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稳的生活确实像他的名字一样过的安闲;无论是狂风暴雨的日子,还是风平浪静的时期,他都市游刃有余,稳如泰山。不过也有一次马失前蹄。
他对外礼让三分,得到人们好感。很像一个知书达理之人。不认识他的人会认为他识字很多,其实他只读完初小,在村里算不上是一个文化人,日常用的大字他是认得的,但深奥一点的字只有字认他,他不认得字了。不过他觉得有这点文化不错了,他知道自己不是读书的料。
安稳皮肤黝黑,是一副典型的干农活的长相。他很开心,劳动人民嚒,哪有皮肤不晒黑的?他的劳力不算强也不算弱,处于中等水平。他认为这样最好;劳力弱被人看不起,劳力强不稀奇,槐树扁担先要断。他对这一哲理研究很透。由于他劳力不突出,在生产队时的工分也只是男子们的平均分,他很知足,从不和人争,总是带着笑说:“很好,很好。”
安稳对外好像与世无争,但对家里的经济权十分的看重。当地村里的经济权十有十掌握在女人手里,这是村里千百年的历史,是一条永恒的规律。安稳很有创新精神,他打破了这规律,把经济权抓过来,来实现自己的宏图。
安稳的老婆是一个农村老实巴交的女子。她有四个姐妹一个弟弟。她的母亲很善良,一直受她父亲的欺侮,打骂是家常便饭之事,故在她幼小的心灵就产生了阴影,认为男人强横。她在出嫁前就希望遇到一个善良体贴之人。当安稳来提亲时,她也打听过,人们对他的口碑很好,所以答应了。
安稳的老婆喜娣嫁过来本想幸福的生活开始了,没想到一个星期后丈夫要抓经济权,她目瞪口呆;没想到她的男人外面是善人,里面是凶人。她抗争过,对安稳说:
“我们村里都是女人管钱的,男人管外面大事的。”
“别人家的事我管不了,我家的事我管得了的。”安稳强横地说。
“能不能把钱放在抽屉里,我们一起管?”喜娣要求说。
“这也不行。”安稳断然地拒绝,“放在抽屉里容易被贼偷去。”
“现在天下太平,没有贼。”
“我知道天下太平,好人多,万一来一个贼怎么办?”
“那我们找一个隐蔽的地方。”喜娣再次要求说。
“不行。”安稳再一次拒绝。
喜娣知道男人铁了心要把钱捏在手里,心里很失望,但失望有什么用?和男人硬争软争都没有用,弄不好男人会对她拳脚相加,把他的凶相直接露出来,她很有可能会得到和娘一样的遭遇,权衡利弊之后,只得放弃,“那我要钱的时候给我。”
安稳本想一口拒绝,一想不好,喜娣毕竟是他老婆,提一点要求并不过分,只要把大钱抓在自己手里就行了,小钱漏一点出去无关紧要,便转换口气说:“你如果要的钱不大,又合理,我会答应的。”
安稳看见喜娣虽点点头,脸上仍显现出一副不悦的表情,便开导说:“你放心,钱放在我这里,和放在你哪里一样,甚至更好。我不吃(抽)烟,不吃(喝)酒,不吃零食,不赌,不嫖,甚至连茶叶茶也不吃,吃白开水,天底下那有这么好的男人?你是打着灯笼找着的。肯定你前世修的福,今世得的报应。”
喜娣听到男人乱七八糟的理论,想有错的,也有对的,她既没点头也没摇头,默默不吭声。安稳看老婆面色好看一点,笑笑对她说:“我不会亏待你的。”
喜娣被男人一顿花言巧语,也只好这样了。她想只要男人不打她,便是很好的生活了。
在以后得日常生活中,安稳确实没有食言,喜娣要些小钱买些日常用品,向他开口,安稳倒爽快答应。喜娣开头觉得有些别扭,以后慢慢适应了。
安稳有许多朋友,关系不错。这也许是他的功劳;他大度,礼让三分。从不占别人便宜,别人占他便宜,只要不大,他不计较。朋友间聚餐,他从不少出。有一次聚餐是关爷节(纪念关羽),在这个日子碰头表示他们之间的义气,像刘关张那样友谊牢不可破。
安稳自告奋勇做东,几个朋友称赞,几个朋友反对;认为一直让他吃亏不好。其中一个朋友叫老三的说:“安稳,你的好意我们领了,既然朋友聚餐。大家出一点为好,人多力量大,我们有十个朋友,每人也只有十分之一,出得起。”
“老三,我出得起,这次我做东,我早想好了,你给我一次机会。”
老三想安稳既然这样讲了,坚持下去怕失安稳面子,于是说:“那谢谢安稳了,安稳真大方,佩服。”
其他的人也称赞安稳。
安稳见朋友们赞扬他,骨头轻了不少,在吃酒中借着酒力说:“现在生活好了,一户人家拿不出三十万钱,不算一户人家。”
朋友们正吃到兴头上,听了这句话,兴致一下子减少许多。安稳的话轻飘飘,饱汉不知饥汉饿,这十人中除安稳外,只有一人能拿出三十万,其余的人连二十万、十万的也拿不出,甚至两个人还借了债。哼,要不是他平时做人还算可以,要不是今天他做东,吃人家的嘴短,早就拉破脸皮,吵翻了天。
老三说:“安稳,你治家有方,积了三十多万钱,英明呀。我没有,惭愧。”
“老三,你不当家,不知道家底。我当了家,家底一清二楚。我劝你把家经济权夺过来,就知道家底了,说不定比我还多呢。”
“我老婆是老实人,很善良,她当家我放心。我的家底我有数,我清楚自己的收入,支出,就明白家底有多少。虽精确数字不知,大概数还是知道的。至于夺女人权,万万不可。我对有没有经济权无所谓,也很放心。我老婆是我女人,我为什么要和自己的女人争这个?如果夺了她的权,她会伤心的,也许会大病一场。女人一般把经济权看得很重,她有了经济权,就认为家里做得了主。地位不一样,心情不一样。”
“老三,你这话不对。”
“什么不对?”
“我家经济权一直在我手里,我的女人不是好好的?从未生过病,连伤风都没有。”
“你强横,你女人弄不过你,外表看没病,内心有病的。”
安稳摇摇头。
安稳抓经济权不但抓到老婆手里,还抓到儿子身上。儿子也反抗过几次,都是以失败告终。原因是安稳不知什么时候起,心脏有点小毛病,不知是否跟他内外操劳有关,还是别的原因?每当儿子抗争时,安稳都会心脏病发。为此娘劝过儿子,自己留点零花钱交给父亲算了。万一两人为争经济权引发父亲伸脚走了不好。儿子权衡利弊,也就不抗争了。
安稳对经济权出奇的痴迷;儿子有了老婆,还不肯放权。儿子要把工资交给儿媳,安稳不许。儿媳也异议过,被儿子劝住。儿媳看到老公英俊,体贴的份上,只好作罢,否则还不闹到鸡飞狗跳程度,不过儿媳的钱断断不会交给公公的。
安稳心里有想法,不敢张扬;儿子长相虽好,弄人(找对象)比别人容易一些。现在年轻人和老人想法和做法不同,有很多人就是某一方面不和离婚,他怕这种事摊到自家头上。
三个人劳动汇积起来有近三十万,这在二十一世纪头十年已算不少的数字,故安稳能在朋友圈吹得出牛。也就在这段时间里,当地农村大兴旧屋改新屋的高潮;有平房改楼房的,也有旧楼改别墅的。安稳一家也看到了;他的邻居和亲戚也有投入造房的队伍。
“我们也把房子翻造一下吧。”喜娣说。
“我家房子只造了二十多年,拆了多可惜,现在家里积了点钱,一造屋就没有了。”
“大家都在造,田大伯,李二弟的房子跟我们差不多时间造的,不也翻造了?”
“你去看他们的样干啥?是的,李二弟的房子比我们还晚造三年,这人很笨,做事不动脑子,只会跟风,我们不要看他样。钱放在银行里多好,即保险又会生小铜钱;三十万三年期一年能生一万多钱,抵半个劳力上班收入,你这本账不会算,真笨。”
喜娣不敢吭声了,告诉了儿子。儿子支持母亲,过来和父亲商量,安稳估计老婆告的状,问儿子是不是这样?,儿子怕父母吵起来,母亲受父亲欺侮,这样不好,就说“这是我的想法,我的几个朋友都在翻造房子。他们劝我也改动一下,我想对的,才和你商量一下,何况你孙子也大了,在翻房中增加两间,他讨老婆有个住处。”
安稳想到孙子,心思动了一下,反过来一想,孙子还未到二十岁,离结婚有些年头,便对儿子说:“再等两三年吧,存款快到期了,中途取钱死期变活期的,这样损失大了。”
儿子和父亲讲了一会,总讲不通,不再讲了,夜里睡前告诉了媳妇。他媳妇说:“存的钱总会有前后的,不会在一个年份到期的,有快到的,可以把已到期的钱买一些建筑材料,筹建筑材料和拆旧楼一共至少半年,还要开工造房,前前后后也需要近半年,还要装饰,也有一点时间,这样大部分存款到期了,即使有的未到,造房工钱欠半年还,不需要等的。”
安稳的儿子觉得有道理,第二天把话转给了父亲。安稳听了虽觉得有道理,不过时间太仓促,何况他还是不愿拆旧造新。那旧楼至少值十多万钱,一拆没有了。十多万钱做出来要好多年,白扔了可惜。于是说:“等等吧,过两三年就翻造。”
“不要等了,物价现在不高,建筑材料和人工费都能承受得了。今后涨了怎么办?”
“难道两三年也等不及了?真是的,物价让涨就涨好了,怕什么。”
安稳的儿子见老子生气,他看见父亲不但 脸红,连嘴唇也有点紫,怕父亲心脏病发,只好说:“好吧,听你的。”
安稳见儿子软了,脸上逐渐退去红色,嘴唇也恢复了正常。
几年过去了,安稳家的房子仍没翻建,安稳的钱倒增加了好几万,变成了三十五万之上,安稳本想乐了,不过造房子的价格突然涨了,这点钱造一栋楼房不够了。安稳心里也急了,想自己失算了,家里人都埋怨他。他心里急嘴上不急。
他老婆也不敢多说什么。
他儿子受儿媳纵容,跟父亲说 :“当年跟你讲,你就是不听,现在造房价涨成这样,怎么办?”
“等等吧,造房价会跌下来的,有涨就有跌,我看得多了。”安稳认为自己的老经验没错。
又几年过去了,造房的价格没有跌下来,倒又涨了一点,关键是安稳所处的地方属风景区,为了不破坏景区,保护生态平衡,上面规定不许拆房造房了,如有需求,可买商品楼。
安稳的家庭地位降低了:儿子埋怨他。孙子叫他少了,儿媳也有似理睬非理睬的态度。老婆喜娣倒也保持平常,不过也不对他那么恭顺了。她斗胆说了一句,“你要是肯听大家的一句话,不至于弄到这样。”
安稳本想反驳,又不敢,因为老婆的后面有强大后盾,他想反驳,弄不好群而攻之。按理讲他理亏的,只好吃进。
有一天孙子对安稳说:“公公,我爸的工资钱不交给你了,他积点钱今后给我城里买房。”
安稳嘴上回答说好,心里不甘,但不甘有什么用呢,一个家由年轻人挑大梁,本是天经地义之事,一直捏在手里,小鸡也长不大,何况人呢?儿子四十多岁了,孙子也快大学毕业了,他还能倚老卖老?
安稳把经济权交出去后,心情总是不爽,心脏病发了几次,差点一命呜呼,幸亏抢救及时。
家里人曾讨论过老人生病的原因,要不要把经济权还给他,以使他延年益寿。讨论来讨论去,还是觉得不妥,老人的命要紧,一个家的兴旺发达也很重要。
安稳儿子为了父亲的身体,把工资全部交给妻子,妻子给他零花钱,分了一半给了父亲。安稳拿到这笔钱,心情优抚不少,心脏病发得明显少了。
又过了几年,房价跌了一点下来了,安稳很开心,他想可能还会跌,但还是有点遗憾,如果房价早跌几年,他的经济权不至于丢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