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庚子年十月初一,去华林山公墓给姥爷姥姥上坟。
昨天在五泉山市场就买好了印的那个黄纸、蜡烛,晚上来就把第二天要带的东西都准备好了,这一次我比哪一次都要准备的结实一些——专门拿了两个盛月饼的小方盒,拿了个纸杯,酒,烟,带了姥姥爱吃的江米条、三刀蜜、香葱鸡片、昌果(花生)仁、香蕉、橘子,还专门拿了个抹布(是我穿过的一个长袖衫,我把袖子扯了)。
早上从单位回来我先做着吃了点儿,用昨晚泡好的黄豆、黑木耳、百合打了豆浆,吃了一个大饼(一块五的),然后看时间差不多就出来了,过天桥从马路对面坐西行的11路公交到兰工坪下车。下了车又从马路上人行道过去,这里路上没有画人行线,但我看人都从这里过去,也就照样看车过马路。这路上来来往往的车都挺快的,向西还又是个下坡,还是比较危险的,按理这儿最应该有个过街天桥或者修个地下通道,这里住宅楼也多,两面的人都是迫切需要交通的。再者,这里早就是一个自发而起的牛羊肉市场,现在双向六车道南山路从这里通过,应该说是环城路把原来的市场给切开了,但这条路的扩建并没有影响牛羊市场的变迁,依然还就在两面兴旺的存在着,只不过是隔开了,离远了,使原来集中的市场被七零八落的分散开了。好多兰州人都知道这个市场的,相对来说就不是很方便了。
过马路一路上坡到华林山公墓,路上车很多,大部分都是到山上去的,排着队,半天半天挪一下,真没我走得快,顺着大缓坡公路旁人行道往上走了大约500米到十字路口,右拐继续缓坡往上。路窄了,上山下山的车两溜子挤挤拥拥,排着队很小间隔,车们跟着一个个向前缓慢移动。今天是传统上给死人烧纸送寒衣的日子,看起来人们都挺重视的,长期以来这日子基本已形成是全民的一种关爱死人的仪式了,不知道死人是否真能感受到来自阳世间的温暖,反正活人对死者的虔诚是日月可鉴的,这么多车这么多人都怀揣炽热的情怀去慰藉亡灵。说实在的我是头一回过这节日,从来不知道,姥姥姥爷在的时候也没说过。现在改革开放了,各地人们都把自己家乡的一些陈规陋习弄过来了,而且,祭祀的方式都是经过存精去糙、多家融合而成了新的效法规矩。我在这上面很不敏感,这一次倒是想了要学一学别人的样子,但说实话,我胸里确实有一丝酸楚,上面他们那些人活着的时候谁又真正感受过如这日朝觐般涌来的亲人们发自肺腑的爱戴?过去活人们在你们生活最孤独最无助的时候有人怕你们受伤过吗?或者害怕担心过你们摔着、碰着,或者害怕烫着、呛着,害怕冻着热着?
越往上走我的心情越沉重,小时候,每逢节日姥爷姥姥都很认真的把节日当节日过,从来没有让孩子们感觉得过且过过,就是一种温馨的铺衬,让孩子们始终感觉着家的温暖,家是什么?是大人们遮风挡雨的翅膀,以至于我们经常懒散的从大人们无微不至的呵护中摄取勇往直前的力量……
找到X排X号。
我拿出抹布很认真的把石碑石栏上上下下前后左右擦干净,到底擦干净还是耐看,去掉尘灰立时明亮如新,完全一种窗明几净大扫除后的踏实心情。路上就近随便烧点纸就算再磕上一百个响头,又怎么能代替亲临如此祭祀的诚挚仪式呢,祭奠死者是活人对故人的追思,却再不能对他们安慰些什么了我很清楚,也许从某种意义上应该是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对自己曾经一些错误的忏悔,我真后悔没有多帮姥爷姥姥做些什么,我有时候也总在给自己找理由说我那时候已经想好了要把姥姥接到身边……
我点了两根烟,右面的我说:姥爷给你点根烟。却怎么都立不住,姥爷是不抽烟的,看来姥爷真的是不抽,我说我已经戒了,又说那就算了不抽就不抽吧,就把烟摁灭了放到香炉里。左面的一立竟毫不费力站住了,姥姥抽烟,真有气气啊。姥姥说过抽烟是她做闺女的时候学的,姥姥说早先不像这会儿有烟卷儿,都是抽叶子烟,都拿烟锅子。那会儿她和村儿里几个相好的老在一块儿纳鞋底儿,那会儿还都十几岁上,闹着玩儿就学会了。——姥姥说有一回八路军住到俺们村里,我跟小改说怎么八路军净叫冬至的,俺们村儿里就有好几个叫冬至的,小改说好听呗,张冬至李冬至叫着顺口。我说都叫冬至怎么认吔,要认错了呢?后来才知道感情是人家叫“同志”哈哈哈……
姥姥这边燃烧的蜡烛像瀑布一样流淌下来,我的鼻子里酸酸的,我好像能感觉到那是姥姥抱怨的、委屈的、感动的,嗔怪却又无能为力的眼泪;一会儿姥爷这边的蜡烛也流的稀里哗啦的。
直到这时我才有生来好像第一次认真的将模糊的眼睛看向碑文:
苏鸿忱 生 一九二二年七月三日 故 一九八八年十月三日
董惠春 生 一九二零年十二月七日 故 二零零二年元月十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