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是一座山》（10首）

石头是一座山(诗10首)

王文炳（四川）

走出大山。村口母亲的眺望

是我心中另一座山

山外的日子。总在有月光的夜晚

反刍母亲的味道。陌生的街巷

再投射一个孤独的背影。

莫名的疼痛，不只是灵魂深处的

回望——

当医生取出胆囊里的石头，

一缕春风牵着梅花在窗外

张望

“又一个无胆英雄”——

医生笑笑说。

我仿佛放下了一座山。

而山里的故乡，传来母亲离去的

消息

——身体里的石头，原来是一座

放不下的山

母亲的墓碑，多像我身体里取出的石头......

桂花守月

田野空了。

山岗低了低剃光的头。余下的豇豆和海椒

在秋风中孤零零地摇摆，

像留守的乡亲，自言自语地说什么

月光，从小河顺畅地漫上来，没遇到

哪怕一个影子的阻拦。来到院坝的

桂花树下，把夜晚

抬高到窗前——

熟睡的婴儿，是她沉沉的收获。

电视新闻里军演中的一个背影

是她心跳的骄傲

浸在月光里的花香，一股思念的味道。

仿佛他甜甜的微信

——桂花，我们酿成的爱，像一棵树。

开出金黄或者

纯白的花。交叉的枝干，是永远相爱的

誓言

星星，点亮了浓重的露珠。月亮

不断穿越云层的阻挡

“十五的月亮，照在家乡，照在边关······”

——桂花轻轻地哼着这首熟悉的歌

望雨亭记

把一伞晴空暂放

孤独的亭子。用旧的茅草

和时间之上的柱子

是我们来过的证据

竹栏泛起的青涩，还原

一抹含蓄的浅笑

风和雨在亭檐下纠结

打着转，还是与茅亭擦肩而去

远处的花，草，以及茂密的树林

把一条小路越逼越窄

直到消失在模糊的雨雾中

小溪，带着几片落花的泪

挤开石缝，削平悬崖

开启远方的梦

雨走了。在天空架起一道彩虹

好像她要从桥上回来

一个人的岛屿

一片海，把你的岛屿和

人间隔开。孤独，就是形态各异的

礁石。拥一路过来的海浪在怀，

诉说坚硬地行走和曲折的

纹理。风，卸下石头高处的

涛声，好像不断掏空思想

月光，丢下波涛的舟楫。找回

灵魂的小木屋。在一个窗口，透视你

曾经的阴影。检查肉体里206块

骨头以及关节的内伤和外伤。

贴上

城市的喧嚣与乡愁的炊烟，熬制的

膏药——展开“以毒攻毒”的药理。

寂寞的夜和

黎明的光，是伤和痛的出口

脚印，延伸着沙滩。一只水鸟

又飞进芦苇丛······

耄耋

 一

一座石拱桥。背着

一直放不下的路。

石缝里的青苔，是流水之上的

时间记忆

 二

驼背的父亲，像一把久远的犁。

犁出白天和黑夜的光阴，一片一片地

覆盖昨天。直到

挂在老屋的墙上

 三

独坐秋风中的枯树。八、九十圈的

年轮，漾开岁月的波纹。皲裂的

树皮，延伸着历史。

风霜在几片残叶上

摇曳

 四

读一本族谱的封面。翻开

乳名和乡愁，像行走在炊烟和

古井之间。没有

文字的石碑，躺在

房檐下

山那边的星星

秋，腾空了田野。只有风

在土埂上，像醉汉荡来荡去。

夜，更空了——

那些锁，锁住了

新楼房里的旧时光。那盏灯

映照着围绕老屋的

渐凉风霜。蟋蟀

放大了村子里的音响

星星，布满天空。在

山的那边。或明或暗，闪烁不定的

光，好像说出的不同方言。

城市的喧嚣和绚丽

多像拥挤的星空。各种声音云集

尽情表达生活的高音区

夜浓。山淡了。

山里的星星，回落在院坝旁的

池塘里

盘山赋

折叠陡峭。一条路

盘旋于山的表面。降低了

山花和野草的危险。一圈一圈地

抬高白云和鸟鸣。风，挂在悬崖的

树梢，暗喻着我

没有说出的部分。在人生的盘山路上

走过了五十多个转折。低处的匍匐，抑或

昂首地攀爬。脚印，是实录的影像带。

走丢的父母，迷失的同行者

是暗夜醒来的隐痛

阳光，等在山顶的入口。蓝天

矮下了身子，丈量后面的里程。

回望——

遗落的风景

在孤独地展开

咬太阳的人

扫帚推开一条洁净的

路。也推开一路晨光。抬头间，

咬破了树杈上的太阳。泄露的阳光

沿着清洁工的脸颊，

从岁月的褶皱里，一寸一寸地收敛人间的

阴影部分。把枯叶上陈旧的鸟鸣

和尘埃之上艰辛的步履

扫进簸箕。堆砌在阳光的背面。

大街小巷的人流，车流，渐次卷起

干净的光阴

去铺设自己的路面

残余的光，点亮街灯

剩下的惨白躯壳

高悬在夜空。那位清洁阿姨

又轻轻咬着

回家

空山下开犁

一座山与一块田的夹角，

流水还在反复测量。而水中的鸭子

凭着人脉，把春的信息透露给

波纹和阳光。于是，它们

把道路还给田塍。牛，就获得

重返岗位的机会。

鞭子，储藏一冬的激情

像一道闪电。划过

一把犁的思想，镀亮这山沟的

半腰。埋头的牛，和抬头的农人

把翻出水面的黑泥，

塑成一尊生活深处的

神像。一种光里，

就有弯腰的稻谷

和一张笑脸的沧桑

空中，一帧用旧的五线谱上

谱着全新的音符。跳跃的旋律

和着“哞哞”的歌词，唱响

山中的春天

大山背后的积雪

阳光，正在抵达山的

另一侧。积雪，用尽微弱的

白光，照亮

那些列队春天的事物——

山坡的骨骼，更近粗壮。搀扶着

青草的绿芽和

枯树抽出的柳枝。向等待的小河

靠近。水草，跳上松动的水面

指着太阳过来的路线。

一阵风吹来。经过盛景小区的

拐角处。父亲头上的白发，

晃了一下，像大山背面的积雪——

空出的菜筐，秤杆，和一张微信卡，

有了光照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