的午后,我在河坡临水追捕俗称“柴雀儿”的小鸟。它的相貌似麻雀,但体型更小。每次飞行大约一两米远就停在芦苇上歇脚,飞行的高度也很低,仅在芦苇丛中穿梭。我预判自己能逮住它,可刚要追上,眼看唾手可及,它却“吱--”的叫一声飞了,似乎笑话我“追--”,忽又停在我前面不远的芦苇上,随风摇曳、悠闲自得,还回头望望,似乎向我发出示威和挑衅。待我再追近,它又飞了……我和它就这么重复、僵持、折腾着。我的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它身上,追跑时右脚绊到倒地的芦苇,一个跟头栽入水中,上半身趴在水里。我拼命抬头,全力挣扎,由于坡陡水深,结果陷入更深的水里,口鼻始终在水下,肚里灌进很多水。在这千钧一发、命悬一刻之际,恰巧被过路的乡亲迅速救起。
这一次,引起了父母足够的警觉。他们思来想去,觉得去求老师收我上学,是避免我再淹水的有效保命办法。
一年级的钱老师,为人和善,心生怜悯同意收我旁听。过了国庆节,我背上书包,快乐地与小伙伴们去学校,侧坐在教室最后一排课桌右端,每张课桌坐两名同学,唯独我们是三人。同学们坐正时,面对的是黑板,而我则是右肩,面对的是窗户。书,同学们都有自己的,我却没有,只能借他们的偶尔翻翻。学习上,我没有什么压力。语文课,识字书写,眼到手过,心底留痕;算术课,清清爽爽,未遇难题;美术课,照葫芦画瓢,马马虎虎;音乐课,滥竽充数,蒙混过关;体育课,伸腿弯腰,稀里糊涂。
寒假过后,大家搬着自己的凳子去了二年级教室,我不知道该去那。钱老师带着我找到二年级老师说“这伢儿不笨,能跟上。过段时间,如果顾老师觉得不行的话,那再退给我。”于是,我跟进了二年级。一名同学因故休学,我便有了自己的课桌和课本,心里挺满足。
为了不被退回再落单,我稍微收敛玩心,几次小测验的成绩,不仅跟得上,还冒尖了,佛系的我便松懈下来,“能跟上”是我的目标。大家读书,我跟着念;有一个人玩,我也就跟着耍,爬树、跳绳、拉弹弓、抽陀螺、滚铁环等各种游戏伴着我成长。
2023年12月1日定稿于南京
(以《难忘的童年往事》为题,首次发表于2023年11月30日的《金陵晚报》,现略作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