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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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202305/05

青青子衿（组诗）

信札

洁白的鸽子，早已停止扑腾

玉兰般的花朵，芬芳早已灰尘扑扑

拆开

便是给一群鸽子放生

读第一句：亲爱的某某

玉兰便再次复活

我们曾用笔，在辽阔的雪地种麦苗，一寸一寸

丈量相思

我们曾在雪崩时看鸽子。受惊的鸽子

掉下来，挣扎几下，就放弃了飞翔

我们曾在玉兰花下坐了一宿。花瓣落在胸前

花瓣落在身后。那些要命的灯盏

只顾拼命亮着，不舍得眨一下眼

岁月赐予的信物，就不要重启了。时光的棺椁里

堆满了陪葬品：青春，理想，爱或恨……

这些文物，都极其珍贵

我怕一打开，就会风化

如果一定要我打开些什么　

我真想从体内掏出一根骨头，再

递予你一把刀子

青青子衿

先生，春色已暮。布谷啼破了喉咙

那场雨还是没有落下来

我也很久没有落泪了，先生。我从一朵杜鹃内部出走

穿过这条小径，就是春天的尽头了。鸢尾，香蒲，垂柳，水莲蕉

这些水边的植物，总让我忧伤

谷雨过后，我们都不再适合抒情了。先生，芳菲就要落尽了

那朵重瓣郁金樱，被一场大雨钉在绛红色木桥的栏杆上，失去了血色

它以一枚标本的形式

被春天博物馆收藏。在这里，所有的凋谢和衰败都不会腐烂

它们会在来年，重焕光泽

可是先生，你衣襟上的那只蝶

为何不再振翅，像一枚干瘪的蝴蝶标本，被夹在

人间的册页里

深野

如布满诱饵和捕猎夹的陷阱，引我一步步深入

又如梦的深渊

我从内部深陷，一点点沉入梦的河床

前方大雾四起，流水般，从枝叶尖渗透出来

被水洗过的鸟鸣，此刻也变得模糊

没有月光，没有流泉

那对饱满的青杏，若隐若现　

像你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又慌乱地逃开　

那枚松果，摇摇欲坠，在梦里将落

未落

想起那年的大雾。我们在

凌晨两点散步，我们也这样深陷其中

两个人的旷野，没有一丁点杂质

被时光一锤一锤，轻轻钉在远方

左岸

分不清梦里下了一夜雨，还是雨里落了一夜梦

醒来时，鸟鸣丰沛，阳光清脆，体内的河

开始涨潮。流水把我劈成两半

白天在右，黑夜在左

白天的岸边，太粗糙了：乱石，荆棘，杂草，残骸……

我努力保持一些锋利和清醒，来抵御现实

一到晚上，我肥沃的身体便如原野，开满野花

鸢尾，满天星，二月兰，婆婆纳……

不同季节，开不同的花

偶尔也开玫瑰，但只开一瞬

就闭合了

和昙花一样，我只敢开在深夜的悬崖

只敢，开一小会儿

偶尔，我的原野，也会燃起大火

熊熊地烧

少年游

从晏殊的芙蓉花写起，还是

从唐朝的竹马写起？或者从青梅开始

写一颗青梅怎么从果核内部出走

写它破土的疼痛，抽芽的恣意，分蘖的迷茫，拔节的欲望，结果的谦逊

可以泡酒，可以入药，可以解我三分馋，亦可生出七分幻想

束着冲天炮的男孩，扎着羊角辫的女孩

在井栏边追逐。竹竿刚敲落的青梅

咚——

落入井中，恰如笑的回声

还是写当下吧。从一缕月光写起

月亮平滑的小腹，在此刻变得陡峭，露出了尖尖角

篮球场上意气风发的少年，在清晖中跳跃　

鼓点声——砰砰砰　

一如我的心跳　

这样美好的夜晚，我无法睡去　

我彻夜未眠

我的白发，也在彻夜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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