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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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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20220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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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兴村回忆录（组诗）

禹兴村的黄昏

到达时，黄昏像一匹金色的绸缎

轻轻落下来。把我包裹

像是回到襁褓里，我安静下来

松开了紧握的弦

第一声啼哭，落在这片土地上

“那个黄昏也很美”

母亲坐在堂屋前的石凳上回忆，眼里闪着光

夕阳罩着她，像一尊小小的菩萨

门前的小路，伸向远方

像一条没有剪断的脐带，源源不断地

为我输送故乡

中秋离乡

看什么都是月亮

百岁山的白色瓶盖

桌板上圆形的杯托

手提包上环形的金属装饰扣

拉杆箱的轮子

母亲给我带在车上吃的冬枣、无花果和月饼

朋友圈里的旧挂钟

还有坐在前排那颗谢顶的脑袋

……

窗外渐次燃起万家灯火。那只月亮

快速擦亮了自己

以120km每小时的速度

往禹兴村的方向折返

那枚月亮，有个小小的缺口

像我刚咬了一口的红豆月饼

水土不服

幼时，在妈妈翻好的地里

我把黄豆、麦子、玉米……撒进去

一颗两颗……六七颗

农村孩子，就这样学会了

加减乘除

带孩子回老家，在肆意疯长的杂草里

给她指认我的童年

橘树、香椿、无花果……

年幼时在屋后种下的桃核

经年风霜

早已斑驳成一棵沧桑的

老桃树。沉默在我的目光里

而我的孩子，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

开始水土不服

三月，晚爷爷走了

三月，春风刚暖，晚爷爷走了

晚爷爷独居。去世几天后，才被发现

自中年失了晚奶奶

陆续有人给他介绍女人，也陆续

有单身女人来帮忙做家务

但最后，都没成

儿子怕他一个人太孤单

想接晚爷爷去城里住

他说城里住不惯，还是乡下舒服

最后一次见晚爷爷，是三年前

我回故乡，顺便去探望他

再一次劝他去城里住

他指着屋前一片盛开的桃花林，说

这些，都是晚奶奶种的

每年三月，只要花一开，我就觉得

她在对我笑

老黑

老黑以前叫小黑，是二奶奶

捡的一只流浪狗

小黑生完最后一胎，大家便叫她

老黑

最近总能碰到她，漫无目的地在村子里转悠

脖子上拴着一个金色的铃

走路时发出轻微的声响

走几步，停下来望我

我也停下来，望她

她毛发干枯，尾巴耷拉着

琥珀色的眼里，满是平静的哀伤

我向来是怕狗的

但想起那个失了儿子的二奶奶

我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

二叔走后

池水满了几分，又暗了几分

几尾身体细长的鱼，被禁锢在水里

红色的，青色的。水面一阵小小的骚动

一圈波及另一圈，小部分相交，重叠

然后又淡去

两岸的鸢尾，开黄色的，蓝色的花

哪一朵先忧伤，没有人听见

一只狗俯身喝水，它舌头红润

把平静的水面舔出一个大窟窿

二婶唤它：咖—啡—

这个名字听起来，多少有点苦涩

倒映水中的晚春，快速修复了自己

没有喊疼

挖笋的少年

一到春天

少年便去后山挖笋，小时候

是跟着父母

长大了，是和一群小伙伴

再大一点，是一个人

挖笋的人越来越少

山逐渐老去

偶尔一两声鸟鸣

是山的咳嗽和叹息

那些走失的笋去了城里

少年早已长成中年

在他乡，一到春天

就有一根根笋，在体内

不断地拱出

旗帜

农田倒戈。稻茬顶着一头白霜

想起结满稻穗的芳华

泪流满面

老树伸着干枯的枝桠，没有一只鸟

愿意在此停留。但坚守的信念

依然直指蓝天

村头的几棵枫树，涨红着脸

和时光讨价还价

河边的芦苇也已老去

灰白的头发

在夕阳里，像一面旗帜

标记着这个空落的村庄

生日帖

我是稻谷成熟时候出生的

妈妈阵痛时，还在稻田里收割

稻子饱满，像母亲一样

腆着肚子。稻谷被碾成大米时

像完成了一次分娩

后来，有很多次，我踮脚摇摇晃晃走在田埂上

看妈妈一次又一次，弯腰，起身

稻子一片一片有韵律地倒伏在脚边

双脚把打谷机踩得轰轰作响

挑着担子一颠一颠地走在田埂上

胸前的乳房饱满，随着节奏起伏

那时候的母亲真美啊

身形健壮，臂膀有力，臀部圆润

眼里有金色的光芒

我离开那片稻田已经太久了。妈妈的青丝

早已被弯月收割

今天，我想重新回到一株稻谷里

抽穗，扬花，灌浆，饱满

然后，低下头，对母亲深深鞠个躬

今天陈莫是油菜花的度量衡

一

十万陈莫。一定是十万陈莫的蝴蝶在飞

十万陈莫的蜜

风一吹，一朵追逐另一朵

整个春天在

奔跑，跳跃，和尖叫

二

我想葬身这花海。当我想到这里的时候，就有无数双手

把我托起，抛向空中。我对那些手

充满信赖。我知道，我落下来时，他们不会接住我

对于一生爱花的人，这是最大的幸福

三

我一生悬浮在半空中

天蓝得透明，没有一丝杂质，那么接近

虚无。我一生

也就看到过几次

突然，耳边有呼啸的风声、花香

和加速下坠的蜂鸣，白云也跪下来

多么盛大的葬礼。我笑着闭上眼睛

四

我落下来。身体那么重，把十万陈莫的浪涛，压出一个

凹陷。灵魂那么轻，被流水般的柔软接住

又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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