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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正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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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评论
20240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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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与“重”都是生命的修行 ——重读《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

说实话,从我个人阅读的好恶讲,我不喜欢《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这样的小说。一部18万字的作品,作者直接发表议论,大约就占去了好几万字(有人因此把它归为政论小说、哲理小说)。但实事求是地讲,这部小说思想内容和表现形式都很独特,值得我们品味。

捷克作家米兰·昆德拉在这部一度畅销欧美的长篇小说中,提出一个尖锐的命题——生命的“重”与“轻”:人如果因性而爱或因爱而性,成立家庭,养育孩子,承担责任,就成为了尼采所言的“永劫回归”,生命变得沉重不堪。相反,只要性,不要爱,不要家庭和孩子,不要责任,生命就自由自在,变得轻松辉煌。

提出命题,昆德拉又质疑这个命题。他发问:“沉重便真的悲惨,而轻松便真的辉煌吗?”“我们将选择什么呢?沉重还是轻松?”

一部《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18万字的叙述加议论,就都在探求是该潇洒“生命之轻”还是担当“生命之重”。

昆德拉提出问题,却不正面回答问题,用他小说中的故事与人物,交给读者,让读者自己去思考,去找答案。正如他在1985年获耶路撒冷文学奖时的演讲所言:“小说是个人发挥想象的乐园,那里没有人拥有真理,但人人有被了解的权利。”他要读者去作品中发挥想象。

《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故事情节不复杂,主要写了四个人物和一条狗,他们分别代表了生命“轻”与“重”的不同程度。

第一个人物是男主角托马斯。医生托马斯最后成了“轻”与“重”的矛盾体。他原本不愿意承担社会、道德、家庭的责任,是一个“生命之轻”。他有过家庭,但分离了;有过孩子,断绝来往了;苏联入侵捷克后,他离开祖国;回国后当局要他写悔过书、检举他人,他又软磨硬抗。他发明一个词叫“性友谊”,他与200来位女性上床,都只是友谊而绝非爱情,更不是家庭和责任。就是这个生命之“轻”者,在偶遇特丽莎后,却打破了他的“性友谊”信条,产生了爱情,与特丽莎同居,还结了婚。为了特丽莎,他离开捷克到瑞士生活;又追随特丽莎返回捷克。也为了特丽莎,他们从城里搬到乡间居住。最后在一次车祸中,他与特丽莎双双身亡。

然而托马斯爱特丽莎,并不代表他从“轻”转到了“重”。他仍旧与一个个女性发生性关系,还企图让特丽莎与他的情人和睦相处;他经常带着别的女性下体的气味回到家中床上,令特丽莎夜不能寐、痛不欲生。他一天不约会别的女性就心猿意马,一旦与他们上床,又心急火燎,偷看手表,草草收场。

托马斯信奉“性友谊”,却不允许特丽莎与其他男性有亲密关系。当他看见特丽莎与一位男士亲切交谈跳舞时,竟然会嫉妒生气,最终在性与爱中纠结无解,胃痛不已。在“轻”与“重”间徘徊,他可以看成是从“轻”向“重”的靠近或转化。

第二个人物是女主角特丽莎。这个在小镇餐馆当服务员的姑娘,与托马斯才认识一个小时,就到车站送别托马斯;得到托马斯的邀请,就腋下夹着一部《安娜·卡列尼娜》,提着沉重的箱子,奔赴布拉格找托马斯。她相信爱情,相信灵与肉是统一的。托马斯与一个又一个女性的性交往伤害了她,她借口苏军入侵捷克(实际是想要托马斯离开他众多的情人)逃到瑞士;但到了瑞士的托马斯又与老情人萨宾娜幽会,特丽莎悲伤中自个儿回到捷克,使托马斯在享受几天自由自在的“生命之轻”后受不了了,追回捷克,回到特丽娜身边。但托马斯仍旧需要一个接一个的女性,他甚至头发上带回来其他女性下体的气味,特丽莎在心灵的伤痛之中与另一个男性发生性关系,这种并非出自爱情的、灵与肉分离的性关系令特丽莎陷入更深的痛苦,她甚至想死。

昆德拉塑造的这个女主人公,信守灵与肉的统一,却从“生命之重”差点向“生命之轻”屈服。

第三个人物,代表生命之轻的萨宾娜。她是一位才华出众的女画家,原是托马斯的情人。从布拉格到瑞士后,认识并与大学讲师弗兰茨成为情人关系。当弗兰茨下决心离婚,向她要求结婚时,她丢下弗兰茨,一个人躲避开了。这位女性,为了自己的轻松自由,背离了亲人,背离了祖国,也背离了爱情。

第四个人物,代表生命之重的弗兰茨。他并不爱妻子,但履行夫妻的责任。爱上萨宾娜后,就为了爱情要与萨宾娜结婚。为了追求生命的意义,参加“伟大的行军”,到柬埔寨边境去冒险。最后遭遇流氓抢劫杀害。

有意思的是,昆德拉在4位人物之外,还设计了一条狗——“卡列宁”(用《安娜·卡列尼娜》中女主角安娜的丈夫卡列宁的名字)。当初,托马斯为了让特丽莎有个伴,买条狗送给她。“卡列宁”成了特丽莎的一个精神寄托。特别是“卡列宁”患绝症直到逝去,特丽莎极尽柔情温存地关爱着它,甚至悟出:狗,没有灵与肉的感觉与痛苦;人与狗的爱,比人与人的爱高出一等。昆德拉是借一条狗嘲讽抨击深陷困境的人类?或者在用狗世界的祥和为人类指出一条跳出困境的路?

《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在结构上也很有意思。全书共7个章节:

一、轻与重。视点在托马斯。托马斯相遇并爱上特丽莎,与特丽莎一道移居瑞士,又在特丽莎独自返回布拉格后不久,忍不住追回布拉格。生命之轻者托马斯,在从“轻”向“重”靠近。

二、灵与肉。视点在特丽莎。特丽莎在小镇巧遇托马斯,到布拉格与托马斯同居,不满托马斯情人众多而移居瑞士,又不满托马斯在瑞士也幽会情人而愤然归国。生命之重的特丽莎信守爱情,坚持“灵与肉”的统一。

三、误解的词。以弗兰茨与萨宾娜为视点。两人隐秘的欢爱中,弗兰茨由性生爱,为了爱情与原配离婚,欲娶萨宾娜;而萨宾娜为了不因结婚而公开自己,悄然离去。处于“轻”与“重”两极,二人的原先都只是误解。

四、灵与肉。再以特丽莎为视点。特丽莎痛恨归来的托马斯旧习不改,还带回别的女人的味道;她在痛苦的深渊中不由自主地出轨;肉体背叛了灵魂,特丽莎更陷痛苦。生命之重者,想轻也轻不起来。

五、轻与重。再以托马斯为视点。托马斯拒绝收回占领当局认为是他讽刺当局的文章,被迫离开医院做玻璃保洁工;借机又与许多女客户鬼混,鬼混时又不安心,在爱与性的纠结中胃疼。“轻”者托马斯越变越“重”。

六、伟大的进军。以萨宾娜与弗兰茨为视点。萨宾娜痛恨媚俗,闻托马斯夫妇死讯,万籁俱灭,临终要求火化扬灰;弗兰茨参加“伟大的进军”到柬埔寨边境,欲拯救难民未果,归途中被劫财打死。生命之“轻”之“重”终归尘埃落定。

七、卡列宁的微笑。以托马斯与特丽莎为视点。夫妻搬到乡间居住,照顾患绝症的“卡列宁”,予以厚葬,特丽莎以狗悟人。托马斯收到儿子来信,体悟到了生命的悲哀(只剩最后一站)与快乐(与爱的人在一起)。

昆德拉不愧是个“文坛封圣”的大家。这个6度被提名诺贝尔文学奖候选人的陪跑者,到全书结束,都没有明确赞成生命之轻或重。我们也不打算从他的书名去猜想他扬弃“不能承受之轻”,因为他最喜欢以色列民间谚语“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昆德拉是要我们放弃生命之“轻”与“重”的纠结?还是他在对自己《生命的不能承受之轻》作自嘲?

其实,昆德拉已经告诉了我们,沉重不一定真的悲惨,轻松也不一定便真的辉煌。无论生命是轻还是重,为了肉体的愉悦而性爱的人类会越来越多;为了爱情而性爱,而成立家庭、担当责任的也会越来越多。无论你赞成生命之轻还是生命之重,人啊,你的生命都注定是一种仙境般的体验、炼狱似的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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