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雪

心 中 的 雪

文/缪文中

漫天飞舞的银杏叶，是秋令的尾声，冬雪的前奏。满地金黄之际，我仿佛看到了雪的身影。“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我不恋杨柳，却把白雪藏在心中。

“冬宜密雪，有碎玉声”。江南温润，好几年没听到碎玉声了。每每想起，耳边就会响起中学时代那首非常流行的《我爱你 塞北的雪》 ：“你用白玉般的身躯，装扮银光闪闪的世界……”她那轻盈的舞姿就会在眼前晃动，让我如痴如醉，忘记冬天的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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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是我童年的一道风景线。她给我的童年生活增添了许多的乐趣，让我回味至今。

寒假里，大雪后，“龙云玉叶上，鹤雪瑞花新”。玩伴们一起，在雪地上奔跑追逐，跌倒了爬起来，也不觉得痛，雪地上留下了一串串脚印和一阵阵笑声。最有趣的是堆雪人了。玩伴们从家里拿来铁铲，簸箕等工具，在大人的带领下你一锹，我一铲，一会儿就堆好一人多高的雪人雏形，勾勒出头、手、脚等大致轮廓，叫有经验的叔伯用木棒和碎瓦片刻画出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后，把磨得圆圆的木炭嵌入相应部位当眼睛，用草木灰描画出鼻孔、眉毛和胡子，栩栩如生的雪人就立在晒场上为村庄站岗放哨了。他那笔挺的站姿，威严的表情，连小猫小狗也不敢靠近。

堆好雪人，开始打雪仗。打雪仗是雪天的必修课，也是雪后的特色运动。抓一把雪，捏成团，相互投掷，敌进我退，敌退我进，迂回奔跑，找准时机攻击对方。虽然没有硝烟弥漫，但攻守双方的战斗非常激烈。当“敌我”力量悬殊的时候，我会绕到雪人背后，把雪人当作挡箭牌，避开“敌人”的进攻，待“敌人”火力不足的时候，发起反攻。在围观小朋友的呐喊助威声中，我打赢了阵地保卫战。停战时，已大汗淋漓。在战斗中，我不但击退了“敌人”的数次进攻，还驱走了身上的寒意。

第二天早上，我忽然发现，左邻右里的窗台上都站着一个小雪人，眼睛都注视着晒场上的雪人，手里拿着不同的武器“欲与天公试比高”。站了一夜岗的雪人，却换了身装束：他头上戴了一顶破草帽，脖子上系了块旧花布，嘴上叼着个烟头，手上拿了一根玉米棒做的“狼牙棒”。最令人忍俊不禁的是，他的两腿中间竟然插着一段甘蔗头，不知是哪个捣蛋鬼的恶作剧。那个神形兼备的造型，至今还刻在我脑海里，有时还会出现在我梦里。

2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只有走过万水千山，才会明白更多道理。

2016年春节前，我随团前往德国汉诺威参加国际地毯展，抵达法兰克福时已是傍晚时分，天上飘起了鹅毛大雪。“白雪飞花乱人目”，瑞雪带来的兴奋激发了我对欧洲的强烈好奇，对接下来的行程充满了期待。

十多个小时的空中“漫步”加上时差，我已感觉十分疲惫。好在老天善解人意，拉下夜幕遮住漫天飞舞的大雪，让首次踏上欧洲大地的我好好休息。

天亮，踏着积雪出门，才发现雪已没过鞋帮，厚达到十多厘米。同行好友在等车的间隙纷纷拍照，我也禁不住诱惑，用手机留下了几张唯美的欧洲雪景。接下来的几天，皑皑白雪陪伴我从法兰克福到汉诺威、科隆，经过比利时布鲁塞尔后抵达法国巴黎。在雪中，我领略了科隆“魔鬼”大教堂的巍峨壮观和高大冷峻；品尝了莱茵河畔HAXCHEN HOUSE 酒吧里的纯正黑啤酒和烤猪肘子；目睹了卢浮宫内蒙娜丽莎的微笑；倾听了巴黎圣母院里浑厚悠扬的钟声；在三百年金碧辉煌的艺术殿堂--巴黎歌剧院观赏了经典歌剧；在西欧最大的宫殿--凡尔赛宫感受了历史的沧桑。埃菲尔铁塔、凯旋门、香榭丽舍大街、圣心大教堂在白雪的映照下都幻化成了一幅幅美轮美奂的雪景图，存进了我的大脑硬盘，勾起我无限遐想。

家乡为何多年不见雪影？此刻是否已“不见杨柳春，徒见桂枝白”？坐在前往科隆的ICE566次城际列车上，窗外美到极致的雪景让我心生疑惑。看见我凝视着窗外不回头，妻用右肘捅了我两下，问我：“窗外的雪景这么漂亮，我们能回到儿时一起去玩雪吗？”我晃过神来，发现自己被雪景迷醉了。

目前，全球可持续发展面临严峻挑战，“碳中和”成为共识，有151个国家提出了“碳中和”或“净零排放”气候目标。我国也向世界作出实现“碳达峰”“碳中和”目标的庄严承诺，助力生态文明建设和可持续性发展。

在巴黎国际机场候机时，跑道边的雪还没融化，草地上依然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白纱。踏上舷梯，我转身看了一眼皎洁的巴黎，心里竟然产生了一股莫名的依恋。飞机冲上蓝天那一刻，我猛然醒悟，圣母玛利亚与佛祖菩萨的心愿是一样的，她们用雪白的画面告诉世人：人的心灵是可以净洗和感化的，人世间不能没有纯洁和友善。

3

雪是冬天的名片，精灵的化身。

我钟爱她。不光是她营造的唯美意境，还在于她带给来的诸多情趣。“应是苍天狂醉，错把白云揉碎”，视线所及，高楼大厦、小树丛林、山川旷野……整个世界都被她融为一体。“千锋笋石千株玉，万树松萝万朵云”，她给斑驳陆离，光影婆娑的春秋披上了雪白的外衣，让世人领悟她“要留清白在人间”的高洁和“冰雪襟怀，琉璃世界”的纯粹。

我迷恋她。既在于她所赋予的盎然诗意，更在于她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承者，是中国古典文学历经千年长盛不衰的见证者。“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搁笔费周章”、“有梅无雪不精神，有雪无诗俗了人”，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文人雅士被她迷醉，多少脍炙人口的诗篇因她流传至今。那“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的生动传神；那“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的浪漫情怀；那“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热情奔放；那“天山雪后海风寒，横笛偏吹行路难”的豪情壮志......她刻画了“千片万片无数片，飞入梅花都不见”的冷韵，让人觉得妙趣横生；她描绘了“胡天八月即飞雪”的盛况，令人耳目一新；她催生出“撒盐空中差可拟”、“未若柳絮因风起”经典故事，传为文学美谈；她促使我在古典文学的创作实践中更加注重意境美。

我仰慕她。是因为她既能衬托“雪粉华，舞梨花，不见烟村四五家”的辽阔境界；又能渲染“最爱东山晴后雪，软红光里涌银山”的美好时光；还能让人感受“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的悠闲自得。这些意境，风做不到，雨难成就，霜缺一点。经她装扮的“江山如此多娇”，从而“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我崇敬她。她有“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的清雅淡泊；有“谢娘别后谁能惜，飘泊天涯”的逍遥自在，有“入牖千重碎，迎风一半斜”的随遇而安。最了不起的是她感染了伟人，留下一阕柳亚子先生推之为千古绝唱的《沁园春·雪》：“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意境壮美，气势恢宏的描述把几代国人引入一个冰天雪地、广袤无垠的银色世界，使她的形象更为雄健、大气。

4

 雪把大自然变成童话般的世界，给人以美感、愉悦、放松和宁静，让人对未来多了一些憧憬。

 有人说：懂得小喜可观，才会与时间作战时反败为胜，那些属于你的幸福、饱满、气息会不请自来，珊珊翩然。当有人问我“谁愿与你立雪后”时，我会提醒自己，要像雪那样，放下执念，学会融化；有人问我“谁会问你粥可温”时，我就告诫自己，莫忘初心，为自己的人生留一份善爱和纯真。

日历告诉我临近大雪节气，我知道，雪已经在路上了。期待有一天，“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余拏一小舟，拥毳衣炉火，独往湖心亭看雪”。

这个冬季，我和心中的雪有了约定。

2023年12月2日 21:20初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