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组诗）

活着（组诗）

时下，有着“我是谁，我到哪里去……”的文学思潮，但我认为我还活着，活着才真的，最起码可以思索……

——题记

活    着

阿嫫^⑴走了

阿达^⑵走了

但，我和孩子们

还活着

阿嫫，带走的是七层木梯

阿达，带走的是九层木梯

但妻子，和兄弟们

还活着

阿嫫走得太突然

阿达，可是对生命极度留恋

但，世界没有因之

哪怕时间都没有停留

阿嫫走了

阿达走了

但，我和孩子们仍旧活着

事实上，很简单，活着

点上两把火把和粗糙的筷子

筷子：山乡的一根柴棍，穿过荞粑粑的

心脏。他们走了，阿嫫走了

他们走了，阿达走了

毕摩^⑶的颂经声撒出了荞粒

什都瓦拉^⑷接住，快，像忍着泪痕

好像无父母，尽管我有着兄弟姊妹

阿嫫走了

阿达走了

阿嫫和阿达才隔了一月就走了

缘此，他们是相互多么的恩爱

恩爱如阿嫫的岁数，六十六岁

恩爱像阿达的岁数，六十八岁

就不管我们了，他们走了

我、我们与他们之间

相隔是灵与肉关系，我绝对相信

他们在庇佑我们的

像我在敬香，一杯高台上的敬酒

阿嫫啊，阿达啊

我与妻子，与儿女们

我们一定要相亲相爱

含着眼泪，尽管我语无伦次地说出

我们活着，但阿嫫走了

我们活着，但阿达走了

       注：⑴、⑵、⑶、⑷，都是彝语，⑴、⑵是指母亲和父亲；⑶是指经师；⑷彝族特有的纯毛服饰，一种说法是擦尔瓦，但不确切，就用它的彝语音——瓦拉。                          

心   声

我在尽量地，深层次劈开

我的心脏，以致我的肉体

它就是那么平凡又平凡的

不足挂齿，就连死了

也无人问津的

却有着梦想，像有着流言蜚语

在我的身边发生，甚至

进入了我的骨髓

我逃避，我无处逃避

却也无处可逃

砸了骨头，连着筋

这就是现实，就是社会

想逃避是不可能的了

我只有小心翼翼，像走在山路

狭窄而又盼望见着天日的

各有所好，像我独辟蹊径

在寂寞的路上奔波

说我傻的人也有

说我聪明人也有

却是捂不住我的色彩，这就是心声

节    奏

还记得那个顽皮的小孩吗——

我曾经记得，像我自己一样

和别人没有关系，一丝丝的关系

都没有。一如我

除了顽皮还是顽皮

顽皮，但是不捣蛋

顽皮，但是不脱毛

你肯定记得那个顽皮的小孩的

他曾经不知道天高地厚

他纯粹是瞎闹，却有着一点点的可爱

说穿了，他不是循规蹈矩的人

今天早晨，现在已到了黄昏

今天他走了，真有点舍家独行的味道

但，你们懂得了他吗？我确实不懂

我肯定就是那个顽皮的小孩，但我已老

羊皮鼓在天边擂响，却不为他了

经书已经翻过了篇。他说，他没有说出半个字

他有的是行动。一如

我在回想山村里日落回声

我在梦想，尽管已不属于做梦的年龄

山乡的节奏。四平八稳的，又

潮起潮落的——激动人心地开始了又结束

审    视

我寻找痛苦，苦苦地寻觅

我不在乎别人是怎样看我的

很多年来，我一直在寻找的路上

亲戚也没有看见，痛苦的模样

家门更是无知地，痛苦的声音

他们不为所动，连一点点苦酒也没有倒上

更不用说心甘情愿地娜一娜身姿

我寻找欢乐，真正的快乐

我不在乎别人是怎么看我的

等待很久，却难以见到真容

牛羊也无所事事地悠闲地吃草

空中的雄鹰已经不在理我

他们好像与我无关的，连投影都没有投到我

身上。哪怕一丝丝儿的影子

我只有审视自己。自己的手脚

却不像手脚，眼睛也不像……

哦，看久了，就不像什么了……

欢乐和痛苦终于如是到来，像格非^⑴

阴阳人，或者童男和童女

把我蹂躏得吐血，他们就安心了

我拿着所吐血丝在四处奔波，像毕阿苏拉则^⑵

    注：⑴，⑵，都是彝语，⑴彝族所说是一个神灵，有点象运气等之类。⑵，毕，即毕摩；阿苏拉则，古代一个毕摩，我的母亲家，即：吉克家是他的传人。相传他死了以后，化作一只白鸟在树叶上写古彝文字，以教授他有点傻的儿子。

疼    痛

许多年前，我还是一个孩童时

看见别人说和写出疼痛，那时的

我——懵懵懂懂，似懂非懂

我只知道一天，想自己的事情做自己事

很多年后，当我已经半老了

突然我想说和想写疼痛，如今的

我——还是不知所以，为所欲为

我还是想，做自己事情做做自己的

直到有一天，梦把我惊醒了，啊呀

梦境和现实差距在哪里？我明明搁在

枕头边的，它像一根看不见的细绳。没有疼痛

就没有发展啊……我想起这些就乐了

回    归

走吧，走吧，像一股风

吹到哪里，就哪里安家，用不着

想念那些琐碎事情

他们说美丽如诗

他们讲风景如画

但是啊，这些你都可以不相信

走吧，走吧，像一片雨

冬天可以像雪花。你到哪里哪里

就到哪里去辉煌。放下

一碗水也可以说成是一杯水

一堵墙也可以说是高过了头

但是啊，这些你都不离不弃

走吧，走吧，最是秋天的霜

或夏天的露珠，见到太阳晶莹剔透

见到太阳害羞得收起微笑

在寂寞的清晨

在热闹的黄昏

但是啊，这些你都可以熟视无睹

走吧，走吧，到地平线的尽头

或开始。你不要相信含了蜜的话语

你也不要相信吃了豹子胆的吼声

你只消大抬步啊，就像生与死的瞬间

你拂去脸上的汗珠。像背负平凡的网兜

祖传的。但是，所有的你应该记住

假    的

昨天是真实又真实的梦，想起那些

真实存在过，而今

只有回忆来支撑着的往事

难免让人泪眼朦胧，伤伤心心

甚至有着说不出来的感觉

我在梦里还做过梦呐，真的

梦想着，看别人的脸色我也做过

梦想着，也一味地不管别人的感受

明天是真实又真实的也是梦，想起啊

真实地莅临，而今

只有凭着展望来看，心潮澎湃

难免使人想起就眯缝起一丝丝微笑

难以压抑激动地如醉如痴

然而，我的心情冷如冰霜

看啊，这个人要做什么

看啊，那个人做些什么

今天啊、现在，就是现在，真实存在的

像我要为儿子做饭，为女儿

牵挂。为妻子寤寐思服

还好，有着仇人的玩笑，跨过生的边缘

还好，有着亲人的记恨，涉足死的危险

所有的到此了、到此，像作别浮想联翩

它有着云翳，有着一只眼睛在注视着我

把真事说成是假的，假事说成真的

等  待

——兼至弥勒佛

美梦和平常的梦，渐行渐远

我在高处呼唤。在低处寻找

不准动摇，也就是不准摇头晃脑

却也无法，把那些

寒冬孤独的影子驱散

酷暑骄阳的烈日收拢

有的只是华而不实的言语，没有

实在的东西。虽然，许多时候我以此为荣

我在低处找寻，我在高处呼喊

高高地，低低地。甚至可以达到

神灵的世界去畅游

鬼怪的境地去游荡

美梦和平常的梦都不在了。至少是在

岌岌可危。牛羊肥壮了但不是我们的

赡养牛羊的当然不是我们的

有的是我们滴血的心脏，还在跳动

渐行渐远的，不是省吃俭用能够换来的

渐行渐远的，不是任劳任怨能够换来的

渐行渐远的，不是投机倒把能够换来的

渐行渐远的，足可可以信赖的五体投地

蜜蜂忙了一个季度，诚如牛儿吃了一辈子的草

……与世无争啊，骨质里面的疏松

……不是我的错，也不是众人的错

像白天与黑夜一样清晰明了

美梦和平常的梦，依次绽开又很快收拢

美梦翩翩如仙，平常的梦像生活一样

平淡无味，油盐酱醋。但，我在高处呼喊

我在低处低低地低低地寻觅。醒眼间

一梦惊醒。我错了，众人也错了

它在那云朵间妩媚，不可污秽的

它在众生的谈吐中，不可指正的

我也就心安理得了，我也就陪着笑

黑夜来了

1，

布谷鸟在传说：黑夜来了

连猫头鹰也在说传着，仿佛与自己

是无关紧要的：黑夜来了，黑夜来了

奔走啊奔走相告，直激得人心沸沸腾腾

仿如黑夜是个很古老的酋长

它们也这样宣告，活像叽叽喳喳的麻雀

诚如说一个风烛残年的平民

它们还是这样宣告，活像永远沉默的江河

黑夜啊，事实上黑夜出生高贵

出生也低贱。你不见它黝黑的脸庞发着光的？

连着额头，连骨头也是黑的。可是，它的

落地下贱，这也掩饰不了祖先给他的荣光

2，

黑夜来了，紧接着跟了黑夜与黑夜

一串串一群群。只把白昼的喧嚣告一个段落

这也难怪，谁叫白昼吵杂喧闹

谁叫白昼还有着清晨与黄昏之分的……

可是，黑夜一样没有划分得那么细

但是，白昼的这种多少是黑夜造成的

黑夜之后是黎明，那是老生常谈的话题

黑夜在做着最后的努力，努力的结果

结果：天知道，地晓得

黑夜只管枯木逢春：诚如出去了又回来了

黑夜，要说黑夜不应该那么地垄断

除此，黑夜与白昼相安无事

3，

布谷鸟晓得，猫头鹰更是知道

古老的传统，现代的对话。如今彷如黑夜

与白昼相互不关己的样子？什么样的黑夜

孕育出什么样的白昼，上下几千年

上下几千年，诚如我们的年节都不统一

黑夜来了，毕摩只顾经书中埋头苦读

黑夜来了，苏涅只顾响彻云间的鼓声

没有谁在意这一刻的变化，就在黑夜来临的

时候。我啊，事实上不关我的事

末了，又是我在说

奇    迹

儿子，假如哪一天死了，我死了

你要在我的火葬地把我的头颅

高高地抬起，向东方，实在不行东南方

我的生辰八卦在东南方，东南方

一旺火热的太阳就会升起

湿漉漉的，他的辉煌尽在屋里屋外

女儿，假如哪一天死了，我死了

你在两簇篝火之间泪水涟涟

你不要忘了那弯新月

古时的新月、现代的新月都一样的

只是心情不一样而已。而你们要开心

火辣辣的，一改往日的冰冷

愿，我想着奇迹在你们身上发生

一如我在白昼与黑夜真正的融合

一如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啊

很自然的。像雨后春笋发生一茬又一茬

随我都消失，连同不公正

不要忘了我的骨灰洒向山野

儿子啊，你会传承有我的身上延续的家谱

女儿啊，你要继续为着异姓的人员服好务

家门与亲戚啊，有着俨然区分有微妙的水火

我在杉树林里注视你们

我在一簇簇竹林庇佑你们

雨天你们有了劳动，晴天你们拥有微笑

像我，有着叛逆的愿望，并付之行动

像我，有着延续的愿望，并光明潜行

奇迹啊，奇迹。还有山野、森林……

最要紧的是河流，最要紧是岩石，还有青松

我在学舌：“你们不要有害人的之心”

我还在学舌：“你们啊你们要防人啊”

还没有说尽说透彻的

音乐响起了，我该启程了

只因为还有没有说尽说透彻的

它太像我脸上的黑痣

从我生下来就有的

是不得不说的时候了

是不能不讲的时辰了

推开云翳，甩开羁绊，合着音乐

我要说，我正襟危坐着说

我要讲，我亭亭玉立地讲

我呀我对什么都满足

比如说是伟大的

比如说是渺小的

我对事物，我对梦幻，我对梦幻中的人

我要说，别人听也我要说

我要说，只有我是我的听众我也要说

我呀我对什么事物满足

满足就快乐，满足就高兴

一丝丝一点点

除此之外，我对任何事物都满怀感恩

感谢我来到这个世界

感谢我有那么的梦幻

感谢兄弟姊妹，感谢父母，感谢所有的人

在我的生命中和生命之外的人

我的生命一直极其的渺小

我的生命

像睁眼和闭眼之间，世界是多么的孱弱

我的启程，包括音乐。在半路上消失了

只留下满足和感恩

在陪伴着我。我知道，所有的会结束

和开始。诚如我说没有说尽说透彻的

闭上眼睛了，我会看见世界

眼睛睁开了，我会望见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