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正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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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作家沃勒1992年出版的中篇爱情小说《廊桥遗梦》（原名《麦迪逊的桥》），是一本薄薄的小书。然而当初却风靡全球，发行1200多万册，翻译成25国文字，拍成电影。在西方，在中国，都一时洛阳纸贵，畅销不衰。
一转眼，近30年过去。《廊桥遗梦》的热潮已渐次消退，然而重读此书，书中人物狂暴痴迷而又隽永深刻的爱情故事，也仍旧再次撕心裂肺地让人疼痛，让人伤感，让人掩卷唏嘘。
52岁的男主人公罗伯特是一位摄影家，他从小就与众不同，3岁之前不讲话，5岁能看书，长大后我行我素，“喜欢躺在高高的草丛里聆听他想象中只有他能听到的远方的声音”。他曾两度入伍，曾走遍各地，自认自己是进化论的最后一个结果，是“现代社会里最后一个牛仔”。接受《地理杂志》的邀请，他到衣阿华州麦迪逊县拍摄廊桥，偶然却命定地与弗朗西斯卡相遇。
45岁的女主人公弗朗西斯卡是麦迪逊乡间的一位风姿绰约的中年农妇，却也是一位对眼前平凡沉闷的生活不满不甘的女性。她爱诗歌，爱音乐，爱遐想，第一眼见到坚硬而充满活力的牛仔摄影家罗伯特就訇然心跳，主动为罗伯特带路去拍摄廊桥，主动在廊桥上留纸条，用诗歌邀请罗伯特来家中晚餐；在与罗伯特的交流中心醉神迷、深深折服，在“古老的夜晚，远方的音乐”中主动把罗伯特牵进卧室。
男女主人公都心怀浪漫、充满憧憬，相遇即如干柴烈火。在那激情燃烧、如痴如狂的4天中，他们除了聊天，就是不停地做爱，仿佛要把余生都在这4天里燃烧殆尽。弗朗西斯卡以至因不停接吻而嘴唇发肿，双腿因紧缠罗伯特身上而行走艰难，更担心丈夫回家后若有性要求自己将无力应付。
……但是，《廊桥遗梦》的着力和高妙之处，还不是描写男女主人公的极尽缠绵。在这方面，作者所花笔墨并不多，沃勒把更多的文字，用在抒写他们冷静理智的分别与终生不渝的怀念。
如痴如醉的4天过去，弗朗西斯卡的丈夫和儿女参加耕牛展览会即将回来，罗伯特特和弗朗西斯卡必然面临选择：这对一生至此才总算找到了对方、精神与肉体都紧紧镶嵌在一起的男女主人公，按罗伯特的想法，要不就是弗朗西斯卡跟他走，去华盛顿州贝宁汉双宿双飞；要不罗伯特就留下来，在麦迪逊县定居，厮守终生……
然而，弗朗西斯卡作出第三种抉择：分手，罗伯特回去他的贝宁汉，弗朗西斯卡留在麦迪逊，就在丈夫和儿女身边。弗朗西斯卡并非不想跟罗伯特厮守，但是她明白，她的弃家，或罗伯特留在麦迪逊，必然伤害她的丈夫，将毁掉丈夫的后半生；而罗伯特天生天性是一个自由自在的“远游客”，她若与罗伯特一起去贝宁汉生活，罗伯特就必然得放弃听风声亲自然的生活，最终也将毁掉罗伯特，直至毁掉弗朗西斯卡自己。
罗伯特但听了弗朗西斯卡的一番话，理智战胜了激情，他选择了离去。
冷静的分别开始了，两人的思念的苦难（或是幸福）也开始了。
罗伯特以前结过一次婚，因为他随时都不在家里，妻子离开了他。他也与不少女性有过亲密关系。离开弗朗西斯卡后，他再没有亲近过别的女性。他把挂在自己脖子上的项圈刻上弗朗西斯卡的名字。他在西雅图的酒吧里，一再要求萨克斯演奏家吹奏他与弗朗西斯卡跳舞时的曲子《秋叶》。他与萨克斯演奏家聊起弗朗西斯卡就泪流满面，感动得演奏家把他的故事谱了一首曲子《弗朗西斯卡》演奏。罗伯特还留下遗言，请律师将他的照相器材、他一直保留的弗朗西斯卡钉在廊桥上请他晚餐的小纸条送给弗朗西斯卡，骨灰撒在与弗朗西斯卡相遇相爱的麦迪逊廊桥附近。生不能与弗朗西斯卡相守，死了也要回到麦迪逊，守望着他的深爱之人。
弗朗西斯卡也是深陷此中。她从此不断订阅《地理杂志》，从杂志上发表的罗伯特拍摄的照片上追踪对方的信息。她不让丈夫将她与罗伯特一起就餐的小桌子卖掉或毁掉，搬进仓库里，丈夫去世后她又把小桌子搬回原处。她不准女儿穿她与罗伯特第一夜做爱时自己穿的粉色裙子，女儿强行要穿时她与女儿翻脸大吵。她不搬去儿子与女儿家居住，守着老宅，每到生日就翻出罗伯特写给她的信与物件，回忆他们相遇相爱的一点一滴往事。她终于不愿把与罗伯特的爱情故事埋没，写在日记里，留给儿女，嘱咐他们找人写成书。她坚守了20几年，最后也留下遗言，将自己的骨灰撒在麦迪逊廊桥，那是撒有罗伯特骨灰的地方啊，但却也让村里的人们莫名其妙……
一部《廊桥遗梦》，薄薄的一本小书，短短的8万多字，故事却是那样哀怨凄婉缠绵动人。写爱情，写如此深情的爱情，沃勒没有用现代派新小说手法去天马行空云里雾里，也没有像《查泰莱夫人的情人》那样细腻直露地（当然也是美丽纯净地）描写男女情爱的细节细部、性器性爱。但是我们读着这部小说，却禁不住黯然神伤。这是另一种形式的梁山伯与祝英台，另一种形式的罗密欧与朱丽叶！
有读者评说，《廊桥遗梦》描写婚外情，满足了堕落的美国社会和当今我国某些浮躁人士的畸形心理。有读者评说，《廊桥遗梦》写发生婚外情的男女主人公最终选择冷静理智地分手，满足了传统观念下人们的面子。有读者评说，《廊桥遗梦》用现实主义手法，满足……
我不会去对这些评说再作评说。我只是说，我相信罗伯特和弗朗西斯卡这类恋人的存在，这种一见钟情、刻骨铭心、终身怀念的爱情的存在。我也只是说，再次读完这部小说，我们也禁不住掩卷沉思，禁不住顾影自怜：这一生，我们有没有好好地深深地爱过谁？又有没有得到过谁好好的深深的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