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 蜻 蜓

我瞄住了一只很美丽的红蜻蜓。我轻轻走过去。我要捉住它。

红蜻蜓。

我走过去，去捉它。

可是它飞走了。我还没靠近它，它就飞走了。

这个季节是蜻蜓飞舞的季节。野地如锦似绣，一群又一群的阳光在溪水和沼洼上眉飞色舞，草叶花朵也痴痴癫癫地欢长。人们都花枝招展，春风满面。自然该是蜻蜓飞舞的季节。

许许多多的蜻蜒在飞。蓝蜻蜓。黄蜻蜒。绿蜻蜒。紫蜻蜒……许多又许多的蜻蜒。蜻蜓们色彩斑斓，飞姿潇洒。蜻蜓们美丽诱人。

可是我向往红蜻蜓。

那红蜻蜓。

红。

它飞哪儿去了呢？

那儿。

红蜻蜓在那片天上。那片天上只有它。它不愿被别的东西淹没。别的东西也淹没不了它。在这个色彩斑斓的季节里，唯独它象一粒绒绒的火，在我的心灵燃放。

红蜻蜓它太独特了。

今天的风景真好。感觉很美丽。空气打着酒黄色饱嗝。亿万个虫子在爬。粒粒阳光蠕动。我觉着有什么东西要冒出来，就象树芽冒出来。

就这样，我看见了红蜻蜓。我忘了在什么地方。记得是这儿。

红蜻蜓在前边飞。它轻捷、悠雅，纯净如一粒火。它自在、从容，没有一丝做作。它准是在唱着什么歌。它定是如秋水般的澄澈，满心的向往。

红蜻蜓。

天空一心一意地蓝。那蓝顺着红蜻蜓的纱翼向后流。红蜻蜓在蓝中游动。它在诱惑我。诱惑在这样的季节里，很容易在我的心中发芽。

我不由自主追着红蜻蜓走。大地上缕缕气体飘动。能嗅到酒香和蜜香。许多色彩斑斓的气息从我的面颊滑过。我听见它们亲切温柔的声音。我的心中充满了柔情。人活在世界上，真是美妙的事。这时候，我这样想。

人们纷纷地到这儿来。人们今天很精神。这个季节真不错。这个季节有一种东西让大家蠢蠢欲动。这个季节里所有的东西都做着美梦。这个季节里，诱惑在我的心中发了芽。

红蜻蜓停下来了，落在一枝狗尾巴花上。狗尾巴花摇来摇去，红蜻蜓也摇来摇去。狗尾巴花多优雅，红蜻蜓多优雅。今天优雅。我也优雅。

我轻轻走过去。我要捉住它。

但它还是飞走了。我一伸手，它就飞走了。

我今天怎么了？我怎么总要追逐红蜻蜓？我觉得说不上来。这个季节有些东西就是说不上来。这个季节是一个谜。这个季节很奇怪。

那红蜻蜓太迷人了。它飞哪儿去了呢？

那儿。

我又看见它了。它在那儿。

那儿是一个意境。那儿真美丽。许多白色的小阳伞一齐举起来，小阳伞一齐歌唱。这个季节真好。

红蜻蜒落在一丛蒲公英上面。我轻轻走过去。我要捉住它。

我捉住它了。它的纱翼轻轻颤动。它弯回头啃我的手指。我涌上一种美妙的感觉。无限的温柔漂起来。感觉漂起来。

可是我捉住的不是它。这是一只蓝蜻蜓。

红蜻蜓它在天上。

—群五彩缤纷的蜻蜓包围了它。它们想掩住它。但是无法掩住。在色彩斑烂的蜻蜓里，它是一粒乍眼的红。它太独特了。它无法被淹没。

红蜻蜓从蜻蜓群里飞出来。它不可能总在那群里。它总要飞出来。

这儿的人越来越多。今天人们眉开眼笑。许多人跑来跑去。小伙子健康。姑娘的气息真好闻。小孩的风筝在天空中爬来爬去。这个季节欢乐不分彼此，大家笑容可掬。

我追着红蜻蜓。

我追过溪水和沼洼。许多又许多的太阳被我赶得东躲西蹿。—个小伙子碰到我身上，他对我潇洒地鞠个躬。我又撞上一个很美丽的姑娘。她含情脉脉地望着我。我们相视一笑。我们大家都追逐各自的东西。可是我们都很宽容。今天大家都很宽容。我们互不指责。愿我们永远友爱。

今天真不错。今天是个宽容的日子。追着红蜻蜓的时候，我忽然想透了，这个季节所有的日子，都是宽容的日子。

我看见红蜻蜓又在离我很远的地方停下来了。那儿是一棵向日葵。

我向它走过去。

我得趟过溪水和沼洼。道道田垄。高崖。荆丛。我不知道它还飞不飞走，但我还是要走过去。

它站在那棵向日葵上。金黄色的花朵亭亭而立。向日葵的圆盘像太阳，像一口井。每粒葵子都是蠕动的声音。

红蜻蜓在诱惑我、召唤我。在那远远吹来的温情的风中，我听到了一个魔幻般的声音。

红蜻蜓呼唤着我的名字。

这是命中的定数。我注定还要追它。

我看见那儿，比向日葵更远的远方，高天辽阔，群山苍莽，古道蛇亘。我不知道红蜻蜓将引我去哪儿。但我还是要去。这个季节就是诱惑人的季节。今天阳光明媚。在这样的日子里，我明白了，人活着，就是要追逐。

我还是要去。去捉住它。

那红蜻蜓。

红！

（原载《云南国防》1996年1期。获云南省楚雄彝族自治州第二届“马缨花”文学奖一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