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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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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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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炊烟

曾几何时,做饭时分,村村用土灶,家家烧柴火,户户升炊烟。袅袅炊烟,自古萦绕在文人墨客的笔端,氤氲在游子的诗情画意中,宽广深邃,温暖悠扬,朴素迷人。伴着炊烟长大的我,看过红彤彤灶火,听过燃柴时吱吱声响,闻过厨房里扑鼻的柴火味、饭菜香,享受过烟火气息弥漫时家的温馨,但经历烧火时别样的感受,至今尴尬难忘。

老家在人口密集的平原,除沟渠河汊和道路外,是清一色的庄稼地,即便田埂、沟渠的边缘也种上应时菜蔬或杂粮,方圆百里没有山岳丘陵,没有成片森林灌木,柴火的取得比较艰难。生产队分至各家的柴火往往不够用,只好让家中的老人小孩在秋冬季去野外捡拾枯枝叶和枯干草补充。有的人家虽然略有节余,又想着去砖窑厂换新砖瓦建房。因此,柴火虽不比粮食、钱财那样珍贵,但绝对要统筹算算节约着使用。

分到各家的柴火,基本是作物的秆茎叶,乡亲们要先用其所长。夏收的小麦秆,每年都用来修补自家屋顶,换下已经霉烂成半截子的小麦秆;秋收的稻草搓绳子、织苫子、打葽子、做草鞋,即便是滚筒脱粒的乱稻草,也是耕牛过冬的主食。有些植物虽不是作物,如水边的芦苇,也常挑出体壮的织帘子、编芦席、打折子;最不起眼的茭白茎叶、红荻,选取体长的织成帐蔓,遮挡猪圈门前夜间的风霜雨雪。它们在物尽其用后和选落的下脚料一并与被淘汰的衍生品,最后才能捐躯作柴火。

房前屋后的几棵树,只有病死或被台风刮断刮倒时,才会将不能成材的树枝、树根锯断劈开,晒干码齐堆垛储存。它们与棉花秆、黄豆秆一样,在乡亲们的眼中,都属木质的上等柴火,平常不舍得用。农忙、春节做馒头、蒸米糕或置办酒席等关键节点,才能用它。

再说烧火,我自小有些怕,晴天尚可,阴雨连绵的梅雨时节,至今想起仍心有余悸。存放在灶台后的柴火,一般是热值低的大麦秆,它吸收地面和空中的潮气,靠地的一层湿虀虀,中间和上层的湿润润;室外露天的秸秆垛,顶上湿漉漉,中间常会洇得湿腻腻,屋内屋外都找不到干透的秸秆。坐在灶台后低矮小凳上的我,很想用木质柴火,但父母说未到关键时点不能用。于是,我费力地从背后挑挑拣拣凑出一把相对干点的秸秆,弯弯绕绕,撮拢成长长的圆柱形引火把,一端攥在左手中,并腾出两个指头捏住火柴盒,右手划火柴杆,颇有些费劲地点燃引火把的另一端,待燃起火苗时送入灶膛深处。用火叉轻轻地挑松刚送入的火把,另一只手轻轻摇晃芭蕉扇,尽量把空气送入灶膛以帮助燃烧。我重复着刚才动作,续送柴火到灶膛的火焰旁或覆盖在先前的引火把上。常常明火熄灭,烟雾翻滚,火星慢慢烘烤,瞬间又爆燃,浓烟和着火苗随着火焰顺着气流卷蹿出灶膛门,瞬间烤焦我的睫毛和额发,散发出一股焦糊味儿。此刻我家屋顶烟囱升腾的炊烟,或扶摇直上冲云天,或飘荡缭绕散四方,在别人眼中可能有“田舍炊烟常蔽野”的迷蒙,也可能有“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的缥缈,有些浪漫,是乡村风景。但厨房内烧火的我被呛得涕泪交零,满面尘灰烟火色,烟熏旋绕染指黑。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间开始,回到乡间,煮粥烧饭、炒菜煲汤用柴火、用电、用气随意选,家家如是。虽然炊烟难觅,但对我而言是一种解脱,是一种可以触摸的获得感和幸福感。大凡曾干过土灶烧火的人,又有谁没有这种感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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