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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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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7/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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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 户

/巴木(四川)

 

在我的家乡,适龄男女青年在介绍人(有的地方称媒婆)大概介绍一下情况,征求双方同意后,便约定赶场天在街上见面。见面时,往往是各自站在街的一边,互相看看,觉得有些眼缘,才把双方喊到一起摆摆龙门阵,或安排进店,每人叫上一碗一角二分钱的有点儿肉臊子的大面。只有点儿葱花,没有肉臊子的八分钱一碗的叫小面。同路的双方亲朋都有份儿,基本上是由男方付账的。吃完面,也就算正式见面告成,接下来,便是约定日子看户了。

比我大十二三岁的文文是我的远房表哥,也是我儿时的玩伴。在我的记忆里,他似乎没上过学,认识的几个字也是跟生产队的长辈们学得的。在我眼里,他的脸面手背和身体都很是有些嫩白,除了夏天劳作,太阳暴晒后才有点儿白里透红,其他季节大抵是指甲就可弹出血来的。今天想来,肩宽腰细身高也不过一米六七的他,那时在我看起来却比同院子的男人们都要伟岸俊美好看的多啦。

一次,文文带着我用麻布口袋装上百十斤晒干除去杂草,用木制风车车去瘪壳的稻谷去送公粮,响午刚过就挑起谷子出发,当到得公社粮站时,已有来自四面八方装满谷子的箩筐、篾篓和口袋等摆满了整个晒坝,有的已经搁置在晒坝外的草地了,我们只得在屋檐边阳沟坎“安营扎寨”。只见那些穿着短裤,赤裸上身,光着膀子,肩上搭块满是汗渍毛巾的男人们正开着玩笑,说一些似懂非懂的荤话。那些穿着泥土味和汗水味交织的老蓝布衣服,间或土布花衣的女人们,不管认识不认识的,都在拉着张家长李家短的家常,恍惚都是老熟人。似乎没有今天逢人只说三分话的生疏,更少见穿裙子的“美女”。个个有说有笑,人声鼎沸,丰收的喜悦洋溢着整个晒坝。

我们一会儿站着,一会儿坐在粮袋上小盹,一会儿轮流着走走,直到次日正午才把公粮过磅入库。看到那些干度不够还要复晒、还需风车的,心里满是庆幸。

走在街上,我们各自喝了一分钱杯的凉水。记得那凉水杯子是透明的,也是我第一次开眼见到玻璃杯子。街边屋檐下,一位身着短裤,赤裸着上身,正坐在矮板凳上,一手摇着蒲扇,一手端着酒杯,有些壮实的男人面前方凳上摆着一碟油炸花生,一碟咸菜,一小碗辣子炒肉。后来才晓得那叫青椒肉丝。

眼馋他恬静优雅,惬意十足,优哉游哉的样子,不由自主的冒出一句:长大后,能有这个生活,我就知足了。文文听闻,很有些诧异的说:有这个想法很好,那你就要从现在开始,做事放勤快些,读书用功些哈,否则,就痴心妄想喏。

回到家,我将第一次送公粮的“故事”摆谈起父母听,母亲说:文文小时候上街,饿了,吵闹着要吃东西,他妈卖了碗八分钱的汤圆给他吃,逗他说:文文啊,就不让妈也尝尝?看来今后你讨了婆娘也没得吃哟。文文却气呼呼的说:婆娘是各人(自己)的。他妈听的真切,气愤之下,便打翻了他的汤圆碗,骂道:婆娘是各人的,难道娘就是别个的吗?!当时,我也只当故事听了,后来才知道母亲是在借用别人的故事教育我呀。

一日,文文来我家借粮食,说有人在复岭山上给他介绍了个对象,明天就要来看户了。看户,其实就是女方第一次登门,看看男方地理地势、家庭摆设和猪牛养牲等条件如何。我说:我们一起耍多好,何必要去找个婆娘嘛?他说:你不懂,等你长大了就晓得啦。

这一天,张家的腊肉挂上了文文家的灶头,李家像样的衣服叠进了文文家的箱子,王家的铺笼罩被摆在了文文家的床上,如此等等,一个生产队各家各户值钱的东西都集中在了文文家。同院子的女人们帮着打扫卫生,摆放动物器具,忙的不亦乐乎。

第二天,艳阳高照,同院子的人都若无其事的按部就班做着各自的家务。大概半上午,一支二三十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开进了文文家,有的打开箱子,有的走进猪圈,有的摸摸灶台,翻箱倒柜好一阵子。

一位大概一米三四,或许是负责查看存粮的中年男子,在板凳上架板凳,攀爬着要查看房桶里到底有多少粮食。我们哪儿有用慈竹篾条把木板箍成一个桶状,用作存粮的仓,既防潮湿,又避鼠害,因为高大,便也称着了房桶。男子一个不小心,便摔落在地,起身后,很是气愤的恨恨地跩了一脚房桶,或许是用力过猛,痛得一边哎哟哎哟叫唤着,一边单脚跳往屋外阶级上,说:不看了,不看了,凭脚踢的响声,应该有半房桶谷子。

我在旁边见状,一时没能忍住,便哈哈大笑起来。一群来客听得笑声,马起脸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就要走。

文文眼见来客都走了,估计是白忙活了,气愤的看着我,大有要捶我一顿的样子。见势不妙,我便溜之大吉,往后,就再没去文文家玩,觉得坏了他的好事儿,很是有些惭愧的。

多年后的前些日子,因事回老家,看户的那位姑娘已成老太婆,他们的孙儿孙女也有十来岁了。当摆谈起看户那事儿,文文笑着说:要是这门亲事黄了,还真得责怪你“笑口常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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