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轮
寒流从季节深处抽出手来,抽打摇曳的树。
枝条和树叶被鼓动,纷纷传递着愤怒,簇拥着风任其鞭笞。叶片像折断的翅膀,蛛网上挣扎、扑腾。又被风踅旋中悄悄远离。
一片片叶子的脉络中,树读着半凌裂的思绪,豢养不住的叶片,禁锢无异于囚禁。谁能理解树的心思,蝉鸣一个劲地拉锯般不歇。
阳光撒在林梢上,倾听萌芽的声音遐想远方的脚步,雨水匆忙的足印里,茂密中渗透枝枝叶叶的泣语不停。
远离世俗,一棵树伫立鸟唱的岁月,任风雨斑剥成栖息的伫望。听风传递,听雨弹琴,风雨雪霜中感悟着日子凌冽的沧桑,仿佛衣衫退尽岁月无情的躯壳,一遍遍翻剥自己一片纯净而苍白的内心。
风留下一道道印记,雨弹奏一首首词曲,树碰撞内心的闪电,乌云中划过迷恋的天空,我看到闪电划过树苍白的年轮,瞬间如狂骤中碰撞锋利的斧锯。
山核桃
天生的硬多像自己的倔脾气,总想与命运抗争、争强。
纷纷逃出山里人的筐箩,就是为了拒绝盘剥、敲打和灼炒。自己曾经信奉过“柿子太软常被人捏”这句话。就想着自己一定要硬,只有这样才不容易被别人征服吃掉。
嶙峋的外壳,还加上阻隔的一层层防护,包裹着小小的心房,暗藏着自己的纯净,企图逃过命运的轨道,也想过只有这样步步为营,固执地认为,生命就是要与人们较劲,才能挣脱摆布的下场。
然而,每每眼看人们掌心用力,旋转使劲碾动你的坚硬,或者棍棒抑或铁锤敲打。此时我才懂得,正是自己的坚硬的外壳,诱惑人们注视的目光,纷纷悄悄洞开你的防护,品尝你的鲜美和甜脆。虽然你的坚守让人费点力气,仍然逃不出别人的敲打和嘴嚼,坚硬恰恰成为你的硬伤。
一颗颗坚硬的山核桃,就似我徒有坚硬的躯壳,抵挡不了命运的走向。那么,就用硬壳给予人们美食和遐想,既然注定被吞食和敲打,就将自己的纹路和脉络,默默呈现给人们憧憬的美丽和期望。
山垸
曾经的脚印再三被汹涌的云雾淹没,迷惑朦胧的梦幽深在记忆深处。
山垸在沿途的草木和森林矮下去了,贴近溪流飞瀑和悬崖,风中跌宕出清新的雅韵,雨水里倾听高山吟颂峡谷的诗篇;崇山峻岭的书签中,我阅读岩石的凝思,被鹰翅飞翔和鸟唱叫醒,缕缕炊烟飘渺梦中的温馨和远方。
瓦屋土墙上地锦火红的叶尖攀扒着屋檐,它舔不出血脉的渊源和向往。屋檐上的狗尾巴草,风中坚挺憧憬的绿色,狂风骤雨再三检验它的忠贞。
沉默的石头,依附蔓延的藤蔓缠绕模糊的岁月,紧贴岁月的脚印,被垸前老柳树的蝉鸣再三歌唱,父母健在就是天堂,父母离去不再是家乡。
当你站在了山顶仰望天空的云朵,身心就会在风雨中飘摇。梦到山垸,就像一次心灵的洗礼,仿佛有人在自己的根脉上斧锯,一棵树倒下,森林仍然延伸着绿梦,一片森林倒下,就找不到心灵的坐标,就像山垸没有了父母,家乡就会成为异乡。
山溪
水从高处来,纷纷向低处,扯不住山溪的源头,却牵起自己的根脉。
我像一缕溪流在江湖中游动,却始终没有抵达向往的江河。从大山深处到小小城镇,东走百里,又南走五十,走走停停,年逾六十似乎才明白,向往的江河人生,同是一条经纬线,
不管是一路奔腾、咆哮、汹涌。山洪是溪水的激情,骤雨是雷电的知音。
听浪涛拍岸,我摇曳着破旧的船只,缓缓航行在疲倦的身心。远方有背水的船只向自己靠近,摇晃的自己,为何不会游鱼戏水。
我像一汩汩山溪荡漾在浪涛上,心灵一次次碰撞礁石。走过翻山越岭的路,寻觅却在旅途中不断迷失。
山溪,多像故乡放下的一杆长长钓线,不断钓起岁月污浊的洪流中,仍然保持纯净而单薄的自己。
山玉米
玉米砣的红须流露在叶子深处,露出了宽扁的叶子,一片片抽打山村记忆。
野猪总会乘夜色更深前来觅食,月光透过山野上架起木棚,竹梆敲响寂静的山夜。山风传递啊呵呵地驱赶,我躲在搭起的木棚里,听父亲驱赶野猪的喊声,彼此起伏。
仰望天空月明星稀,匆促和喘急的脚步,玉米地倒伏着折杆和凌乱的响声,在物杂音稀中,我寻找父亲的手电筒的光亮,山野上晃动,月光中游移。
半夜醒来仰望星星,始终数不准它的颗粒。直到天亮父亲返回到木棚里,问我害怕不?
我仍然迷糊在星星闪烁的朦胧里。
在野猪争抢粮食的日子,父亲的艰辛若干年后才慢慢领悟。在街头的玉米店里,看小孙子吃着甜甜的玉米棒时,突然想起父亲,山中种上的玉米,在那吃不饱粮的年岁,父亲不让我们挨饿,竞然与野猪对抗,危险中昼夜不眠。
每每想起山玉米,我品出的不只是甜,更多的是它在生命中,蔓延超越时代变幻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