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庞瑞贞的头像

庞瑞贞

网站用户

小说
202110/21
分享

墙那边

文/庞瑞贞

我没想到,偷听似乎比偷窥更让人着魔。

去年春天,我原住处濒临着的扶淇河,河水丰满而澎湃,我和樊朵朵的爱情之河却干枯了。儿子、房子都被她斩获。为解决庇身之需,我购买了盘龙居一套二手房。房子是上世纪九十年代末开发的,总共十八栋,像两排弃用的旧集装箱“非”字样呆头呆脑站在南北主道两边。集装箱们带有那时的先天性缺陷,没设计车库,没安装单元门,也没做外墙保温,更要命的还是楼板房。当然,这处房子也不是没有让人称道的地方。譬如价格,就适合我瘪瘪的钱;譬如楼道口正对着的一处叫柳园小憩之处,虽然只有两棵柳树三棵红叶李,一方石桌四个鼔样石凳,显得有些寒酸,我却喜欢。

房子装了半个月,也没顾得上甲醛不甲醛的,就住了进来不到一周,我发现了一个应该想到,但确实没有想到的问题,房子的隔音效果实在是差得不能再差了。似乎有人在墙上偷偷地安了传话筒,就连隔壁放个能听得清清楚楚

记得那天晚上,我是十点半躺到床上的。可能是有了一处新窝的满足使我心情愉悦,向来失眠的我,竟然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迷迷糊糊中防盗门毫无声息地被打了开来,原房主穿着一身白色的军乐队礼服,脖子上吊着一面西洋鼓,咚咚咚,咚咚咚,沉闷而有节奏地敲着,后面跟着一伙穿着“来顺搬家”字样的深蓝色工作服的搬运工大摇大摆地闯了进来他们个个面如僵尸,眼睛里射出一束束寒气逼人的凶光。搬运工们,在鼓点的指挥下,不慌不忙地把我新买的家具往外搬。我气得扯着原房主的衣领和他理论,拼尽洪荒之力,却是发不出一点声音。我大张着口瞪着眼做着制止他们的手势,搬运工们依然有序地向外搬着家具,全都对我置之不理。我又气又急,一下惊醒,原来是个梦。

醒了的我,躺在床上却真真切切地听到了时急时缓撞击墙的咚咚声。黑暗里我支棱着耳朵细听,没用多长时间,我断定那咚咚声来自隔壁并且正撞击着隔壁。咚咚的撞墙声惹得我很生气也令我很是好奇。生气的是都深更半夜了,不应该弄出这般动静。好奇的是都这个时辰了,他们还这般辛劳究竟在做什么?好奇心绷紧了我的耳膜,似乎又驱使它伸出了一些细长而又灵敏的探寻声波的触须。触须们就像一群劳模,勤奋而又不遗余力的工作,终于捕捉到了夹杂在咚咚咚撞墙声中的另一种声音,一个女人哀怜销魂的求饶声。哥,哥,哥,不敢了,不敢了。求饶似乎是恶意的怂恿,亦或是褒奖的鼓励,撞击的力度加大、速度加快,一阵节奏过后,是男人压抑地叫喊。我在隔壁这边,似乎参与到了隔壁那边的成人游戏。身体内那块寂寞了很久的田园似乎淋过了足量的雨水,一支春笋在快速地生长。

从此,我品尝到了偷听的快乐。我的隔壁在那边隔三岔五地就来那么一次,我偷听着,乐此不疲。

大约一个月后,我听出了一些让我费解的动静。有一次,起初是男女对吵,继而是女人尖着嗓子叫骂,最后是板子一类的东西拍在肉体上清脆的噼啪声。噼啪声响了一段时间,就有男人低声地求饶,别打了,别打了,我不敢了,我不敢了。我不知道这次他们玩的是什么游戏。还有一次,当那床头撞击墙面的咚咚声再次响起,当我的隔壁再次呻吟着求饶,哥,哥,不敢了,不敢了的时候,竟有一个四川口音的男人喘着粗气说,要得,要得。我在这边想,莫非隔壁的男人换成了四川口音亦或是换成四川男人?

我忽然很想见见这个躺在床上呻吟着叫“不敢了”的女人,看她是个什么货色。但这事又有一定的难度,既不好直问,又很难揣测。我拍了三下我那毛发稀疏的脑袋,想出了一个不算高明的主意。我想我可以坐在柳园的石凳上,慢慢等待、观察、琢磨、判断。当然,这无疑是一项既有趣、好玩,又需一定的毅力的细活儿。

没事的时候,我就坐在柳园的石凳上,表面上装得一脸悠闲地看柳芽儿展了嫩绿的翅膀,观红叶李细碎的花瓣一片片飘落。实际上我眼角瞟着隔壁单元的楼道口出入的每一个适龄女人。应当承认,在这方面我是一个低能儿,时间的轮子空转了一个多月,也没有确定哪一个是我的隔壁。寻找隔壁没有结果,却和老赵、老贾混熟了。

老赵和老贾是同乡,老赵从乡镇调到城里东武学校任工会主席的时候,老贾任副校长,一个屋对桌办公,这样一来老乡加同事又是好友。买房子两个人商量了商量,都买在了盘龙居十七号楼的四单元两个知根知底的老友,没事的时候就坐柳园,冲上水,喝着茶你揭我的短,我戳你的疤,以互掐取乐。刚开始我还觉得新鲜,听的次数多了也没有多大意思。因为,我真正关心的是隔壁。不过,从初来的花开烂漫,到现在的绿色浓重,我一直没有见到我的隔壁。

在一个凉风习习的夏日夜晚,事情有了转机。晚上十点多,老赵电话说,看到你楼上还掌着灯,肯定又在搞什么大作,打断了你的思路很不好意思,快到楼下帮个忙吧。我想都这个点了,肯定是个急事。就穿着拖鞋,套上了个圆领衫下了楼。

我刚出楼道口,就听见老赵在甬路上喊,顾老师,顾老师,萧大壮喝醉了,咱们一起把他弄到楼上去。借着微亮的月光,我看到一个人像一头肥硕的狗熊,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鼾声如雷。我问,这是谁啊?老赵说,是你的隔壁啊,喝醉了,快帮我把他送到楼上去。我心里一阵窃喜,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次一定会见到那个“不敢了”的女隔壁。

我和老赵一人一只胳膊架着笨重的萧大壮爬上三楼,两个人齁齁地喘着粗气,仿佛是个漏气的风箱。我敲了两次门,屋里没有应声。这时我的男隔壁睁开惺忪的眼睛,短着舌头说,我,我认识你,你是顾,顾老师,不好意思。这时门开了,站在门里的是一个穿了一件粉色睡衣,脑后拖着一个松散马尾辫的女人。我不知道是室内的灯光还是她姣好的面容所致,我的眼前就那么一亮给了我一个很好的印象,否定了一直以来在我的大脑中形成的那个不太好的形象。我不敢相信眼前的女人,就是那个呻吟着“不敢了,不敢了”的女人。她向我和老赵笑了笑说,谢谢您,家里乱得很,就不让您过来坐了。我和老赵都一连声地说,不客气,不客气。门被女隔壁用力甩上,撞击门框的声音很大很

踏上我们的楼道,我盛情地邀请老赵到我家坐坐,我想老赵肯定知道隔壁的很多事情。或许老赵也有到我家看看的想法,痛快地应允了。

老赵在客厅里坐下,我给倒了一杯柠檬水。隔壁清楚地传来女人的责骂和男人短着舌子的狡辩声,之后女人起了高腔,再之后便听到如前些日子听到的板子一类的东西,拍在肉体上的清脆的噼啪声。

我们俩面面相觑,大约有那么几分钟都没有说话。我用下巴指了指隔壁,老赵笑了笑说,我知道你对隔壁有些好奇。不过,最摸底细的还是老贾啊,隋娜可是老贾的学生。当年上高中的时候,隋娜和同桌的女同学闹幺蛾子,各人往对方的桌洞里扔纸团儿。老贾把双方的纸团儿收过来展开看,两个女生都写着,贾大河是你男人。老贾美滋滋地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我说今晚邀你来可不是为了这事,我听说咱这栋楼要统一凑钱做做外墙保温,大家都信得过你,公推你当楼长,办审批手续、凑钱的事全由你负责。我搬过来都这么长时间了,凑钱的事你怎么也没和我说?

老赵说,你不说我还不生气,一、二单元都进行得很顺利,到了三单元就让这个隋娜挡住了。她说谁爱做谁做,她不做。保温做到她这地儿,给留着就行,她没这份子闲钱儿。

我说你可以找找那个萧大壮啊,男人总归是男人,做事上套路。

老赵说,那男人是老婆腚底下的蒲团,都坐扁了。他开始在保险公司工作,后来伪造证件套取贷款,在外面养了个情人。事情败露判了三年。出来后,找了个企业看大门,一个月也回来不几次。隋娜在外边跑保险,现在的保险,不使点手段,那些企业的老板怎么会把业务给她做呢?陪酒陪什么的,都是正常的事。老赵说到这里突然打住,看了看手机说,时间不早了,快休息吧。

送走了老赵,我草草洗漱完毕躺到床上,隔壁又咚咚,咚咚地响起来。我贴在墙上等候着那“不敢了,不敢了”的求饶,直到咚咚声不响了很久,也没有听到。看来隋娜和萧大壮在床上没有柔情也没有激情。我感到有些失落和枯寂,回味着老赵说的陪吃陪什么的那些话。忽然想起来,隋娜我是认识的。

那是三年前的一个夏天,我参加了朋友的一个酒局。朋友是很有名的猪贩子,生意做得很大。他养了二十多辆运输车,用来收猪送猪。每个月用掉的柴油,就得六十多吨。因为好色,我们都叫他大种猪。饭桌上都是一些平日里要好的朋友,唯独一位女士我不认识。看上去这女人颇有几分姿色和气质。大种猪大大咧咧地向我们介绍说,这是保险公司隋娜经理。我们都知道,所谓的经理,实际上就是招揽保险业务的业务员。大种猪一介绍,一桌子男人齐刷刷看隋娜。隋娜带着得体的微笑向我们点了点头,便坐在我和大种猪之间。我闻到了一股香奈儿的香味。心里一阵愉悦,因为这正是我喜欢的香水味。

酒桌上喝的是牛栏山,用的是二两半的高脚杯,一桌人全都倒满。凭我的经验,凡是上了酒桌,开始就喝白酒的女人,一般都不是善茬儿。果不其然,隋娜喝了三杯仍然没有推杯的意思。大种猪给我们使了个眼色,各人又倒了一杯。喝到一少半,大种猪嚷嚷着让隋娜替。隋娜说,你一个大老爷们儿,怎么好意思让一个弱女子替?大种猪说,弱女子?那个男人不都是败在你们手里?一桌子人笑。隋娜在大种猪背上拍了一掌,装作生气地说,就知道你猪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大种猪就变了脸说,替不替?不替那二十多辆车的保单你就别做了。隋娜只好乖乖地替了。可能最后这杯酒喝得有些急,再加上多替了大种猪多半杯,隋娜明显有了醉意,推杯推得很坚决。大种猪坏笑着喊,服务生,上青啤。

啤酒每人又喝了三瓶,一桌子的人开始跑洗手间。第四瓶的啤酒喝到一半的时候,隋娜去了洗手间。大种猪把隋娜的那半瓶啤酒掺上了一些白酒坐在那里坏笑着等着隋娜回来。

隋娜从洗手间回来,大种猪殷勤地从瓶子里给隋娜倒上了一杯,又嚷嚷着大家喝。一桌的人都喝了,就等着看隋娜的热闹,隋娜不明就里,端起来就要往口里倒。我觉得大种猪这玩笑开得有些过,分明是在折腾。就把酒从隋娜的手里抢了过来说,这酒不能喝。隋娜已是喝得有些懵懂,直着眼睛问,咋了?我说,有人给你掺上白酒了。遂把瓶子和大种猪的换了过来。大种猪下不来台,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说,不喝了,吃饭。

饭后,大种猪将隋娜拖上了他的宝马。去了哪里,我们当然不得而知。

想到这里,我忽然想起,那天中午隋娜和我们都相互交换了号码。我翻了翻手机,通讯录上还一直保留着。

过了几天,我将隋娜的号码进行微信搜索,搜到了一个叫我本善良的昵称。我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竟毫不犹豫地申请加为好友。很快得到了通过。因为我是实名,隋娜说顾大哥好,很高兴加为朋友。感谢那天晚上您和赵大叔把萧大壮送回来,让你见笑了。我回了一些客套的废话。之后我有意看了她的朋友圈,全都是一些有关保险的广告和宣传,偶尔也有一些对生活的感叹。加了隋娜,我们在微信里很少个别交流,只是在朋友圈里相互点赞。

那是一个闷热的星期天上午,我正在光着膀子写一篇叫《家宴》的小说,隋娜在微信里说,她的微机上不去网,问我能不能过去给她看看。我对微机并不精通,思忖了一会,还是给她回了个好的。我套上了件T恤衫,梳了梳头,来到她家门口轻轻地敲了两下门。似乎隋娜早等在门后,没有听到什么脚步声门就轻轻开了。隋娜似乎刻意地打扮了一番,画着精致的淡妆,上身穿着一件低胸紧身短衫,下身穿着一件灰色牛仔短裤,显得白腿修长。我装作不往她的身上看,直直地问微机在哪里?

隋娜将我领到他们的卧室。卧室里靠西墙东西方向安着一张乳白色的双人床。床的北边隔了约有半米安着一张乳白色的微机桌,桌上支着一台银灰色笔记本电脑。电脑的一边摆着一个玻璃花瓶,里面插着几株翠绿的富贵竹。我站在床边看着弧形的床头,不敢想象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把墙撞得咚咚作响,也不敢想象隋娜躺在床上会是怎样一副娇艳的模样。我只好快速地坐到椅子上,打开界面装模作样地检查。隋娜站在一侧手扶着椅背虾着腰看,她的脸似乎就要挨到我的脸,我感觉到了她柔和的带有牙膏味的鼻息。我的心慌慌地有些乱,很想侧转过头仰起脸来迎接隋娜的目光。我不知道仰起头来会是一种怎样的结果。正犹豫着,就听到梆梆、梆梆的敲门声。隋娜小声说,顾大哥,你到客厅里坐吧。我随她出了卧室,坐到了客厅沙发。

隋娜走到门口问,谁啊?

外边说,我,老赵。

隋娜开了门,老赵和老贾一起走了进来,看到我从沙发上站起来,他们疑惑地对视了一下。老赵说,原来顾老师也在这里?我故作镇静地说,隋经理的微机上不去网,叫我过来看看。这不刚进来,你们也来了。你们有事,我过会再过来。说着装出要走的样子。老赵说,你走什么走,坐吧!三个人便一齐坐下。老赵说,我和老贾过来,就是外墙保温那事,其他人的钱都交过来了,看看隋娜,什么时候交。这不,我怕我的脸不够大,连贾校长也请过来了。贾校长看着我,咧着嘴赖笑。

隋娜站在那里没有坐,低着头好长时间什么也不说。我感觉有些奇怪,在隋娜的脸上瞥了一眼,发现隋娜好看的眼睛里流出了两行清清的泪水。看见隋娜流泪,我就想起了一个月前的那个晚上。月光静静地洒上柳园,我和老赵在流水般的月光中正在无聊地扯淡,这时有一辆奥迪开着刺眼的灯光停到了楼前。车灯熄了,一直也没有人下来,漆黑的车内却传来呜呜咽咽的哭声。老赵说,是送隋娜的,肯定又喝醉了,一喝醉就哭,这是经常的事。过了十多分钟,果然看到隋娜从车里出来,脚步踉踉跄跄地进了楼道。这次老赵也没说什么难听的话,隋娜就又哭了。我想,她可能就是一个爱哭的人吧?

隋娜一哭,老贾慢腾腾地说,你看看,有什么事就直说,我和老赵又不是黄世仁、南霸天,你待哭什么?隋娜用手背抹了抹眼泪说,赵大叔,贾老师,说出来叫您俩笑话,我真的拿不出那么多钱。萧大壮你们知道,好吃好喝,他的工资照应自己都不够。我的工资拉扯着娘家一大家子。父亲偏瘫卧床不起,弟弟神经病走丢了,弟媳跑了,撇下两个孩子我妈拉扯着。实际上,一应开销也都是我的。上一次,我说保温做到我这里留出来就中,话是重了一点,不那样办又能怎么着啊?说着竟然就又流下了泪水。

我不知道是被隋娜的眼泪感动,还是为老赵的尴尬解脱,也可能是为了在这样一种场合表现一下自己。竟然说,这样吧,大家委托老赵做这件事,也不容易。我先给你借上,等有了钱再还我。

隋娜说,顾大哥那怎么好意思?

我说,就这么定了。

老赵说,好好好,我在这里先谢谢顾老师。

老赵和老贾走的时候,我说,给你们取钱去。便和老赵、老贾一起下了楼。

到银行取了钱,给了老赵。就接到在青岛工作的同学一个电话,说是已经下了高速,问我在不在家。我说不在家还能去哪呀?

中午约了几个同学,在一品香饭店吃了顿饭,酒喝得有点多。午休后醒来想起了隋娜的微机,微信问,隋娜说好了。我心里有些怅然,恨我这个鸟同学来得真不是时候。

这天早饭后我们又在柳园坐。立秋的时令没过几天,早晚两头的风儿便有了清爽的凉意。早饭后的阳光舒缓地漫过柳园,让人坐在里面有一种沐浴着母亲慈祥目光的舒适。自从那天隋娜让我过去之后,我心里好像平添了一份心事。只要坐在柳园里,我便选择北边的石凳坐,方便我时不时地向隔壁后窗望上一眼,还不至于被老赵和老贾看出一些不正常的端倪。今天我趁着老赵和老贾正掐得兴起,两个人就像两只梗着脖子准备开战的斗鸡。我装作不经意地抬头向着隔壁的后窗看了一眼,忽然发现隋娜的脸正贴在后窗的玻璃上向我们张望,她的目光似乎正对着我看过去的目光。不知怎的,我的心就颤了一下,忙低下头装作听他们二人扯淡。这时贾校长就发布了一个重大消息。说他和老婆在下周到深圳去伺候月子,儿媳妇快生了。老婆回老家特意买了二十斤小米。跑了七八个户,买了二百个笨鸡蛋。这些东西全都打好了包,就等着下周一坐飞机。老赵说,伺候完月子快回来正好赶上过年,我们哥几个凑到一起喝一壶。

老赵说哥几个喝一壶,一下子提醒了我,我想为什么不可以找个理由约隋娜单独一起吃个饭呢?不过,我决定这事不急于去实施,应当耐心等待一个恰当的时机。

那是一个秋雨濛濛的下午,雨水打在窗子上,弯弯曲曲滑下,仿佛是山水绘画中的枯笔,一下一下涂抹出我的寂寞。我找出隋娜的微信说,今天这样一个天气,晚上我们隔壁一起吃个饭吧。隋娜说,你订地方,我请客。表示对你的感谢!我说别客气,你改日请,今天是我的。订好地方告诉你。隋娜回了一个OK的表情。

我选了好多地方,最终选在了普膳坊。那里环境幽静,菜品极佳,更重要的是离盘龙居有一段恰当的距离。所谓的恰当距离,就是让隋娜选择最佳的出行方式,不是打的,也不是开车,而是打着一把雨伞徒步而行。我想往回走的时候,或许能和隋娜在清凉秋雨里感受同打一把雨伞相拥而行的感觉。

果然不出我的所料,隋娜打着一把花折伞如期而至。我俩当然是喝的白酒,当我觉得酒喝得可以和隋娜随便说话的时候,我说了一些可以理解为多重意思的话语。比如我开玩笑地说,可以在隔壁上开个门,我们就成为一家人了。比如说,家里微机再上不去网,或者一些需要男人做的事情,可以直接找哥等等。隋娜都似乎没有听懂,最后她把话题引到了文学。应当承认,隋娜在文学方面还有一定的见地,这使我对她刮目相看。我们把这个话题一直进行到底。

出饭店门口的时候,天公真是善解人意。雨下得不急也不缓,不大也不小,是不打雨伞不行,打了雨伞反而有一种浪漫那种。我往这饭店走的时候,对自己使了一点小小的苦肉计,故意没带雨伞,把自己扔在雨里。不过我十分清楚,那时的降雨量到了饭店不至于将我淋成落汤鸡。我和隋娜并肩站在饭店的门口,雨像箭林一般闪着金箔的颜色刺穿了路灯的光晕倏然坠落,隋娜砰一声打开雨伞,眉眼弯弯地笑着说,来吧!我似乎等待这一刻已经等了千年,我躲进雨伞顺势把手揽住了隋娜纤细的腰肢,隔着衣裙我感到隋娜的肌肤温润柔滑。隋娜没有表示反感,她把雨伞递给我说,这些体力活应当男人干。我接过雨伞说,那是,那是。你看我做得多不绅士。

秋雨淅淅沥沥地下,黑黑的柏油路面铺了一层水银的光泽。雨点细碎地敲击着雨伞,弹出密密麻麻的响声。它时刻提醒着我下一刻应当有所行动。我的大脑冒出来好多个想法,却都觉得不妥而被自己否定了。直到楼下,也没想出一个我认为妥切的主意,只好慌慌地按了按隋娜的腰说,到我家坐坐喝杯茶吧?隋娜说,不了,顾大哥,你说的我都懂。其实,你还是不了解我。再见吧!我如坠深渊,失望地说,再见,晚安。

午休后,老赵约我到三洋建筑公司,说是我能识文断字,帮着看看合同条文,别叫人家忽悠了。我推辞不过,便答应了他。两个人走出楼道口,就听到路边传来两个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循声望去,看见路边围了一堆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出于好奇,我们走过去看。隋娜的酒红色马自达驾驶室的门大开着,两个女人把隋娜堵在驾驶室的座位上。一个三十四五岁的女人,採着隋娜的头发,另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拿着一把尖嘴钳子拧住隋娜的大腿内侧。隋娜一手按着採头发的手,另一只手对付那个尖嘴钳子。她可能太过于疼痛,脸上流着豆大的汗珠,一张好看的脸扭曲得变了形。两个孩子一个坐在副驾驶,一个坐在后排坐,都瞪着惊恐的眼睛哇哇直哭。围观的人交头接耳地议论着什么。我一看明白了,这两个妇女肯定是不知道哪个男人的眷属,这是捉二奶或者是小三来了。怪不得围观的人都现了光怪陆离的表情。

老赵说,你看看,这是干什么,这是干什么,这不胡来吗?

我对那两个女人说,有什么事好好说,吓坏了两个孩子谁负责?

拿尖嘴钳子的妇女抬头看了看我们,鼻子里哼了一声说,什么事?你问啊,她个大腿痒痒,我给她㧟㧟。说着将钳子柄又用力一攥。隋娜的脸就痛得又一阵抽搐。两个孩子看到姑姑的表情,就又一次撕心裂肺地嚎哭。我再也看不下去了,过去拉开了採着头发的妇女,老赵拉开了拿尖嘴钳子的那个。隋娜趁机砰地一声闭了车门,仓惶逃离。

晚上十点多的时候,我听到了隋娜和萧大壮的争吵,这次两个人的声音都很大。萧大壮说,你丢人丢到家了,我都替你害臊。隋娜说,这和你有半毛钱的关系吗?我和你已经离婚了,你我都是独立的人。萧大壮说,外人谁知道?今天我回家,走到哪里就有人戳我的脊梁。隋娜说,姓萧的,你听好了我会从这房子里搬出去的。再也不会连累你,你给我出去。接着是推推搡搡的声音,随后闭门声音。再之后听到隋娜似乎卧在床上用被蒙了头,恸哭失声。

这天晚上两点多的时候,我又被隋娜和萧大壮争吵惊醒。我听到隋娜说,萧大壮我告诉你,你这是强奸。萧大壮喘着粗气说,我就是强奸了,怎么了?接着是扭打和反抗的声音,平静了一霎那,响起咚咚的撞墙声。隋娜呜呜咽咽地哭着说,我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

第二天刚吃完早饭,我收到了隋娜微信转来的那笔外墙保温的借款。留言说,谢谢您,顾大哥。我很累,我不敢了。再见!

我不知道隋娜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联想到那次在她家里近在耳畔的鼻息,觉得她可能对我有意思。而最近出了那档子事,对她打击很大,迫使她改变了主意,然后把钱打给了我。亦或是故意说这句话,让我要耐心地等待?

不敢了,是怎样的不敢了?我期待着某种答案。

几天之后的一个下午,一个昵称叫“万事通”的好友转发给我一条微信:今早凌晨五点半,XXX保险公司女业务员隋娜,驾驶一辆酒红色马自达,副驾驶座坐着她的前夫萧大壮,与一辆疲劳驾驶的集装箱大货车在206国道相撞,车内二人全部当场死亡。

据知情人士透露,保险公司业务员隋娜的车祸似乎并非偶然,四个月之前她为自己购买了一笔商业保险,享有人是她的母亲。切勿外传。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