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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庆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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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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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姑奶

      晚上灯下收到大姐发来的微信图片,是老姑奶生前的照片,她站在我家老屋的廊檐下,倚着暗红色的砖墙,满头白发,梳得整齐在脑后打成漂亮的髻子用一根银簪别着,满面褶子遮不住慈祥的笑.上身是她喜爱的天蓝色斜襟上衣,下身是一条蓝色的裤子,裤脚依然是用布条扎着,八九十岁的老人家,背驼得厉害,小的时候,我曾无数次盯着她的一双裹过的脚想这么小的脚走路该有多累!

   “唉,今年老姑奶离开整整十三年了。”

看到姐姐发来的这句话,我眼泪终究没忍住,在模糊的泪水里,我仿佛又看见她牵着我的手踩着青草覆盖的田埂穿过一片麦田,空气里飘荡着麦苗清香味,小河欢快地流淌,野草茂盛,风吹着杨树叶子沙沙作响。

自她2006年离开后我时常有梦,每一次都是相似的场景。今夜我们又以这样的方式重逢。醒来时,我仔细回想,她的轮廓逐渐清晰清晰可见她脸上每一条细微的皱纹。

老姑奶是我母亲的姑妈,外婆早逝,母亲跟着她长大。老姑奶上面还有一个姐姐虽然她们和我家都在一个乡住着,我们却跟老姑奶更亲近因为我奶奶去世后,我与妹妹一直是老姑奶带的。即使后来上学,在星期天节假日我们也多是在姑奶家。老姑奶不识字,女红却是格外地好,她裁出的衣服非常合身,她绣出的花似乎溢出香来,村里人家娶媳妇嫁女儿都请她剪花样,窗上的红双喜,脸盆洗衣桶里的鸳鸯戏水.....每一样都活灵活现。

老姑奶一辈子嫁过两个男人。听母亲说,我第一个姑爹因为姑奶小产后不能生育和别人在外边有了孩子,老姑奶知道后很干脆地选择了离开。后来老姑奶嫁给了后来这个姑爹。这个姑爹前妻病逝,丢下了一个七八岁的儿子,就是我的大表舅。听说表舅小时候胆子特别小,晚上不在老姑奶的怀里都不敢睡。几年后老姑爹因病去,我命苦的老姑奶再没嫁人,一个人含辛茹苦地养育着表舅,她还坚持让表舅上了学堂。一个小脚女人在那个物质极其匮乏的年代拉扯着个年幼的孩子,其中的辛苦和辛酸真不是我们能想象的,但她从不曾说起而是咬牙承受了一切。

 表舅婚后几年没有孩子,姑奶做主要了临村的一个女孩给表舅做“压子”。后来表舅接二连三有了五个儿女,姑奶不仅直接将大孙女带在身边,还帮着带大了几个小的,无怨无悔。

 或许是过往艰苦岁月的磨砺 ,生活慢慢变好之后姑奶一直很节俭。

 她衣服破了舍不得扔,找个颜色相近的布补补继续穿。她常讲:“是饭充饥,是衣蔽体。吃饭吃饱不饿就行了:味短道长,味只有刚入口才能感受到,道却是很长的。不管什么好吃的过了舌头咽下去都一样,不能贪图口爽胡乱吃,更不能挑食。”她自己节俭一生,却倍加疼爱小辈,表舅给的零花钱,背后都偷偷地塞她的孙子和孙女。

 她不曾说过什么隽永的言语或者要孩子们格守的教导,她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农村老太太,守护着与她没有一点血缘关系的子孙成长,用自己的方式言传身教。

 姑奶不会讲什么大道理的话,但是,从她那里我知道:“老天是公平的,不会把所有的好或者不好都给一个人。一个人可以不聪明不好看不会说话都不要紧的,只要做个真诚善良的人就可以了。” 如今人到中年的我知道做个真诚善良的人有多重要。

长大后有了自己的家和孩子,忙忙碌碌的生活,让我回去看姑奶的时间少得可怜,而她却总是不忘为我的孩子带来她做的小衣服小鞋子。

 2006年春天,正是麦苗返青的季节,我接到母亲的电话说姑奶不好了。我赶回去看很虚弱地躺在床上,看到我流泪,她笑笑说:傻孩子,别哭,能活到我这个岁数已经很好,时间到了,我走了。她就那么平静的说着,仿佛不是在谈生死。姑奶日见憔悴和消瘦,我们轮流守在她的病床前喂她饭,给她擦身体,聊一些以前的小事情,就像年前她照顾我们夜晚煤油灯下给我们讲故事一样 

 那天晚上,舅妈给姑奶换上了新衣新鞋,让她躺在干净的褥子上。我们围坐在她的身边,她已经没有力气说话。她看着我们,看着她一直努力守护的孩子们都在她身边,然后安心地闭上了眼睛。九十她走了,走的非常安详,她的一生已经圆满了。我永远记得2006年农历5月,那个麦浪翻滚的初夏季节。
   一方墓穴里埋着三个人,老姑爹居中、左边是他的前妻、右边是我老姑奶。新建的坟墓边,一身孝衣年过半百的表舅跪着,热泪长流。薄雾弥漫,坟墓四周是一望无际的金黄
麦田。

十三年的时光悄然流逝,如今又麦子铺满田野的季节。麦子如人,它们越过严冬,有限的时间里,在看不见的泥土里扎根,努力生长着,给人间带来丰收的喜悦与美好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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