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气温转暖,我钟情的苜蓿渐次上市了。正心心念念间收到短信,原来小姐姐寄来的苜蓿等菜蔬,已由物流送至我家。下班匆忙赶回,闻着家人加工它们时飘来的菜香,思绪在垂涎欲滴的臆想中飞扬。
小时候,小姐姐常带我去田间地头辨识庄稼和野草,彼时认识了绿肥田内种植的王夸菜,学名苜蓿。晚秋播种,初冬出土后蜷缩着肢体、娇羞似匍匐于地,生长缓慢,春暖时藤蔓向上向外膨胀舒展,遇雨水犹如躺在摇篮里的婴儿伸手蹬腿随风长。清明前后,藤蔓交织簇拥齐膝高,郁郁葱葱。此时,生产队组织采撷嫩头,分至各家做菜,余下的藤蔓一半当生产队猪羊的美食,一半翻入土壤沤烂当水秧的底肥。
分到我家的苜蓿,母亲取一些用文蛤汤爆炒,起锅前再滴点酒,清香扑鼻,鲜嫩爽口;弄一些焯水沥干,加少许调料凉拌,细嚼清香悠悠,口齿留津。鲜苜蓿吃不了两天,剩下大部分腌制贮存。她将干净的苜蓿放入缸内,层层撒盐,令我踩踏出汁,再用磨盘压紧实封口。二十天后色泽金黄温润如玉,有恰到好处的酸和微微的醇香,是夏秋季早晚饭的当家小菜,也是便携佳品。
稍大些,跟着小姐姐学习在庄稼身边挑猪草,她告诉我不能步入绿肥田,说无论长在那里的苜蓿都属公家,不许采撷。如顺手牵羊,则是“不上相”,叫“偷”是“贼”!大约小学二三年级,我开始独立承担给家畜挖草活儿。路过四周无人的绿肥田时,望着满眼苜蓿,知道跨一步,就能省时省力装满竹篮或围裙;在沟渠河坎田埂或其它角落里,从野生的苜蓿旁费力寻找细心采挖婆婆纳、刺蓟时,顺手也可把其剜回。但一想到走那样的捷径叫“偷”是“贼”,心里瞬间的诱惑顿时烟消云散,行动上忠实地把它当庄稼一样爱护。
参军后有次回家过春节,望着年迈的母亲取出一碟腌制的咸苜蓿,淳朴可亲。夹一筷子佐餐,爽脆咸香,可口下饭,唇舌间知足无它,无意中发出“好多年没吃过炒苜蓿”的感慨。谁知从次年开始,只要春节回家都能吃上炒苜蓿、凉拌苜蓿。原来父亲在种植时选择屋前背风朝阳的地块,在冬日的每个黄昏,都给它盖上一层稻草保温,防止夜间寒冷影响它生长,次日晨起掀开稻草,让它享受露水的滋润和阳光的温暖,循环往复。十六年前九十四岁的父亲不幸离世,小姐姐又承续父亲的方法种植至今,我提醒用薄膜棚省劲,她说那样种的寡淡缺香味儿,我默然。
神游恍惚间,浓浓的菜香直穿鼻腔沁入心脾。紫红的菜苔,多汁微甘,脆嫩爽口。浅绿的豌叶,轻柔婉约,肥嫩鲜香。翠绿的苜蓿,较之菜苔添了些许幽幽的清香,较之豌叶沉稳,娇嫩中多出适可而止的劲道,其薄薄窄窄的清香丝丝缠绕更悠长。还有“苜蓿河蚌”“苜蓿烧肉”,腥除腻去,留下清爽清欢,鲜香飘逸满堂,暖意涌遍全身!有人说父母在家在,似言外之意隐藏着兄妹姐弟之情会随父母离世递减。可我母亲也已离世十年多,父母之恩,魂牵梦绕;姐弟之情犹如藤蔓相连的苜蓿低调担当紧密如故。
2024年2月8日《现代快报》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