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外婆

忆外婆                       

今天是个难过、难受又难忘的日子。

早上八点三十三分，启动车子准备出门，接到母亲的电话，听到母亲在电话那头嚎啕大哭的声音，我已明白是外婆走了。眼泪不由夺眶而出，泣不成声。

外婆有六个子女，母亲是老大，接下来是大姨妈、大舅舅、二姨妈、小姨妈和小舅舅。而年龄跟小舅舅相仿又吃过外婆奶水长大的我，近乎是她的小儿子。我家和外婆家是隔壁村，离外婆家比较近，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所以我的童年和少年很长一段时间是在外婆家度过的。从妹妹出生以后，我就经常在外婆家，小学到初中，上高中后才离开外婆家。

在外婆家，我跟小舅舅一起玩耍，有好吃的东西外婆都是先给我，有时候只有一份吃的，外婆会把我喊到她身边，然后悄悄塞给我。晚上一般都是跟小舅舅睡的，因我们俩睡在一起比较吵，有几次会被外公拉去跟他睡。记得有一次我跟外公睡的时候尿床了，第二天早上起床外婆问我是谁把床尿湿了，我竟然大声回答外婆说“是外公”！这个笑话至今还在我们亲友间流传。那时候农村家家都养猪，外婆家也养，外婆每天早上都要早起烧麦粥（儿时的猪食称呼，由野草、番薯叶、米糠和次等的番薯丝混合煮熟）喂猪，她总会在烧猪食的麦粥的同时给我们烧另一种不同的麦粥。这种麦粥的食料不同于猪食，是用经过精挑细选出来的上等番薯丝加糯米烧起来得粥。舀到碗里加点红糖搅拌一下，色如咖啡，稠甜可口，香气四溢。我呼呼几口就能吃掉一大碗，那种味道我至今还十分留恋，着实令人难以忘却。前段时间我去看望卧床静养的她时，还跟她说我想吃她小时候给我煮的麦粥。外婆家有座石磨，外婆会在农闲时用它来磨豆浆做豆腐给家里人改善伙食。推石磨，磨豆浆也是我童年时难以忘怀的一大趣事。每次要做豆腐磨豆浆的时候，我都会跟小舅舅和小姨妈抢着推石磨，边推边唱儿歌，外婆站在石磨旁边往石磨孔里加黄豆，让我们猜谜语。外婆做的豆腐口感很好，香嫩微甜。我最喜欢吃的是外婆坐豆腐时刚下卤水不久形成的豆腐脑，舀一碗豆腐脑，加上酱油和醋，放少许盐，再加上香气扑鼻的猪油，然后撒上一小把葱花，那种味道如今回想起来还是令人垂涎欲滴。我现在早餐还是很喜欢吃豆腐脑，就是那时候吃外婆做的豆腐脑后烙下的深深的痕迹，已无法抹平。

外婆家旁边有口大池塘，叫大莲塘，外婆说是以前种满藕莲花很多而得名。外婆家的房子就建在大莲塘岸边，二层泥墙青瓦，占地约六十平米。一楼外间是日常生活区，有猪圈、茅坑、灶台、水缸、碗柜、八仙桌、四条板凳、角落处是通往二楼的楼梯，楼梯底下安放着石磨。里间是外公外婆的卧室，一张几根竹竿支撑挂着蚊帐的平板床，两只放在板凳上的樟树箱，角落里放着一只马桶。二楼是储物和休息区，低矮压抑。楼梯口放着个一米二宽，一米八长的谷柜，我和小舅舅就是睡在谷柜上的，中间高处是两个姨妈的床，其他低矮处放着一些坛坛罐罐。

房子和大莲塘之间有块十几平米的岸滩，外公外婆在岸滩上开辟了几洼地，种上瓜果蔬菜，我记得种的最多的是西红柿和豇豆。岸滩中间有棵桃树，桃树上的桃子鲜红个大，味道特别好，品种好像叫“苋菜桃”，每年端午节前后成熟。塘边有一株很大的柿子树，听外公说是房子没造之前太太公亲手栽起来的。柿子树枝叶非常茂盛，每年都能结两三百斤柿子，柿子的口味也很好，大家都叫“牛奶柿”。 每年重阳节前后，成熟的柿子，象一盏盏小灯笼，三三两两的挂满枝头。吃晚饭的时候，我都会捧着碗坐在朝大莲塘的门口的台阶上，望着这盏盏小灯笼入迷，这是我在外婆家记忆中最美的一道风景。柿子树是斜向塘里而长的，树干的最低处离池塘的水面还不到两米。柿子树下有一块三十厘米宽，一点五米左右长的青石板砌成的埠头，那时没有自来水，外婆家的日常洗漱都在这个埠头上进行的。这里，也是小时候舅舅带我和表弟们玩耍的游乐场。爬树、掏鸟窝、摘柿子、滚玻璃球、玩香烟壳、用自制的弹弓打麻雀、以米粒和剩饭肉骨头引诱蚂蚁出洞后用火柴烧蚂蚁……最开心的就是夏天，放暑假了，我们表兄弟几个都会来到外婆家。穿着短裤衩在塘边玩耍，感觉热了，就跑到屋里把长板凳抗出来，扔进大莲塘，然后脱掉裤衩，光着屁股，爬到柿子树伸向塘中央的那根树丫上，纵身一跃，跳入池塘，趴在漂浮在水面的板凳上划水嬉耍。因这得天独厚的条件，在我们村同龄的玩伴中，我是最早学会游泳的。玩耍中，我比较调皮，经常会跟小舅舅争抢东西，闹别扭，（堂舅舅们至今还叫我“蛮中”）外婆知道，总是一味地偏袒我，挨打挨骂的总是小舅舅。

到东河上高中以后，我离开了外婆家，但隔一个星期还是要去外婆家看看的，偶尔也会在外婆家吃一餐。遇到菜不多或不够吃的时候，外婆总会为我炒一碗香喷喷的蛋炒饭。那蛋炒饭，纯粹就是我喜欢的味道，任何人都无法复制的外婆的味道！做生意以后，特别是成家后到大女儿出生后的几年，由于生意上和家里琐碎的事情较多，平时去外婆家的次数就慢慢少了，但逢年过节去外婆家看看她却从未间断过。就这样，时光荏苒，悄悄流逝。自十年前外公去世以后，蓦然间，我发现外婆也一下子苍老了！但她依然保持着她那勤劳苦干的秉性，一刻也闲不下来，每天戴着老花镜穿拉链、插干花，做手工活赚些微薄的工资（把拉链龙头装到拉链上，那时做60条才9分钱工资）。那年大女儿上大学的时候，外婆还用她辛辛苦苦赚来的那点微薄的工资给我女儿包了个大红包，现在回想起来都感到心酸而温暖。

自今年四月底奶奶仙逝以后，我猛然醒悟，应该趁外婆健在的时候多去看看她。于是就隔三差五的跑去看她，顺便给她买点她喜欢吃的东西。外婆每次见到我，都显得特别开心，但我发现外婆的身体已经渐渐虚弱了。7月13日，我特意腾出一天时间，把外婆接到了家里，然后又带她去了她两年多没去的二姨妈家。那天虽然是匆匆忙忙，但我发现外婆显得特别兴奋。9月5日我去看她的时候，远远就看到她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门口的石板上，还没等我走到，她就喊我的名字了！我给她拿了十个港荣蒸蛋糕，剥开一个给她吃了。问她要不要水，她摇摇头说买支棒冰给她吃吧！我马上跑去给她买了两支叫绿色心情的绿豆棒冰，剥开一支给她吃，她吃得津津有味，跟我说很好吃，下次再买两支她吃。那天，我还特意用手机拍了几张她吃雪糕的照片，并发给远在桐乡的表弟分享。这几张照片，没想到竟然成了外婆留下的最后的遗像！心如刀割啊！

早上噩耗传来，我脑子竟然一片空白。等我赶到的时候，她竟然已经停止呼吸了！听到母亲和姨妈们撕心裂肺的哭声，我的情绪也几度失控。她老人家的音容笑貌还在眼前闪现，怎么可能一转眼就走了呢？我走到外婆的遗体旁，点起一炷香，鞠躬拜了几拜，摘下眼镜擦干眼泪，心里默默祈祷：外婆，天堂之路走好！

外婆是一个平凡而普通的女人，她辛辛苦苦一辈子，养育了六个子女，也带大了我们五六个外甥。外婆永远活在我的心中！

当想结束本文的时候，隐约还传来外婆那熟悉而亲切的呼唤声，眼泪再一次决堤！

外婆，一路走好！

2015.12.16  于凌晨1:30~3:30

谨以让我失眠了一夜，用泪水浸泡出来的此文祭奠我最敬爱的外婆！愿您天堂之路走好！

附：悼外婆词                    

公元二零一五年，岁次乙未，冬月初十。外甥缪文中、龚利民、龚永民、何刚、何小刚、吴志凯，外甥女缪汶英、吴艳珍，谨以感恩，虔诚、伤泣、怀念之情致祭于：

故    至亲外祖母吴氏孺人陈氏英兰大人之灵：

呜呼！孺人之性，宽裕温良，治家勤俭，御众慈祥。克全妇道，誉动乡邦。闺阃之秀，兰蕙之芳。夙配君子，效聘鸾凰。抚字字姓，以义以方。效颦大德，以柔以良。金玉其德，兰蕙其姿。相内政而有其道，主中馈而无门阙。重积学而和睦内眷，尊所天而举案齐眉。施懿范于家室，悚(SONG)和粹于娣嫜。蓝玉已种，浦珠已光。善人之殁（MO），孰不哀伤！悠悠情谊，寓此一觞。其灵有知，来格来歆(XIN)。鉴此哀辞，尚飨(XIANG)！

愚外甥缪文中泣书于2015.12.18   22: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