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凤结交的几个小姐妹,都住在附近三条弄堂里。她和她们都很要好,自小至大从未红过脸。尤其和隔壁东边弄堂里的菱花,亲密程度好似亲姐妹。菱花的最大特点是嘴吧紧,不喜欢多说一句,更不对别人评头论足。二凤是个有话就要说,有气就要出的人,但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不把自己的秘密透露给别人,免得流言蜚语满天飞。她对菱花例外。菱花老实,从不把二凤讲给她的秘密漏一点出去。一天二凤把和阿二的关系告诉了菱花,要菱花保密,因为她和阿二的定亲仪式要到年底举行。
“我不会说的。”菱花嘴上答应,心中一个咯噔,心中很不痛快。表面上没有明显的反应,其实心中也有阿二,只是没有说,一直闷在心里。她以前也知道二凤喜欢阿二,粘着阿二,使她无无法进一步靠近。菱花比二凤小一岁,身体比较单簿;打也打不过二凤,骂也骂不过二凤,何况二凤一直待她不簿,和她反目成仇不妥。更主要不知道阿二的心思:究竟有她还是有二凤?现在事情到了这一步,她不想说,也无法说,说了没有用,就像在白墙头上刷石灰水。她对二凤后来说的话没有全听进去,敷衍两句走了。
二凤看到菱花异常的神态,一惊,自然而然起了警觉;菱花是不是对阿二也有心思?她马上像电影过场那样把菱花以前的表现在脑海中展示一遍,找不到可疑之处,心也定了,笑自己多虑了,菱花的异常有其他的心事。
二凤和菱花一个生产队的,劳动在一起,虽不能天天朝夕相处,但待在一起的时间很长。菱花家的情况她一清二楚;菱花父亲走得早,有一个不满十岁的弟弟,平日里为娘分担一点家务,自然事情考虑得多一点。二凤很关心菱花,经常给些帮助。第二天菱花娘没有出工,二凤立即想到昨天菱花异常就为这个。
"你娘为什么不出工?”二凤问。
“身体不舒服。”
“那到医院去看看。”
"我叫过她,她说胃口不好,没事,不想去。”
"小心为妙,一定看一下。”二凤愿意和菱花一起陪着去。
菱花没让二凤陪娘,不过二凤的话起了作用;娘是家中的顶梁柱,来不得一点闪失,连哄带求去了一趟医院。
后来她们相遇,二凤特地问起此事。菱花说娘并无大碍,医生说少了营养。二凤很同情,菱花家够艰苦的,菱花娘省吃俭用,营养跟不上是意料的事,幸亏天帮忙无大病。二凤当时也没有能力助一臂之力,自己家虽然比菱花家好不少,但要买鱼买肉实在做不到,只能客套几句,算作是对菱花的安慰。
二凤回到家里,晚上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自己叫菱花娘看的病,知道了病情又束手无策,不等于给菱花出难题?好儿天过去了,二凤得到一个好消息;阿二会拍甲鱼(在鱼池水下捉甲鱼)。当时她并不相信;阿二的那点事她知道清楚,连阿二娘也不如她。现在冒出阿二会拍甲鱼,自己竟一点不知?岂不天大笑话。拍甲鱼是难度很高的技术活,非一般人所能;主要原因是吸气和屏气要长,这是天生的条件,不是一般人能做到,全村数来数去就几人,阿二不在几人之中。她当时笑根才瞎猜想,但瞎猜想也不看对象。想在她面前卖弄对阿二的知情度,岂不是在关公面前舞大刀?根才当时急了,嘴硬要和二凤打赌。二凤才半信半疑。本想马上问阿二,怕阿二不会使他为难,但为了菱花的事,只好问一问。
二风不抱希望地来到阿二家,叫他出来。阿二自从和二凤在雨花台确定关系后,从未见二凤来过她家。虽然路上天天见面,也只是互相打招呼,似乎和以前无明显的区别。现在二凤约他,是不是到山上去玩?他想二凤山上玩玩出瘾来了,不觉好笑。他知道二凤的脾气,不能不听她。阿二跟着二凤来到弄堂口。二凤朝四周望了一下,凑近身,轻声问:"根才说你会拍甲魚,真的吗?”
"真的。”阿二想二凤为这事特地约他,不觉好奇。“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以前不知道你有这等本事,"二凤笑着说,“什么时候会的?”
"这算什么本事。去年学的,根才教的。”
二凤这才相信根才知道阿二的秘密。她想两人瞒得这样紧,像做特务似的。我二凤也算得上是聪明人,也被他们瞒得紧滕滕的。嗨,看来阿二瞒她的东西挺多,过段时间要盘问盘问,让他在自己面前没有一点点秘密。
阿二见二凤想着什么,笑着问:“你想吃甲鱼?”
"我倒不想,有人需要。”二风被阿二提醒,马上从沉思中恢复过来,说,“菱花娘身体很虚,近日我劝菱花陪娘到医院看过,医生说要补充营养。菱花家穷,没钱买肉。菱花是我好朋友,我没能力助她,想借你的力助助她,拍一只甲鱼给她,帮她也算帮我。你会,很好。不会,不硬要你做。”
菱花平时也对阿二很好,阿二心中明白。在雨花台二凤和他说亲时,阿二对二凤不指名说起有好几个要好的女子,菱花是其中之一。现在二凤提出要求,阿二当然答应,帮一下菱花应该的
:“那我明天上午劳动,回来后下午就去,拍一只甲魚给她。”
二凤见阿二说话轻飘飘,捉甲鱼好像两个指头捏田螺那样便当。认为阿二现在变了,也学会吹牛了;甲鱼在鱼池里,看不见摸不着,不能说一拍就拍到,于是问:
“一定能拍到?”
阿二被二凤提醒,马上犹豫起来,坦诚地说:"凡是没有保拍胸脯的,拍甲鱼也一样,能否拍到满话不能讲;有时一只拍不到,有时能拍两只,这要靠运气。明天能否拍到,就看菱花娘有无吃福运。"
“菱花娘是有的,就怕你有本事不出力。”二凤一本正经地说。
"出不出力你明天就知道了,为了你,不出力也得出力。”
二凤听了很窝心,笑笑,突然伸手摸了一下阿二的手:“这是给你奖励。”
阿二手一缩,回头朝后望了一下,又扫了扫四周,见没有人,松了口气,埋怨地说:"你真大胆,这里不在树林里,在村里,瞎模瞎摸被别人看见多难为情。”
“关系定了,摸一下怕什么,这么胆小,还算男子。”
"你人是乡下人,胆像上海人,上海人两人马路上走牵手不搭界,这里搭界。”阿二又扫了一下四周,走了。
二凤找到菱花,把阿二会拍甲鱼的事告诉了她,并说阿二答应明天下午就去。菱花听了心情很复杂;拍甲鱼肯定是好事,但由二凤要求所使,滋味不一样。如果没有二凤要求而阿二主动来给她拍甲鱼,那感情好。既然二凤这样说了,不接受不好,只好说:“那谢谢你和阿二了。”
拍甲鱼必须用船,否则到不了鱼池。
两人谈到用船之事上,意见出现了分歧;二凤的意思是阿二出,让阿二带他们出去。菱花不赞成,认为她和二凤出船妥当。阿二撑他队里的船带两个女子出去,他队里的人会有意见,假如别人跟着去,阿二无法拒绝。阿二心软,不会拒绝,甲鱼拍不成了。就是硬拒绝;有人当面说,有人背后说,弄得阿二不好下台,她俩也没面子。而她俩出船,情况就不一样了。她们借口去鱼池上捉(割)羊草,阿二是乘她们的船,这情况以前有过,从来没有人说什么,就是说了也好对付。
二凤没想到菱花人小鬼大,想法比她好,真心佩服,伸出大拇指:"小看你了。”
第二天,菱花和二凤一起劳动回来,见阿二也回来了。菱花戴了一顶旧草帽,肩上扛了一支橹,一手拿竹篮,一手拿一把两尺长竹柄镰刀来到船上。
一个同队的小子看见就问:“菱花,捉羊草去?”
“嗯。”
"一起去。”
“不行!”菱花坚决地说,“二凤和我一起去,她不会要你去的。”
“为什么?那小子不解,“她以前也和我去过。”
“等会你问二凤。”
二凤头上戴了一顶新的圆型麦杆花边草帽,拿着竹篮和一根竹篙、一把竹柄镰刀走来,看见两人讲着什么,就问:“你们在说什么?”
“他要和我们一起去。”
“不行!”
“为什么?以前你也和我去过。船是我们队里的,我有一份子。”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今天肯定不行。船是我们队里怎么啦,有你一份子怎么啦?旁边停着我们队十来只船,都有你一份子,你自己不好撑一只船出去,老想做我们的跟屁虫,羞不羞?”二凤不满地瞪了那小子一眼。那小子没趣正想走开,看见阿二也拿了一只竹篮,竹篮里盖了一顶旧丝草凉帽,另一手拿着一把镰刀,笃悠悠上了她俩的船。那小子一看气不由来,嚷嚷说:“二凤,你不公平,船是我们队里的,外队人好去,我为啥不好去?”
“你大喊大叫什么,要叫得响,到大尖顶山峰上去叫。站得高响得远。阿二是我们请他去的,就是不请你,你想怎样?再这样无理取闹,今后一生一世也不要想跟我们一起出去。”
阿二看到这场面,分明是二凤强词夺理,但也觉得让他去不妥,便用商量的口气说:“今天你不要去了,改天撑我们队里的船,一起去,怎么样?”
那小子虽不知道阿二和二凤的深关系,但也知道他俩的浅关系,如果不答应惹毛了二凤,今后没有他的好果子吃,只得顺水推舟地说:“好吧,阿二,说话要算数。”
阿二点点头。那小子走后,二风看见阿二竹篮里有衬衣,短裤,悄悄地问,“我们要不要带?”
"你们又不下水,不要。”
阿二撑篙,二凤摇船,这并不是为了速度。河两边已停了一百多条船,还有劳动回来在河上行的船,河面并不宽,撑篙为了防止两船相撞或与河边船的摩擦。阿二撑得小心,二凤摇得小心,而到了三角潭,河面开阔起来,阿二才停止撑篙,放心地坐了下来。外面河里进来的船上全坐着劳动回来的人;他们有的从塘田回来,有的从鱼池回来,也有的从太湖捞水草回来。船上有男有女,有老有小,其中几船上有他们附近弄堂里的伙伴。
“阿二,那里去?”有人打招呼。
“捉羊草。”阿二回答得很爽快,没有为说谎流露一丝不安。有好几条船上的人问他,他千遍一律地回答。也有人问二凤,问菱花,她们学阿二的样。船出门前河,拐湾到渡水河。渡水河是一条南北贯通的大河,两边全是鱼池。尤其东面,几万只鱼池被好几条支河分开着。支河里有横河,还有小河,组成一个河网,根才乘的船出现在渡水河里。看到阿二他们,也一样地问。
“捉羊草。”阿二一样地答。
根才的想法与别人不同;他看到阿二船上有二凤和菱花,马上猜到三个人去做什么,但没有说。自己船上有几人,怕说了对阿二不好。天机不可泄露,否则闹得六江水混;阿二很随和,菱花也不怕,二凤不好弄;惹痛了刺猫不扎你一针才怪,弄得不好今生今世不要想好过。虽然拍甲鱼不犯法,不乱纪,不算盗窃行为;甲鱼和鱼都在鱼池里,身份完全不同;鱼虾是人工养的,是全队人的生活根本。甲鱼是野生的,是从太湖里或河里自愿爬进去的,不作常驻户口。待一阵一不高兴黑夜里重回太湖或河里,或者嫌原来这只鱼池生存环境不中它的意,爬到别的鱼池或者别队的鱼池里去了。天马行空独往独来,一切由它高兴。但人在鱼池里拍甲鱼,多少会闹出点动静来,多少有些不妥。大多数人说无妨并非百分之百的人说无妨。只要有一两个人出来扳错头(找错)也是麻烦的。
“二风和菱花一起去,一定捉得多。”根才挥挥手,意味深长地说。两船交叉而过,阿二会心一笑,二凤哈哈大笑,菱花暗笑。
船在渡水河行了一段路,菱花接班,握着手中的橹问,“出什么
河?"
“茭白河。”
菱花摇着船往东拐进茭白河,回来的船明显少了,河面清静多了。而到了白洋,看不到一只船了。白洋十分开阔;两旁一百多米没有一只鱼池。除沿河处白晃晃的水面外,两旁是一望无际的荷花塘,向南北两边延伸过去。翠绿的荷叶遮没塘水,粉红的荷花插满荷塘,有十来朵白色的荷花混杂其中,起到点缀作用。微风一吹,香气四处弥漫。二凤触景生情;心想阿二就像《白蛇传》里的许仙,菱花是小青,自己自然是貌美的白素贞了。虽然所处的白洋不能与杭州的西湖相比;湖面的大小不一,画面的状物不同,但所产生的心情十分相似,只不过大比小比罢了。白娘娘是主功对许仙的好才成功。自己是主动对阿二的好才实现。虽然有点难为情,人世间的事只能面皮老老,肚皮饱饱,能达到目的就好。想到这里觉得脸发烫,忙抬起头,让凉风吹一吹,减少一点脸上的热量,想着想着不觉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阿二看见,奇怪地问。
“笑荷花塘一片景色。”二凤想心中的秘密不好随便说,如果菱花不在,她会毫不犹豫添油加醋说一通,让阿二高兴高兴。菱花在旁,多少应收敛一点,怕羞的想法多少有一点。
菱花根本不相信二凤会为荷花塘而笑。他们几乎天天一起出来劳动,荷花塘看过千遍万遍,从未见二风笑过。一见荷花塘就笑,那不成了花痴?因为有阿二在,二凤是触景生情罢了。这是不是故意做给她看的?不得而知。一想不对;二凤不知道她心思,知道了今天肯定不会让阿二和她一块出来了。二凤的触景生情多少对她有点伤害,但伤害怎么啦?又不是故意的,难道好给她定罪。定什么罪,抢桃花运罪?岂不让天下人笑煞,连小姐妹们也会笑好几天。菱花装作什么都猜不出,故作一本正经地说;“二凤好兴致。”二凤没有辨出菱花话中有话,十分得意地说;“好兴致,好兴致。”二凤摇着船过十来只鱼池,一条横河南北贯通横在眼前,阿二说进北面横河。
“为什么,大河不好吗?”
“大河船多人多,声音大,甲鱼听到声音会往横河鱼池里躲,一旦躲进去,那里安静,不容易出来。”
“看来你蛮有门槛的。”
“小门槛,甲鱼教的。”
“甲鱼会教你?”
“是的。大河边的鱼池没有,小河、横河鱼池有,它不在教人?”
二凤笑了,阿二笑了,菱花也笑了。
船在一只四五亩鱼池旁停下,阿二系好缆绳上了鱼池,站在缺门(鱼池用来放鱼食和打水之口)上,用手罩在右眼前,像孙悟空观察四周有无妖怪那种姿势,朝鱼池水面上全方位扫了几扫,看见一只甲鱼,头微微探出水面,高兴地对跟上来的两人说:“三十米处有一只甲鱼,探出一点点头在透气。”
“在哪里?”二凤来了劲。
“前面偏南方。”
“看不见。”
“下去了。它很机灵,一点小声音就会下去。”
“可惜。”菱花轻声地说。二凤也懊恼地点点头。
“没关系。”阿二很有把握地说,它还会探出水面,五分钟左右。”
“真的?”
“真的。”
三个人静静地等着;二凤张大眼望了一会,不见动静,正要讲话,阿二扬起右手晃了一下,只得把要出口的话缩回去。菱花睁着眼睛盯着阿二所指的方向一动不动,生怕稍有一点动静甲鱼逃之夭夭,空欢喜一场。
空中吹着微风,池中泛出小波浪,整个鱼池只有轻微的波浪声。过了一会,阿二压低声音说:“它又探出水面了。”
“在哪里?”二凤声音很轻,努力睁大眼,朝前望去,仍没有看到什么。菱花同样如此;"在哪里?"
“那里。”阿二手一指,“它鼻子很小,探出细浪外一点点,不容易看到。”阿二说着,甲鱼又下去了。
两人再一次懊恼,她们想下一次甲鱼探出头打死也不响了,看阿二如何行动。
阿二本来早行动了,为的是给她们看一下甲鱼露出水面的情景,这是一般人很少能看到的,让她们长点见识,看来她们没有经验达不到目的。但不能让她们继续看下去了。甲鱼多次听到动静会改变策略,因为它是灵性很高的动物,一旦窝在池下泥面上一动不动,你就奈何它不得。阿二快速下船脱去衣裤,全身只剩一条短裤,短裤由一条布带子栓着,立即上了鱼池。二凤看到阿二的身体一喜;以前她也看到过阿二裸的身体,但没暴露得那么多,没想到阿二的身材,肤色那么好,连自己也不及他。菱花也是第一次看到阿二如此露的身体,不觉一愣,含羞地低下了头。
两个女子的心思发生了转移;注意力在阿二的身体上而不在甲鱼上了。
又过了一会儿。阿二突然拍手拍腿大声吆喝起来,整个鱼池传来很响的回音。
“那不怕甲鱼吓跑了。”二凤惊醒,不解地问。
"吓跑了多可惜。”菱花也在沉思中反应过来,抬起头。
阿二没有回答,专心地注视着水面,当水下升起一团团细泡时,一个鱼跃跳下水,双手迎波劈浪向前游去,在升水泡的地方一个猛子扎了下去。一眨眼功夫,阿二手举起一只甲鱼浮出水面:”哈哈,一只小甲鱼,半斤多。”
二凤拍着手笑着:“阿二不错。”
“真有本事。”菱花抿着嘴笑了。
第一只甲鱼拍得如此顺利,二凤想第二只甲鱼很快拍到。但事情并不是她想像的那么容易;他们在附近的好几只鱼池寻了好长时间,没有发现甲鱼的踪迹。二风想拍到的那只甲鱼大一点就好了,看来菱花娘的吃福运还是差了点。菱花倒没有多想什么,一只半斤多甲鱼也很好。阿二很不甘心;三人兴师动众只拍到一只小甲鱼,多少有点扫兴。他当机立断:船退出横河,慢悠悠往东摇去。过了十来只鱼池,二风提醒:“快到太湖边了,那边鱼池少了。”
"我估计那边的鱼池有甲鱼,东太湖湖大水大,甲鱼也多,它们中只要随便跑上来一只就够了。"
二凤想想也对。菱花赞同阿二的看法;阿二毕竟与甲鱼打过交道的,经验多少有一点。他们摇了一段路进了南边横河,在一只近十亩的大池旁停下。
阿二上了池埂,不由自主朝太湖里眺望。其实他经常在太湖里劳作,今天早晨还在太湖里捞水草,太湖的景象十分熟悉,但这是习惯所使。不远处的太湖尽收眼底,湖面上涌起一片白色的浪花,发出壮观的轰响。湖边的芦苇此起彼伏着,一股芦叶的清香迎面扑来:“好凉快。”阿二情不自禁。二凤也上了池埂,看见太湖里只有两只网船(渔船)在捉鱼,而原来在太湖里捞水草的几千条农船全已回去,留下空旷的画面。她附着阿二说了一句:“空气真好。”菱花跟着上了鱼池,笑着说:“好!”
鱼池埂上也种了低矮的桑树,但没有过来的鱼池种得那么密,也许是近太湖的缘故。绿色的桑叶看上去像一堵不通风的墙,其实里面有一条十分宽敞的通道。在池埂和池水交界处,长着一排长势不错的芋头,随着鱼池的形状延伸过去,枝杆已一米多高,笔挺地顶着伞形的叶子。池中的水波一闪一闪,发出晶亮的光,涌动的小波浪毫不疲倦地向前推进。阿二朝鱼池水面上望时发现池中央有甲鱼头,轻轻说了一句,“有甲鱼。”迅速跳下船,拿着竹篙跃上鱼池,快步走到池边,用竹篙使劲全力对水啪啪啪抽打了好几下。惊天动地声音震荡整个水面,发出了有力的回声,有几只歇在桑叶上的蜻蜓逃一样飞走了。藏在芋头丛中的青蛙惊恐地跳入水中。
“你干什么,还不把甲鱼吓跑?"
阿二没有接口,停止抽打,一眼不眨对远处眺望,看见水而上升起两滩一大小一小的水泡,高兴地扔下竹篙,沿着芋头靠水的地方跑去。菱花看见阿二像杂技演员进行高难度动作表演;双脚踩着水面,一手点着芋头叶,另一手平衡,飞一样荡将过去,在较远的地方突然站住,顿了一下,像中弹一样倒了下去,游了一段路,一个猛子扎了下去,笑着说:“没想到阿二有这等本事。”
二凤也看呆了,她想阿二平时很不起眼,怎么有这等功夫,好像是在哪座仙山修炼得到仙气?她怎么会一点不知道?他的隐藏性真好。
两人开心地从池埂上小跑过去,准备迎接阿二捉到的第二只甲鱼。一直跑到刚被弄乱的芋头叶停下,笃定泰山等阿二出水。
第一只甲鱼捉到的时间过去了,他们不急,认为阿二马上出水,给她们一个惊喜。又过了几分钟,阿二还没出水。二凤急了:“怎么了?”她待不住了,急步原地走着。菱花也慌了:“好长时间了。”又过了一点时间,阿二还没有起来,二凤脸色变了:“会不会淹死?”她要下水去,被菱花一把拖住:“不急,不会的,水性大着呢”。”菱花嘴上这么的说,心里也没有底,这有什么办法,不过她听说会拍甲鱼的人屏气都很长,至于长到什么程度一点不知。又过了一会,阿二还未出水,二凤叫着跳着。菱花愣愣望着,一屁股坐在地上,眼泪无声流了出来。
二凤实在等不下去了,扯下草帽,迅速脱去外衣外裤,甩掉鞋子,纵身跳了下去。菱花忙从地上爬起来,扔掉草帽,急忙脱掉外衣外裤,鞋子也没脱,像跳高运动员那样猛的蹦到水里。
她们一个猛子扎下去,没有碰到阿二,又一个子扎下去,还是没有碰到阿二:“人呢!”她们再扎了几个猛子,根本碰不着阿二,探出水面,嚎啕大哭起来。
正在这时,阿二在二十多米处突然窜出水面,用力吐了一口气,又深深吸了一口气,看见两人像死了人那样嚎着,奇怪地问:
“你们干什么?"
"我们当你淹死了呢。”菱花抢着说。
"哪会这样轻易淹死,我命大着呢。”阿儿笑着说。
"你想吓死我们,在水下这么长时间。”二凤埋怨地说,“事先也不告诉我们一声,能在水下屏很长的气。”
“我没料到会这样,在水下屏气长是拍甲鱼必备条件,否则拍不了甲鱼。我和你们第一次出来,没想得那么多。另外不这样长的时间,一次怎能拍到两只甲鱼。”
“你拍了两只甲鱼?”
"对!"
“不对。你拍第一只甲鱼只需两三分钟,拍两只甲鱼最多翻个倍,不需要这么长的时间。你坏透了,诚心想吓吓我们,吓破我们的胆。”二凤故意板起了脸。
“有这么严重?”
"比这还严重。"菱花说,“我的心差点跳出窝,现在还在急跳呢。”
三个人一起上了池埂。二凤看见阿二双手捧着一只锅盖大的甲鱼,惊奇地说:“哇,这么大。我从来未见过这么大的甲鱼,有三四斤吧?”
“老甲鱼,几乎成精了,沉甸甸的,可能还要多一点份量。它肯定在太湖里活了好多年了,活得厌气了,跑到鱼池来玩玩,没想到玩掉了一条命。”阿二把甲鱼放在地上,一脚踏位住,一手去取背后裤带上吊着的甲鱼。菱花才看到阿二背后裤带上吊着一只一斤多点的甲鱼,吃惊地说:“你不怕它咬?”
“不怕。它脖子吊着,只能四肢无力伸直,像死的一样,咬不了抓不着。”
“会不会吊死了?”
“不会。它生命力强,不会死。”阿二把甲鱼交给二凤,叫她一手扣住甲鱼脚处的腚胜。”过一会就醒,不要让它跑了。”
二凤把草帽戴在头上,菱花也做了。阿二叫菱花拿上两人的衣裤和二凤的鞋子。自己将大甲鱼一个翻身。大甲鱼四脚朝天,猛的伸出头,顶住地面想翻过来。阿二用右手熟练地捏牢甲鱼的脖子,左手托住甲鱼,往船上走去。两人跟在后面。
阿二把甲鱼往船头里一放,二凤也把甲鱼放进船头。过了一会两只甲鱼像逃命般的爬了起来,另一只甲鱼紧跟在后面。
阿二先叫两人到北隔壁鱼池换好衣裤,之后自己到南隔壁鱼池换好衣裤。他认为拍甲鱼差不多了,让大家歇一会,然后捉点羊草回去。
“你在水下待这么长时间怎么做到的?"二凤问,“我在水下一点点时间,不小心呛到水,鼻子到现在还酸呢。”
“我下水前看见有两滩水泡,其中一滩特别大。以前没有见过,知道有大家伙,捉它时间必长,故深深吸一口气,以保证捉甲鱼充足气量。我先捉一只小的,由于我用力打篙子,大声音把两个家伙吓得下了泥,小甲鱼一动不动,被我轻易捉到。”阿二笑笑,望了她们一眼,继续说,“一般来说,一次捉两只小甲鱼不难,只要一手一只就行了。但这次另一只是大家伙,用一只手很难捉到它,就用另一手试了一下小甲鱼,小甲鱼中计伸出头,被我一把抓住脖子,在它脖上一撸,甲鱼就昏了过去,把它挂在背后裤带上,全力对付那只大甲鱼。正当我要用双手捉大甲鱼时,那家伙大概发现不妙,已从泥里爬出想逃......”阿二把话停了下来,像苏州评弹说大书卖关子那样停下来,朝她们望了望,又神秘地一笑。
“不要停,快说下去”。”二凤催着说。
“对,说下去。”菱花也说。
“......我一看不对,岂能让它跑掉,跑掉了会后悔一辈子,赶紧用双手把它按到泥里。”阿二望了她们一眼,摇摇头,“这家伙已经逃路,我两手碰到一点点,这家伙力气特别大。想不到两手竟无法把它按下泥,它不入泥,我无法捉住它。我改用脚踩,但脚也碰不到背上,也无法把它踩下泥。”
“你一个大活人,身体这么重,怎么会踩它不到泥里呢?”
“真的,不骗你们。”阿二认真地说,“水有浮力,人在水里变得轻很多,使的力减少,例原有十斤力,水里只剩下三斤,还要平衡人在水下,不让身体浮起来,一旦浮起来,甲鱼就逃走了。我不让它逃,它偏要逃,按也按不下,踩也踩不着,一手搭在它一点点背上只能跟着它走,没想到走了二十多米。”
“后来怎么停下来的?”
“你们两人跳水,又大哭,简直是大闹天空,它一吓,往泥里钻。它一钻,哈哈,跑不掉了。”阿二露出得意的笑容,“我把它翻过来,捉了起来。这功劳有我的。你们也有,不过这功劳有点难听,叫哭功劳。”
二凤和菱花不好意思笑了。
三人在附近鱼池捉了二十来捆一米长的蟋蟀草,摇船回家,经过白洋时,摘了十来张荷叶。二凤和菱花各摘了一朵红色荷花,放在竹篮里。阿二开口说:“菱花,三只甲鱼归你,放好,到了家里再放好不妥。”
菱花摇摇头,坚决地说:“我只要一只小的。”
“今天特地为你出来的,应该全归你。”二凤赞同阿二的看法。
“这我知道,我谢谢你们。我出来时只想拍到一只,现在三只了,大家一只;我想二凤一只大的,我要小的,中的归阿二。”
“我不要大的。”二凤说。
“我不要甲鱼。”阿二诚心地说,“我若拿了甲鱼,显得我气量太小,我不想做气量小的人。”
三人推来让去,阿二想幸亏在野外,否则让人笑话。他没想到事情会那样复杂,认真考虑一下后说:“事已至此,不要推辞了。我看样吧;菱花客气,她的意见可以听一听,但不能全听,全听不好弄了。我的意见是二凤拿大的,菱花拿一只中的,一只小的搭在中的上,这样差别小一些。菱花不要推辞了,再推辞就不好了。本来是专门为你拍的,全归你。你客气,我们已让步了。但让步也有个度。拍甲鱼是开心事,推来让去就不开心了。”
菱花见阿二这样说了,也只好接受。
“这次拍甲鱼是为菱花的,现在我拿大的,那岂不为了我了。”二凤有些过意不去。
“二凤,你也不要客气了。今天算你额骨头高,有吃福运。既然天照顾你,你就拿吧,你再推辞,天一不高兴,下次不照顾你了。”
第二天晚上,二凤把一碗甲鱼肉送到阿二家。甲鱼肉是二风娘切成小块,用大蒜、酱油等佐料烧成的,香气扑鼻。阿二满心欢喜,称赞说:“你妈手艺真好。你拿来一碗,家里够不夠?”
"我娘烧了五碗,叫我拿两碗来。我怕你嫌多,推来推去不好。”
“好,知我想法,二凤也。”阿二赞了一句。
“什么烟呀火呀,油腔滑调。”二凤扑哧笑了。
二凤走后,菱花来了。菱花其实早来了,和二凤前脚后脚。既然二凤在先,就没走近。她看见二风送甲鱼肉给阿二,这是预料的事,自己也会这样做。为了不打扰他们,她不声不响。现在二凤走了,她走到阿二面前,从衣袋里拿出五只水果糖,轻声地说:“这是我娘叫我买的,实在拿不出手,算一点心意。望你不要推辞,你推辞,甲鱼只好还你了。”
“不推辞,给一只够了,其余拿回去,给你娘和弟弟吃。”
“一只不行,三只也不行,一定要五只,收五只才算收我们全家的心意。糖我买了十只,家里有,娘和弟弟有得吃的。”
阿二见菱花态度诚恳,只好收了。菱花笑着走了。
菱花在回去的路上心事上来了。二凤如此待她,如果还有对阿二的心思,是否算恩将仇报?但要去掉对阿二的心思,又难以做到,何况二凤和阿二的有关仪式还未举行。
她左右为难。想着想着不由落下难过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