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的一天下午,因公去有着“山城”“雾都”之誉的重庆出差。第一次去这座陌生的城市。没有同伴,没人接机,出差通知来得迟,走得匆忙,在大校机场登机时,心想待飞机着陆后买份交通图或向人打听,尽量早点到。
飞机停经宜昌,与广州来的旅客合并后飞渝。身着军装的我初为人父,与宝宝已三次离别,心底非常想念,便取出照片仔细端详。“兵哥哥,这是你家娃?多大?”我循声面向邻座,见是一位长相小巧俏丽的年轻姑娘微笑着盯着照片。“是哟,刚满三个月。”我答,顺手把照片给她看。由此大家扯开了话头,交谈中,她自称重庆人,广州出差归来,未婚夫也是军人。于是,我便问“去大坪的单巷子71号怎样乘车?”她说“巧了,我家就住那个附近,我们一起打车。”
我心里有些波澜,虽然从刚才的交谈中觉得她是个不错的爽快人,合伙打车可以摊薄一点费用,但萍水相逢,彼此不熟,会不会有什么问题?转念一想:我除了自己,别无长物,光天化日之下,能怎样?何况我身为军人,有遇恶除恶、遇险排险的社会责任和义务。再说,天色已不早,折腾太久会更迟。于是,在到达江北机场后,结伴上了一辆的士。她坐在副驾驶座,与司机断断续续地说着方言,我听不懂。她有时指向窗外的街景,用普通话热情地给我讲述其中的故事。
我抱着防人之心不可无的心态,颇有些警惕地注视着前方动态和周围环境,除天空雾蒙蒙的飘着雨丝外,似乎一切正常。车到观音桥,一路渐次繁华起来,过了嘉陵江大桥,就是上清寺,心更宽些。她转身递给我一把折叠伞“兵哥哥,外面下雨,给你用。我家就在前面,一会儿先下,下车就到。”我不想收伞,但想想人家始终没有提车资的事,可能蹭个免费车,内心有点愧疚,给个小赠品缓解一下。于是,我在礼貌地拒收失败后,便没有坚定地再把伞退给她。待她在南区路下车时,彼此礼节性挥挥手道“再见”。我暗自庆幸没有更多意外的“阴谋”,有点绷紧的心弦松下来!
车子继续在城区行驶,山城果真名不虚传,道路高高低低,弯弯绕绕;雾都也是名至实归,城市在似雨似雾的笼罩中,隐隐约约。让素来自诩方向感特好的我,也犯了迷糊,说了声“这条道刚才好像走过”后,司机用普通话回:“先送你朋友,现在折回送你,还需二十分钟吧。”我没再说话,从钱包里掏出一张百元大钞准备在下车时给司机结清车资。那时我六百元的月工资养全家,单位有打的费不得报销的明文规定。因此算是自掏一大笔腰包,心底泛起丝丝微痛。
路上有点堵,大约半小时,司机说“到了”。然后用手指向我要去的那个门牌号。我递钱给司机,他爽快捡起压在副驾驶座位上的钞票,举高对我说:“你朋友下车前已预付了车资,她不许我在她下车前告诉你。用到现在还余十元,给你。”我愣了,没收。告诉他是临时拼车,彼此不知对方姓名,更不知道联系方式。司机说他早知道了。
下车后,雨丝成为雨滴,大了急了。我撑起她给我的那把折叠伞,内心波涛汹涌……
发表于2024年2月15日《扬子晚报》繁星版面时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