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形世界

我很吃惊，上楼梯的时候罗老师有几次甚至一步上两个台阶。

妈哟，这哪是八十多岁的人，大踏步。别看他个子不高，可腿迈出去却给人裹风携雨的感觉。我从后面跟着，总怕他有个什么闪失。也许我的想法很多余，我不在的时候他不照样还得上下楼梯吗？只不过是这一次看见了，离得近。再没见他差不多快有一年时间了，说忙着吧这似乎就是个借口，根本也算不上个什么理由，找这种理由我自己都觉着很苍白，实际上就是没想起来要来。

罗老师上楼的样子很可爱，我来似乎从精神上鼓舞了他，能看出来他很高兴。平时肯定也没几个人来，不知道他这种精神在琴弦上属于是颤音还是跳弓，亦或是其他什么？本来我想说让他慢一点上别磕着，但眼见老汉透着旺盛斗志的步履，每上一台他都心花怒放的老童样子，话到嘴边就又咽下去了，怕他扫兴不说了，就从后面紧跟着由他尽情抒发吧。

不服老，明显有点想向我证明他浑身有的是劲的倾向。好像爬楼梯这样的事情对他纯粹就是在幼儿园里滑滑梯，平时不一定也会是这样的。电视上常看到一些上了岁数的获奖者或者什么带头人，为向公众证明他充沛的精力，经常潇洒的跑步上下台，给人视觉上一种冲击的力量。别说，上楼梯的时候，罗老师还真就带着点儿那劲呢，噔噔噔，似一路小跑着上了台阶，表现出极其英勇的穿透力。

我帮他拎着大袋小袋采购回来的吃的用的，他干嘛非要一次买这么多东西，一次少买点跑勤点提着不轻松吗？也许是因为腾出手来了，罗老师一身轻松的上到三楼，似乎气都不喘一下。从裤腰带上取下钥匙串儿，看都不用看就能摸出那把开门的钥匙来，完全凭着手指准确到达音位一样的习惯，将钥匙捅进锁孔里开了门儿，动作娴熟敏捷，不由人不佩服赞叹像他这把岁数有几个老汉还能这样？

罗老师是我女儿小时候的小提琴老师，来来往往了将近六年时间，从我女儿上小学三年级一直到初中毕业，她上课我上课她下课我下课，天天耳濡目染，差不多我被感染的也都成音乐人了。罗老师的随和让女儿学的安心，有时候我不在的时候她自己就去了。后来知道罗老师是从前线歌舞团转业下来的，是他自己说的，支援大西北到了这里。屋里他不戴帽子的时候，脑顶上稀稀落落的翘着些宁枯不弯的花白头发。他表情庄严，目光炯炯，脸庞瘦削而少有皱褶。说话吐字清楚，底气很足，胸腔音，一张口声音里总使人感觉有股火药味，通通通，铿锵有力的样子，绝对有压制力，可见他年轻时性格肯定暴躁。但现在再怎么看，除了说话时隐约还能感觉到他心底里那种摧枯拉朽的力量外溢，就再也没有一丝一毫能显示出来他曾经也辉煌过的影子，只能说现在也只有他自己还清楚记得当年台上，他一直就坐在首席小提琴的位置上着呢。

老头儿有多少奇遇的故事不知道，但我知道他一路走过，余后生活的大部分还都是在家里的蓝天下孤军奋战。八十二岁了，倒还是蛮洒脱的，不服输而勇于前行的精神，让他看上去简直就比同龄人能够年轻一辈。童稚天真。他夸耀的拿出iph4来：“高兴就买了一个，光兴你们年轻人玩儿呀，苹果，管他呢，想开了人就那么回事儿，多活一天还不知明后年的事儿呢，生来一场也乐呵乐呵，可就是还有些功能弄不清楚。”

罗老师说这些话，我的心一下子像被扎了一下，说不出一股什么滋味，我不知道是该为他高兴呢还是什么，明明他这就是一种放弃，失望而又无助的呻吟，对我似乎又多了一层发泄委屈的意思。孤雁难鸣，那是悲伤，离开了队伍，离开了自己挥汗如雨的舞台，等一切都清净下来就剩他自己了，恍惚间他这才想起家来，想起来这一生他是把家和舞台的概念给弄混淆了，家才是他锚泊的港湾。然而无意间，孩子们长大了，老婆变老了。几张嘴口诛笔伐他你回来干吗？其结果就是他闲下来了，老婆走了，孩子们也翅膀硬了各飞各的了，他成了彻头彻尾的一个老鳏夫。一直一个人，这都好多年了，也没再想过要找，他说，习惯了，再找一个老伴儿也没那么合适的，整天里你嫌我这个，我嫌你那个的，烦，就不如不找，还不如一个人过，你看这多轻松，想干啥干啥，没那么多连累，人就那么回事儿，什么也不想，该吃的时候吃，该喝的时候喝，能活就多活几天，死了还知道什么。

罗老师开始动作着掀开iph4保护盖，他的手很大特别是手指很长，不颤不抖毫无笨拙干瘪的丁点痕迹，看着根本就不像是一双老人的手，青壮、结实、有力，跟他的个子不是很般配，可正就是这双手让他在乐团首席位置上意气奋发。

屏幕亮起来了，他用粗大但很灵巧的手指让岁月的音符在屏面上轻轻滑动着：“平常我就看看报纸（他大概是把新闻习惯于归类为报纸），其他有些我也看，乱看，没事了就瞎捣鼓，好多功能也还是不会。你有空了就来给我教教，挺好玩儿的。这是苹果，要买就买最好的，你看，你看到了没有桌子上那些？好几个呢，大的小的电脑，哪个方便我就玩儿哪个。那个，你旁边那个要上什么线儿，要上个什么器，”

“路由器吧。”我眼睛丢向桌面不确定地说，我只是听别人说过，但我并不知道那是干什么用的。

“对，就是你说的那个叫路由器的，那玩意儿太贵，我才用多少呢，还麻烦，你看这多方便，躺在这儿还不用拉什么线就可以用，多方便，一个月拾块，30兆我还都用不完，眼睛不行，就看看新闻。你看，这多方便，还有地图。”

我真羞愧于老人的精神，都八十多了还像个顽童，与之相比，我感到自己实在落伍的利害，这不仅仅只是体现在对某种物质的追求上，而是说明我已经远远落后于这个时代了，比他年轻又怎样？到现在我还用的是小灵通，何谈还要给罗老师教教呢。只是我不愿意扫罗老师的兴，才就顺坡骑驴说：“好，有时间来我一定教你。”

老人像搭积木一样用在小提琴弦上爬滚了几十年的大手，指着屏幕：“这个是干什么的我还弄不懂？这个我知道，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我都知道，还能打电话，如果我要是和对方通话，要是对方有摄像头我们还都能看着对方说话，挺有意思的，要是打开视频的话就贵了，也没必要，管他呢，谁说只兴你们年轻人玩儿就不兴我们老年人玩儿呢？你看，这电脑，这手机，太方便了，这手机毛主席活着的时候见过吗？人就那么回事儿。你说我现在吃又吃不成喝又喝不成，糖尿病，还有高血压，前列腺，反正人老了浑身哪儿都有毛病，大夫一天规定我只能吃四两馍，买回来我都切好了分开在冰箱里冻着呢。不信你来看。”说完，老人阖上机子放在茶几上就站起来往厨房间走。

过厅里光线很暗，银灰色双开门冰箱就靠厨房和卧室门立着。

打开冰箱下面的柜门，拉开中间的抽屉，老人从排列很整齐的冰冻队伍里提出一个塑料袋：“这不，我一顿就吃这么点儿，现在的馒头有多大？有二两吗？都是你哄我，我哄你的事儿，买回来我就把它称好了一个一个冻起来，一个也就是一两零几钱，一顿。吃的时候就拿出一个来，很方便。就是不能多吃，这不，还有面条，也就这么点儿，大夫让控制呢。也能吃饱，再加点儿其它一些菜蔬，够了。你看旁边那几个人，你都见过的那几个人，一个吹圆号，一个拉手风琴，都是我的老战友，块儿都这么大，吃肉，吃的都比我好，有什么用，完蛋了，不都走了吗？人就不能吃太饱了，要饿着点，竟吃好的，一个一个块儿都这么大，得，早早就去给阎王打工了。”

走回客厅，这其实是两室一厅的小套间，整个房间里铺着烧鸡皮一样颜色的木地板，总建筑面积五十多平方米，按理说一个人住也就足够了，现在一些费用高得什么似的，就这一年的暖气费就得一千多，再加上物业管理费等等乱七八糟一些费用，够了一个人住，老头儿不耐烦地说：“我还能住多久，再住上两年以后愿意怎么弄就弄去，我才不管那么多了呢，我现在不消费干啥，你看，”他从陈列架上取下一个精致的油漆成枣红色的木头小匣子打开，里面用黄锦缎包裹了，装着的是一只没有把子的喝水口杯，他拿出来：“这杯子怎么样？银子的，一千多块钱呢，买上，就觉着好玩儿，累了一辈子了也该享受享受吧，解毒呢，水里的一些有害物质都能解掉。到超市上去转的时候服务员给我推荐，那就买一个呗。算什么呢，不就一千多块钱嘛，狗屁，什么都不是，只要高兴我就买一个玩儿，我现在是什么好我就买什么，玩儿。”

老汉挺激动，走过千山万水了，也看透了事态风云，终于感到该歇口气了。 吁，勒住缰绳：“说着呢，该吃药了。”

阳台上的隔墙被打掉了跟房间连成一体，窗台下面的简易木头架子上，摆放着几个里面泥土已经干巴巴的、花杆枯死凋萎的花盆，只有一个泥瓦的上面渗出白碱印子的花盆、里面绝壮的长着一棵差不多一拃高的辣子苗，还有屋子正中间地上摆着一盆大的开得很旺盛的辣椒，像树一样，有一米多高，上面挂着几十个鲜红的小尖辣椒。从摆放位置看这盆辣椒似乎是罗老师最欣赏和值得珍视的，应该说这是一种实用的物质存在，看着比花要实用的多，但是，我知道老人根本就不吃辣椒，那你说盆里这些东西老头喜欢它什么呢，有什么值得他给它安置那么一个似乎是屋里的核心位置呢，一路风风雨雨历尽人世沧桑，有啥东西还有这位曾经辉煌的首席没见过的？其实，对老人来说，种什么也不过就感觉那意思，花盆里那些完全就是他戎马倥偬的鲜辣生命，他种的是他自己，种一种心情，铲铲土，浇浇水，看着盆里兴旺发达的样子兴许还能想起一些事情来，甚至，想起小时候他跟伙伴们一起玩儿泥的情景来，每当观赏便兴起衔来的一种安慰。

阳台地面是用瓷砖铺了的，乳白色，60×60防滑那种，瓷砖跟地板在拆掉的墙根脚线那里衔接，颜色极不对称，看着比较别扭。进来一点靠沙发地板上孤零零的立着一个老式的放谱子用的陈旧不堪的铁架子。架子上随意放着一本很薄的合起来的儿童小提琴练习曲。谱架正对面是一台早就该淘汰了的二十九英寸康佳彩电，电视机过来就是一张高脚方桌，桌子上像是杂货铺，放着大小两台笔记本电脑，纸皮笔记本，广告彩页，信纸，还有几本摞着的书，还有撕成一绺一绺的小纸条子，充电线，铅笔，碳素笔，杯子，乱七八糟的很多，但并不凌乱，像档案一样规整的码放在各自合适的位置上。

进门靠墙固装了一个深棕色陈列架，罗老师从陈列架下格的一个空间里拿出一盒药，打开一侧的翻盖从里面掏出一个银灰色塑料包，又从已经撕开的药包里抽出好像也是银灰色的塑料药板，从药板上抠下两粒药出来：“降压的，我从五十岁上就吃着呢，从来就没有间断过，这都多少年了。吃就一直很稳定，不吃血压就稍微差一点。”

罗老师一边说着一边把药又装进盒子里放回原来的地方，很认真，这似乎已经是他每日必须要完成的功课一样。经常一个人单枪匹马的战斗，为延续生命而百般努力地自我提醒、自我催促着去经历一些个无法回避，更必须要谨慎面对的过程，所以，这些琐碎已然越来越沉重地压力着他顽强的斗志。他怕吃药吗？什么时间吃药，药在哪儿放着，还剩多少了，是不是又该去医院开药了等等，还有有时候也会出现记忆的错觉，明明是刚吃过药了，可是转一圈过来他又记起来该吃药了，这种错觉，这种对行为动作重复的忘记，哦，他有时候确实是错乱了，记不得了。他说：“你别看我老了，除了这眼睛看东西不清楚，这脑子还是清透着呢，也有一次就忘了，妈的连着吃了两次，幸好发现的及时。那天刚吃完药崔凯来了，就吹圆号那个，他说我看你脸色不对劲儿啊，我也感觉到心虚的厉害，出冷汗，我想起来了，可能是多吃了降压药，连着吃了两回。崔凯说那赶紧打电话呗，二话没说他直接就掏出手机打了120。幸好及时。”

不服老不行啊，毕竟上了岁数，可他怎么说？老虎还有打瞌睡的时候呢，听听他还就是要找万般理由来稀释别人粘稠的思想，为自己有清醒的头脑开脱。也许正就是因为他本身固有的这种倔强，才使峥嵘岁月里他不止一次的粉碎了来自方方面面的压力，才使他在孤军战斗中表现得异常英勇。是啊，看着他我忽然觉着吃药对一个老人来说，从某种意义上就是他们对这个世界的深深眷恋。为了活着，为了更好的活着。寒来暑往，历尽夏冬，他流泪，他大笑，候鸟一样从东飞到西，从南回到北，在沐浴着亲切永恒的光明里，老人转过身来走到摊开放着一床浅花色被子的沙发跟前就近坐下，这时候我能感受到的不是温馨、安慰，而是极其的苍凉和悲壮，这可是曾经铁骨铮铮的首席啊。

他肯定就在沙发上睡着呢，扶手上放着枕头。

老革命拿过银杯拧开盖子，从一旁提过暖壶倒上水后又放回原处。

他先是试了试银杯子里水的温度，稍微凉了十来秒时间，便一口把药放进嘴里，然后，端起杯子喝水送药，咽下后把杯子放到茶几上：“控制的还算可以，一直挺正常。看着怎么样杯子？银子的。玩儿呗，你说我一个月发五千多块钱，干什么用？医疗费用国家也都给报销，吃饭就那么一点儿，能花多少钱？没用，花不完，死了也带不走。”

唉，这罗老师。

罗老师用他拉过已不知多少遍《拉德斯基进行曲》或者《贝多芬A大调奏鸣曲》，再或者《丝路花雨》的大手把银杯子放进木盒里装好。在我眼里，他总好像是还带着搭积木那样的天性。也许，迟早有一天人们都会成为这只银杯子，盖上盖子就沉寂下来了，一切的光泽和鲜亮就会被遮掩起来，他已不是当年那个叱姹风云的首席了。

收拾好盒子放下，接着老人家又拿一大盒蜂胶过来：“看看这个，蜂胶，这一盒一千九百八，买了，花不完，钱。前些日子，卖坟的人还跑来给我推销墓地呢，买那玩意儿干啥？人死了还知道啥，组织上只要能把我烧了就行了，成了灰爱撒到哪儿就撒到哪儿去，知道什么。他们那里说有老年公寓呢，我倒是想去他们老年公寓看看，去看了，哪儿有什么？什么都没有。说明年才要动工修建呢，还早着呢，谁知道我还能不能等着他盖出来，说多好多好，要投资多少个亿，修成天堂去吧。别处的我也看过几个了都不行，里边儿还竟这样的人，”他一边说一边比划着用手指着头脑：“啊啊啊，好多这儿都不合适，还用手比划着指着那些个里边儿的服务人员，说差得很，竟收拾他们，还不敢吭气儿，态度很糟糕。”

说到这儿，老人脸上一副无奈的样子，他是在想尽一切办法在自己给自己找到一个安慰呀：“唉，就那么回事儿，子女们一个都不来，要钱就过来了，来了也还是打电脑。你说人活着的时候孤孤单单的，死了还要那么多讲究干啥。没用，给你说句实话，我遗书都写好了，不信你看看，就在你旁边那个电脑上呢。”说着，他过来把小笔记本电脑打开，等屏幕亮起来，上面显示出一些对话框，他熟练的找到一个用手指点开，触摸屏的，从里面调出内容：“你看。我没什么要求，很简单。”

困兽犹斗，我仿佛眼前是一只掉到陷坑里竭力挣扎的母豹，在绝望的悲戚当中强颜微笑着露出他痛苦的獠牙，不甘心呐，想都能想的来台上那时候他是多么奋勇而不可阻挡，他让小提琴绘制蓝天，图腾彩色，让一曲曲美妙音韵舒缓淌进人们心田里，于是，人们陶醉，人们疯狂，人们又多少次为他鼓掌，唿哨，在辉煌而激动人心的热烈中，他又多少次在那鲜花般灿烂的笑容里得到鼓舞的力量……他操作的时候，我又一次感慨他健壮的手，根本就不像是一个老年人的手，光洁的手背上没有一点儿皱褶，的确很大，看着很有力，也许就是拉琴经常活动多手上血脉畅通筋腱灵活才就表现的如此健硕。此时，我心里酸酸的，眼眶里热热的，我并不想迫切看到他所谓的遗书，而是，我忽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苦涩，我的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他这是干什么？他想要说什么呀？

原文如下：

我身故以后，要是有人发现了，请组织上先不要告诉我的家人，不要告诉任何人，就通知火葬场拉走烧掉就行了，不要举办任何形式的追悼会，也不要搞遗体告别，不买花圈，一切从简。烧掉了骨灰就当垃圾处理了就行了，结束后，组织上方便的时候顺便给我的家人说一声就行了，我的财产请组织上帮忙让他们拿走就行了。

这

难道不是众多日落将至的悲哀吗

人老了

曾经生养哺育的鸟儿

一个个都翅膀硬了飞走了

留下的

只有苍凉和凄楚

在钢筋混凝结构的牢笼里

英雄

也会变成困兽

日月轮回无数

可怜见

孤独

又该是多么庞大的

心灵黑暗啊

生活中许多个不容易分散在每个人身上，人人身负无法讲究的桎梏，心底里明亮亮的压抑着自己，表面却还要对世界强装笑颜。不一样的遭遇，却同样的苦不堪言。

罗老师说：“看不太见，打一个字儿老半天，有时候就半猜着打呢，这眼睛看什么都是菱形的。”

我说去年不是手术了吗？怎么不顶事儿吗？

罗老师说：“就去年你陪我去医院的那一次，医生说这眼底已经不行了，说视网膜已经彻底坏死了，就跟那老树皮似的，也没办法只能就这样了，看什么都是菱形的，我眼睛里现在没有圆的方的，看你咱们这么近也是那样，眼睛、鼻子、嘴都是菱形的。”

我忽然想到了破碎的镜子，应该眼睛也就成那样了，把一切都碎片化了。他不到万不得已怎么能自己去医院做那手术呢？医生已经提前告诉他了，说眼底膜已经不行了，能做好的几率很小，罗老师说他犹豫都没犹豫一下，说做，就做了。比不做强点，虽然菱形但能看见了。

真不敢想象罗老师对这种菱形的望见都能接受，而还能感到满足了？看了不知多少年蝌蚪一样曲谱的眼睛，现在看一切却都是菱形的了。电脑上的字是沉甸甸的，一字字无不是罗老师发自心底的菱形蚪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