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 台（组诗8首） ——《烟火人间·卷一：凡尘》

舞台（组诗8首）

——《烟火人间·卷一：凡尘》

陈正才

舞台

热闹与铅华皆已洗净

主角与配角，帮腔与观众

灯光、道具、背景和锣鼓家什

都已退场，只留下舞台和

舞台上无人认领的空空荡荡

上下五千年，生旦净末丑

帝王将相，才子佳人，红脸白脸花脸黑脸

多少豪情壮志，缠绵悱恻

回肠断气的爱恨情仇

都如昨日云烟，挑在舞台

檐角的蛛丝上风尘满面

但舞台不会总是空着

总有人奋不顾身登上去

扮演熟悉或者陌生的角色

让人喝彩叫好，或遭到贬斥谩骂

也总有人躲在幕后或坐在台下

充当看客，指点台上的江山

这就是生活，这就是人间

您老呢，不是看客就是演员

在清晨羞羞答答的光线中

我已听见了今夜舞台上

叮叮咣咣的鼓点

                2019.6.17

春天里的秋天

油菜花，这些柔弱素净的女子

她们在春天里排着队，快速跑进秋天

把多少吨多少吨的黄金抛撒出来

然后还要把多少吨多少吨的

香油与油香，流淌进人间

那些真正属于秋天的人生闻讯而来

带着纱巾、折叠扇和花衣服来

还有帐篷、地毯和自拍杆、摄像机架

她们要在自己的秋天里

装进去最多最多的春天

                2021.3.3昆明牧羊湖

朝拜雪山

这些大雪山

一座接一座的雪山，一排接一排的雪山

那么巨大，巍峨，耸入云天

却又那么慈祥，庄严，素洁，安然

一动不动地盘腿打坐了亿万年

还将耐心耐性地静默修炼亿万年

他们已不是河山之中的长者

是神，是神圣

他们知道自己是神

而神也还要修炼，永无止境地修炼

在飞鸟绝迹的高处

他们用雪花，云雾，气流和意念传递信息

以青蓝色的表情冷眼观察人寰

他们从不干预油腻腻的俗世

但还是忍不住为某些干涸送一脉净水

为某些单薄的衣衫挡一挡寒流

它们拥有排山倒海的力量

他们相信自己的力量

所以他们毫不在意世人的无知与藐视

而懂得敬畏的人，懂得渺小的人

在这雪山的苍茫面前，会禁不住震撼

心灵颤动，长跪不起，叩首，朝拜

转经轮，转经筒，玛尼堆，风马旗和经幡

把天地间那句祈愿拆解诉说了千年

而一个接一个，一串接一串，一路接一路的

等身长头，只为了让心里的宁静

与神圣贴得更紧一些

                2020.2.11

暮色

光和影进行角色调换

日间耀眼的云彩

谦逊地淡成底色

白天不显眼的事物，就要

变成主角，凸显出来

暮色降下，夜色渐浓

许多故事就要开始

亲人们回到窠巢

哪怕是用疲倦和争吵，也总算填满了

空缺一整天的天伦之乐

晚会和派对，总是在夜间高潮迭起

月亮与星星，夜色包裹才会明亮

有些人还要趁夜色掩盖才方便做一些事情

比如读书，比如冥想，

比如约会，比如做梦，比如做爱

都是生命中很美好的东西

租房子住的民工小伙

要等夜色灌进笔中

才能写他的诗行

他要用一个一个的意象和通感

换下身上一层一层的压力

让文字和诗情架着他

到阳光灿烂的远方翱翔，否则

明天他没有力气上岗打工

我喜欢暮色降临时

高坡上迎向黑夜的那一面小窗

宁静的小窗，温馨的灯光

它在等待着谁

夜晚，我打开一部唐朝

看一千多年前的李白大哥

怎样地，酒喝多了吐满嘴锦绣

有时，我用夜色做托词

劝自己骚动的心平静

因为明天还有很多很多的明天

暮色，降一道黑幕下来

把另一个世界打开

有些生命因你而黯淡

有些生命由你而精彩

                2018.6.21

神仙居所

普达措。云团躺在水上，松树躺在云上

游鱼在松萝的胡子里漫游，不小心

撞着树干，一棵松树扭来扭去

一排松树扭来扭去

云团、青山和大草甸子都扭来扭去

是谁粲然一笑，转身隐形于蓝绿

这里一定有神仙！不知道神仙

是居住在水里，林间，云中，还是大草甸子上

抑或大草甸子的草叶上，花瓣上

不知道是有一位神仙，还是有一群神仙

那么深沉的静谧、纯净和澄澈

你连着我，我连着你，寥廓幽幽

足够神仙们自在逍遥

游人来此一转，就把肺腑清洗一遍

我愿在此一年，十年，一生

我要将自己种在这里，发芽

那时，我就成了神仙

                2020.3.12

己亥中秋：月照虚宁寺

己亥年中秋的圆月

挑在虚宁寺大雄宝殿的飞檐上

拜月传灯法会正隆重。他们祈祷

风调雨顺、人间平安、世界和平

法藏大师领诵唱经

僧尼人众敲鼓击磬

善男信女们跪拜叩首

每个人都在合十的双手间

紧紧合住庄严肃穆和一丝不苟

中秋月的清辉，佛号佛经的光芒

清洗了每一个人的每一根神经

每个人都澄澈得透明，发亮，放光

长虫山也在努力抑制着喘息的起伏

这个亿万年的精灵，春城昆明的风水之源

它是否也沉醉其中

这些虔诚的人，纯粹的人，信仰着的人

已经用体温温暖过别人

或正打算用体温温暖别人

他们幸福满满

有人找到了来世的路

                2019.9.14追记

夜半钟声

老战友相聚时酒很好喝

上半夜，我的鼾声

抵御着怨妻的辗转。下半夜

床头就重重枕靠着无眠

金殿的钟声就是这时候传来

触电一般

我嗖地收起半生的漫游

我认得那口铜钟

巨大雄阔壮硕沉稳的身躯

像我一样深刻严肃的肤色

我还撞击过它，薄薄的钟声

在山茶花的花圃里绕圈

现在的夜半。又是谁在撞响的它

长老？高僧？某一位沙弥？

他一定灌注了满满的悲悯

毫无半点杂质的敬畏

每一记都撞得这样精到而有力

铜钟每个细胞里的能量

全部裂变出来

一波，一波，一波

钟声穿过我的全身

漫漶向苍茫的渺远

我看见一位须发花白的僧人

冒着大雨，僧衣湿透，草鞋泥滑

仍自管自顾地大步远方。钟声

静水一样漫灌过我

月光一样浸透过我

佛音一样洗涤过我

我的灵魂，刚才还在躁动不安的

灵魂，瞬间安宁下来

睡眠带着无限的深蓝紧裹起我了

随着菩萨那朵莲

我躺在钟声里，飘向无限的遥远

充满躁动与不安的今世

为什么是这种力量

使我摆脱心痛的桎梏

骨头不再在阒寂中簌簌悸动

一如耳畔这万籁俱静的夜……

                2019.1.27静夜

叹向日葵

成长中，无所顾忌地激扬；

成熟了，却已是躬腰曲背的端庄。

世界啊，你需要的，

是从容镇定的沉稳，

还是光华四射的豪放？！

2015.7.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