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言
这部作品并不是我开始就构思想写成这样的,而是写着写着就写成这样子了。
用一个不确定具体时间的方式让本文的主人公——刘一鸣从梦中醒来开篇,然后,通过他一系列的内心活动渐次拉开故事的序幕。
我用第三和第一人称的结构方式。
全篇内容就四个字“激情•意志”。
本书大致是以三个不同的历史事件串联起人物生活的快乐和忧思,大空间、大范围、大跨越让人物在字里行间像骏马一样驰骋,全文从头至尾我基本是用主人公苦中作乐的欢快情调去写,不悲悲戚戚。人物有怨气,但发发牢骚舒缓一下胸中闷气未尝不可,我的立意很明确就是一个正常人的生命旅途,让人物艰难跋涉,但不会让人物的怨气变成愤怒,变成无止境的对社会的仇恨,使胸中郁闷像云,风一吹就散了。
怎么想就怎么写,想到哪儿就写到哪儿,这是我写作本书的特点,让意识产生公转自转那样的回旋式流动,有时候我在尽量避免众多语法错误的的基础上,也使用人物当时所处环境里的一些语言习惯,以期达到更加贴近生活的目的,当然,必须还得要让人能看得懂。让诙谐而不让沉闷,让人看着舒服不压抑这是我的愿望。毕竟这是文学作品,拿起笔我就像是提起了瓦刀,每天都要把脑子里如同砖瓦一样的字,一个一个的垒砌起来,有时候这么垒有时候那么垒,完全就是一种纯粹的涓涓细流那样的流淌过程,很随意,不行拆掉再来。我从来没有感觉繁琐和麻烦过,自认为我是在从事一项有生最令人振奋的浩大工程,虽说,过去从来没干过这事,但没干过不等于就没有准备过。从小我就喜欢文学,喜欢遣词造句一类的文字组织形式。喜欢看书,什么书都看,有一阵拿上报纸连连篇累牍的广告都给他看完,一字不落,也许这么说有些言过其实了,真就这样。
写作的时候我比较注意文字的节奏性,力求让人有种诗化音乐化的感受,朗朗上口,肥而不腻;力求立体化、动态化,以使读者产生共鸣。祖先给我们留下了这么美好的汉语言文字,所以,我非常严格要求自己用语的时候必须精雕细刻,这么多年我好不容易写一篇文章出来,绝不能有丝毫滥竽充数的侥幸,要写就认真写好,尽最大努力。
年轻就是本钱,这话没错,有朝气嘛年轻人,本书中刘一鸣,不管到何地步一直总还是那么朝气蓬勃的,永远都带着年轻人的朝气,他身上始终体现着斗志,百折不挠,不停前进脚步,他性格的最大特点就是坚韧、自信、乐观。
刘一鸣持之以恒的优点在于他不怕吃苦,努力奋斗。
本篇写刘一鸣奋斗路上的个别经历过程。
片段,相对于人一生,在几十年的漫长岁月当中片段也仅仅就是一闪而过的瞬间,有时候想想,真的好快呀,有些事情就仿佛才刚刚经历过一样,音容笑貌、举手投足依然还在眼前活灵活现的跳跃着。
我认为,人的思想是跳跃的,它会自由来往于各历史时期和不同的环境当中,它不受时间和速度、里程的限制,思想的跳跃性又表现在它的无序性上,例如,好多时候正考虑现在的事情,却突然不经意间一下子就去了多少年以前了,不但能清楚的感受到人物的动态,有时候还连味道都能感觉出来,清清楚楚。所以,每次下笔我都没有刻意的次序安排怎么写,而是随着思想的流动和节奏,怎么想就怎么写,想到哪儿就写到哪儿,就是随心所欲、顺其自然那种。一推门见有人做饭,就去拿了脸盆倒上水洗手,完全就是一种习惯性的帮忙干活反应。眼到手到就这,勤快惯了自然而然就成一种习惯了,难免就养成善于动脑子的良好习惯了。刘一鸣这个角色我是用几十年的生活经验烹制出来的,因为,从小我就染上了善于从生活体验中发现和吸收一些东西,然后,不停在脑里翻来覆去仔细品味,但是,我从来少有意识自己这样做就是在为将来我的写作做准备。当有一天我终于有了想写作的冲动,以至于沉淀在我脑子里的那些个婆婆妈妈挤挤涌涌的全都出来了。起初,毫无头绪,也是从纷乱如麻的烦躁中渐渐才静下心来,才就整理加工了能撑起这部作品的许多生活题材,终于2012年10月×日,心里一声炮响:开始!
凭我一生众多经历,就携了这些个东西让我顺理成章的融入进了人物。
我认为作者就应该是人物的灵魂,把生活的点滴像和面一样先让其混合成泥,然后,或揉或搓或捏或雕赋予其生命,这样才能让刘一鸣有血有肉的鲜活起来。
随着故事的发展深入,我写的时候也越来越能感受到生活的贴近以及人物内心的每一次爆发,刘一鸣的喜怒哀乐都从我在写作的感受中体会出来了。每次反过头再看前面写过的一些东西,我同时也能感受到自己在写作上的进步,我写出文章来,文章反过来又不断把我悄悄提升的写作技巧又反哺进了我的写作水平里,每一次发现的喜悦又一次次激发着我的创作灵感,使新进速度加快,常在认真耕耘中又不断地发现并及时斧凿。最痛快的时候,我一气呵成写过12000个字,瓦刀一扔就想跳到游泳池里去,么么哒,那真是酣畅之极。当然,有时候不来电了十天半月,甚至几个月都写不出一个字来,即便硬生生的坐在那里捏造,苦涩得很,过后一看,折腾了半天,这写的啥?所以,渐渐地在没有强烈想写的欲望的时候,就坚决不去触碰,没有激情宁可荒着。
人生,记住的也许就是最有味道的。
文章里人物的每一次出现都是简单生活中的平常,没有轰轰烈烈,但纵观全书刘一鸣的一生却是轰轰烈烈的,每一页都浸染着刘一鸣的思想,每一页都是刘一鸣不停奋斗的动作行为,看世界,抒发自己的打算,他在矛盾的思想斗争中责令自己前行。
本文一共二十二个章节,每章又都以副标题的形式用小标题命名,是为了让看的人能舒服一点,就好比给睡得人头底下塞个枕头,避免因随意切换而让看的人感到混乱,失去继续往下看的耐心,小标题就是一个小包装,起码知道干什么。
字数:505.720左右。
人类历史长河中,刘一鸣也就是沉浮于万顷波涛之上的一叶扁舟。
就像搭积木,我把刘一鸣所经历的每一个阶段里的某个完整瞬间,用他自己跨越时空的思想串联起来,这种每衔接一个片段我往往就像是将每一个“集成块”加以搭建连接,而每个片段基本都以特写的形式多添几笔,就是力求把人物解剖得淋漓尽致。我认为人所经历的每一个阶段都有其闪烁的亮点,而这个闪烁点并不一定是多么的光彩照人,就是刘一鸣生活中难以忘却并依然在吱吱燃烧的他所经历过的事情,而这些事情都是他做人的认识和观点、方法。
2019年6月30日星期日
目录
第一章 脱皮蜕茧 五节 P1
第二章 雪地上的车辙 三节 P21
第三章 安家落户 五节 P28
第四章 封滩育草 三节 P39
第五章 理发 三节 P46
第六章 五一 二节 P53
第七章 品味 六节 P65
第八章 驯服的小绵羊 P97
第九章 没有音乐的日子 三节 P106
第十章 鹅卵石 P116
第十一章 告别 二节 P125
第十二章 汽车连·司训队 四节 P141
第十三章 打靶 六节 P162
第十四章 师宣传队来团巡回演出 四节 P179
第十五章 市场 四节 P197
第十六章 宰兔子 二节 212
第十七章 为了追求光明和热 四节 P218
第十八章 受伤 三节 P228
第十九章 熬煎 六节 P237
第二十章 牵挂 二节 P267
第二十一章 沉重时刻 三节 P273
第二十二章 革命还在继续 七节 P287-322
激情与意志
第一章
脱皮蜕茧
一
醒了。
睁开眼睛,每次这个时候,刘一鸣就会感受到从阳台窗户外角上看到的,那片金色阳光溅起的温暖,是很清爽的一种能让心思燃烧的光明色彩。
然而今天,那地方什么都没有,就忽然感觉有些陌生,说不上是高兴或者不高兴,刘一鸣脑子里没有丝毫往日那种不为什么的兴奋感觉。
从窗玻璃透进的灰色一看便知天阴着,刘一鸣的心情跟着也好像就乏味起来,有种有屁难放有痰咳不出来的感觉,虽然,兰州一个冬天都没有下雪,他也希望能下一场雪,可就是不下,睡觉起来口干舌燥就想喝水,好在他已经习惯并经验出一些生活的小道理,晚上临睡前都凉一杯开水,第二天早晨起来什么不干,先咕嘟咕嘟的把水灌下去,他也是听人说的这样也对胃好。上学那会儿他胃一直不好,现在倒是再也没出现过什么状况,不知道是不是喝凉白开把胃给喝好了。
阴的什么天,刘一鸣嘟囔了一句。
说实话,他讨厌阴天,不愿意过云遮雾罩的日子,他就希望天一直都晴着,喜欢阳光明媚。
刘一鸣的心情其时并不坏,只是睁眼瞬间,从玻璃窗望外看见万般诬赖的灰冷色天空,忽然,就有种磨难感,不知为什么。
昨天,天气预报上倒是报了今天多云有雨夹雪。
坐起来,他愣神的看着一切都在雾里的窗外,平常坐这位置能从窗里看见黄河,有时候都能看清楚向东流淌的,水面上那闪闪烁烁的细碎银花,往常河那边整个西固城都就像是刻画的一样看的非常清楚,可这一阵儿什么也看不见,窗外被雾白整个笼罩了。
其实,刘一鸣心里也还是希望能下一点儿,这个冬天过的,说冷不冷说热不热的,愣是一星儿雪都没下,忒干。
起来下了床,靸拉上拖鞋,从卧室出来到了客厅里,走到茶几跟前站住,也没想就伸手去端起杯子,一口气将杯子里的凉白开喝下去。
呵,因为喝惯了,每天早上一杯,从嗓子到肚里中间穿肠而过的那个刺激,别提就有多痛快了。
放下杯子,信手一抹嘴,就又动身走到阳台上。
外面天空里稀稀落落有雪花飘落,天气预报还挺准的报的。
雪花渐无次序的下着,下大了,无声息漫天空纷乱飞舞。
偶尔,风速稍快,雪便集体斜了由西向东向下降落,速度很快。
这时节的雪,不像隆冬季节雪花,笑逐颜开,如絮般漫天飞舞,而是,在未待成熟含苞欲放时刻,匆匆坠地了。由此,刘一鸣感觉雪花下落时渐渐变成冰粒了,似乎都能听见噼里啪啦撞击什么的声音,像是很沉重。
看着窗外,刘一鸣倏然想起也许天娥就是由此而产生的。心里话,古人的想象力可真够丰富啊,竟管这叫“天女散花”。
这样想,他就越发觉得天娥此人肯定就是在如此纷飞的雪天里,古人产生幻想而塑造出的一个雪的美好根源。
刘一鸣满含深情地看着窗外簇簇拥拥的雪花。
雪花纷飞,刘一鸣脑子里忽然有个画外音闪了一下:兴高采烈的小松树啊,大雪染白了你的睫毛,飞舞的雪花像白蝴蝶一样……是《在广阔地平线上》电影(阿尔巴尼亚)里的一句台词,哦哟,都几十年了。
雪到地上时竟也就不见了踪影,到底气温还没有完全冷却呢,到底从热到冷也还得需要有段时间过度,所以,才有雨夹雪一说。
昨天天气预报上说的没错:雨夹雪。
顾名思义,雨夹雪应该是个含糊的落水过程,它既萌芽着冬的寒冷又散着秋日未尽的余温,故而,雪下降的过程就是由水变絮絮再变成水的过程,越往下温度越高,所以,不到地面雪就完全消融了,在水泥路上形成水膜在天光的辉映下有些地方闪着银亮。
路上来了去了总有人不断通过,可小区院子里看见的也仅仅就只有一个人打着伞,可谓凤毛麟角,照此衡量雨雪的大小程度,肯定不会很大,要大人们早就都打上伞了。
倒也好,练车场地上那些直的弯的线条肯定也很清晰了,这点雨雪非但不能掩盖住油漆剥落的陈旧的白的黄的线条,倒把那些屡遭车轮碾轧的地线从尘土中梳理出来了,使得平常通过总出现视觉错误的地方肯定都被这雨雪刷新了,练科二绝对好,刘一鸣想。
看不清下面人们的嘴脸,太高也太远了,毕竟二十八楼。
路上走的几个人看上去就像蠕动的蛆虫。
就是蛆虫,只是女娲抟泥成人而在给这些蛆虫灵魂的时候,同时也赋予了他们强大的智慧,有别于其他动物的是他们的脑子特别发达,譬如,生产再生产,创造,希望,欲望,野心勃勃等等,于是,他们就想要改造整个世界。
是啊,他们有改造世界的权利,因为,他们聪明,聪明权利还在继续膨胀,有朝一日他们甚至会超越女神,成为真正主宰世界的主人。
刘一鸣拉开PVC窗户,瞬间,迎面吹来的冷风猛烈地噎了他一口,一两片冰凉雪花落在他脸上,到底是雨还是雪?他质疑的抻了脖子往前探出头去想找到他也说不清楚是什么的一种感觉,恰在此时风竟然好像停了,停的好温馨,下落的雪花也随之放慢速度,一时间外面气温和房子里温度几乎变成一样的了,他感到了空气停止流动后的热温,很安静,像是从冰凉的河水里一下子进到温泉里了。
此时刻只有雪在落。
没有一丝儿风,暖暖的。
看楼下面人们的穿着,好像跟平常也没太大不一样,只是不见有人穿的有多厚,也许是太远看不清楚的缘故,当然,不管怎么说吧,毕竟这是冬天,温度到底还是比天晴时候下降了有十几度,出去不加件衣裳恐怕不行了。
关上窗户,刘一鸣想还是应该把毛衣要找出来穿上,也到该穿毛衣的时候了。
姥姥说过:自己个儿的事自己做,没人老是想着你,经常一个人在外面,别指望任何人替你操心干什么。这他忘不了,冷了热了饥了渴了也只能他自己把自己当人,他早就喑熟生活法则,所有姥姥教导过他的事情他一件件都在心上记着呢,好些都已经属于像是脑子里的部分构件了,思想上串联如珠,打心里说,他现在的自理能力很大程度上都是来自于从小时候就开始接受的姥姥的谆谆教导。
刘一鸣打开脑子里的箱箱柜柜,什么毛衣、羽绒服都出来了,每样都好几件呢,够穿了,用不着再添置新的了,虽然,有些衣服都穿好几年了有些旧了,但对他来说没有什么不可以,已经不在乎了,过了要讲究打扮那年份了,挑剔的毛病早已在长期岁月的磨砺中风蚀斑驳叶落成泥了,现在什么理想啊抱负啊好像什么都没了,没有什么可以值得去追求了,年轻那会儿心盛气傲啥都想做,极其单纯的感觉着生活的美好,感觉什么都被吸引着,总就有种胆敢去挑战的勇气和冲动,从根本上他就像一块熔在炉子里的火红炭火,熊熊燃烧着,而自从失业,说好听一点下了岗,自己赖以生存的空间就好像是被人给一脚踹翻了,自己和那些炭们散落满地,一瞬间大众分离成了单独个体,凌乱且不忍目睹的吱吱冒着烟,眼看着就那么可怜巴巴的熄灭着。
一切都在轰然坍塌中置换了身份,饱受几十年政治思想教育的一代工人,从此,失了饭碗。
他所经历的所有过往的一切要被废黜,需要翻新,也就是说那些他曾经历的轰轰烈烈的凝注着他强大革命热情的理想和希望……需要重新洗牌,要接受改造,重新认识,用新理念武装并定位自己。
有一阵刘一鸣仿佛自己已经都走到人生的尽头了,来不及思考,所有过去的一切都被裹进磅礴的潮流里破灭。思想里俨然已经没有了任何想添置新衣服或者对穿戴哪怕些微挑剔那念头了,都没了。再说现在的天气一年比一年暖和,当今科学并还对天气转暖这种现象冠之以受厄尔尼诺现象的影响,这么庞大的一种现象,听起来是全天下的事情,竟然都能够改变世界,这是多么厉害的超自然力啊。
厄尔尼诺现象,只是影影绰绰记着好像跟洋流有关,这还是他早先从哪篇报纸上看到过有关的介绍,忘了,有些年头了,估计都过去有十几年了。
刘一鸣竭力思想着厄尔尼诺现象,虽然,这对他属于是知不知都无关痛痒的知识,知不知道有啥关系呢,一辈子想知道的多了,有用吗?
刘一鸣有些激动起来,但很快,想知道厄诺现象的想法还是在强烈的意识里泯灭了这种刚刚兴起的激动,他忽然记起来那是哪一年他好像是看过这东西,但是,他又无法能够立刻找到答案。
困住了。
好费力啊,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忽然,刘一鸣脑子里闪了一下,但还没有来得及扥住就又没了,他又竭力从那深远的记忆里刨着,他绝对记着是有的,渐渐地来了点印象,开始影影糊糊的觉着哪一次他好像是从报纸上把那一段文字还都给裁剪下来了,后来又贴到哪个本子上或者什么杂志里了,很快他的思想明朗开阔起来,他记得当时他好像是还挺认真的看了几遍,对,好像是《兰州晚报》。是那样,他还反反复复背了几遍,就是想记住,当时,应该是记下来了,可是,毕竟时间久了,又忘了,只影影绰绰觉着好像跟洋流有关。
他右手捏拳在左手掌上深击一拳,咋就没再往实里记一记呢,刘一鸣不无遗憾的责怪自己,并轻轻叹了口气,就那么一小段,也可能就百八十字左右吧。
放哪儿了呢?废物,他骂自己。
这时候的刘一鸣他除了记着剪报纸,其它就再也想不起来了。同时,他脑子里不免也有些悲凉的问自己,是记忆力不行了吗?
好多时候,他同样也被类似相同的问题困扰过,但说实在的,好多时候,他又总是不太愿意把记忆力下降跟年龄衰退这两者联系,他怕这是个圈套,一旦自己钻进去就再也不容易拔出来了。所以,他经常也有意无意的对自己说,其实,这人那,不应该总是纠结于岁数的问题,总那么惊恐的看自己变老,可就是不能让自己始终保持一种年轻的心态。他的看法,只要我们人动作着,该干什么干什么,除此外,有些不愉快的问题何必考虑那么遥远、还要去深究呢?回眸这一生天天都清醒着,再清楚又有什么用处呢?不还是失业了吗?什么都不想,根本就别想,就想现在,至少从心理上我们要做到顺其自然。
一个人少了顾虑,就等于卸了许多包袱,轻装上阵,那么,他时时才真正会头脑清醒,甚至会因为轻便而激情澎湃,就会少了再三建筑的那些整天折磨自己的思想囹圄,让自己陷入似乎适龄人必须就位的圈套当中,也就不会那么容易变老。
难道不是吗?
庸俗的现实当中,人们总是愿意给自己套枷锁,总愿意提前让自己进入某个角色,让自己按部就班的沦落到爷爷辈的位置上,干嘛呢,怎么就那么愿意提前就位落入俗套呢?说起来还竟都是无意识的,显得那么无辜,就没想过这是一个人最不能自己的表现,老爱受别人影响。
人云亦云,让自己深陷思想囹圄去迎合所谓的规律,故而眼前一阵光好像很光荣的样子,其实,那是一道泯灭多少英雄豪杰的障碍。
多了顾虑,干任何事情都畏手畏脚不敢超脱一点,总顾忌别人的看法,生怕别人看见了这么说那么说的,好多时候都这样,拘束了自己,总就摆脱不了活在别人眼光里的委屈,明知那是人间牢笼,却仍然还是愿意习惯一样落入俗套,这样的人少吗?极其虔诚的委屈自己去效法别种虚伪的客观存在,脑里始终就会云遮雾罩,脑子能清醒吗?记忆力能不受影响吗?
刘一鸣一边想着,他伤感于这世上好多事情都是人们自己提前编制好了一个美丽的花环这样的俗套,自以为是的对号入座,浑然不觉自己将要面对怎样一种束缚。
一时间,刘一鸣脑子里这样那样的事情更从如挂满蜘蛛网的某些角落里断断续续的裸露出来,很熟悉却又陌生遥远,有些事情他也说不清楚那到底是些什么,让他心里泛滥着,五味杂陈……
不自觉间,忽然,一个念头掠过脑际,冥冥之中他好像自己在对号入座,可当他把思想更要深入进去的时候,意识里突然有个声音说错了,错了?就又清醒起来,像是刹住了车,终于算有点记性了,也就简单了想法,不然姥姥在阴间还都会说他死犟死犟的。
性格上的一些事情,别人看着是毛病,自己却看不出来,别人看不惯,倒还嫌人家毛病太深,刘一鸣也曾不止一次的反思过,终究他还是觉不出来自己有什么问题,也许这就是人们共同的一个最大问题,自己很难看清自己,不容易发现自身的缺点并加以纠正,所以,他才就像姥姥说的那么犟。就譬如……有一时期刘一鸣确实也想要改变过,可是,他的心好像是被迷住了,无论如何就是转不过弯来,现在看来他就是个死脑子。他现在慢慢的也越来越清楚体会自己的所作所为,其实,就是性格问题,所以,现在他不就越来越努力的让自己思想变淡吗?尽量避免去思想那些容易让自己沉湎于某类角色的问题,就是解脱,就是放松,也就是要在点滴的释怀中尽可能延长自己与世无争的快乐,现在不是都时兴说: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健康,吗?
当希望的存在像气泡一样在阳光下破灭了五颜六色,本为追求的艳丽却在炸裂的当而不复存在了,那种敲击灵魂的刺痛会将初始的感觉延续很久很久,每次触碰都是心的加倍振颤,但时常记忆的缺失,又因为无力挽回而深感遗憾,致使有许多这样那样的结果像种子一样在刘一鸣心田里扎根,埋藏在心底深处,很多次他都连泥带土的扒出来过。他徜徉在回忆的芬芳里并感受那种依然附着烟尘味道的浑厚,他想过去,并从思想上他尽可能放荡自己,想不与岁数同僚,总拿捏着还想让自己始终保持年轻的状态,因为,他骨子里的确还存着过去那种年轻的奋勇冲锋精神。但是,现实里他这种思想的人在别人眼里并不被看成正常,而会看做另类,至少,同辈人会这么看。在一个习惯了保守的大环境里,任何一个同辈只要突出众人而稍有冒尖,那么,你就会惨遭是非认证,也许,若干年以后有人发觉整理出过去的事情,尽管在后来者眼里已并非什么大不了的唐突之举,但提前就位的举止,才不能不令今人惊讶的感慨前辈曾经是多么的伟大。
天气预报说的很笼统,只说有雨夹雪,也没说究竟有多大程度的雨夹雪,是下一个小时两个小时,还是下半天一天?看眼下的样子,也不知这雪还能不能下下来。
兰州的天阴的快也晴的快,让人说不出什么样的一种心情。
在兰州,现在下雪竟都成稀罕事情了。看天气预报上,全中国到处都在下雪,南方下的连电线都给压断了,好些年不下雪的南方地方,都下的是鹅毛大雪,下的稀里哗啦的,可偏偏怪就怪在,唯独就兰州不下,像是兰州人怎么得罪了老天爷老人家,每次眼看就有点要下雪的意思了,关键时刻,老天爷老人家就硬是把灰蒙蒙的云层,从兰州头顶上豁开一个口子,让曙光从那开口处透进来,展示一副兰州永远都享受太阳沐浴的样子。
不就是因为有一条黄河从兰州城里穿过去了吗?就好像兰州一直被娇惯着,受了多少上天恩惠似的,为避免众怒使老天爷才不得已从云层上稍微做了一些手脚。
雪越来越小了,将要停了的样子,太阳好像要出来了。
唉,这叫下雪吗?
刘一鸣摇摇头轻轻叹息一声。
这声叹息是夹裹着他心里头许多复杂来的,兴许是由于触景生情吧,他想起来他插队那时候的雪,山峦上下银装素裹,很灿烂,在他心里永远都就是一幅清晰不灭的景象,那一次断断续续下了有三四天,从小到大他还没见过那么大雪,差不多都有膝盖深。
此一刻,刘一鸣耳畔仿佛响起涓涓的溪流声,他脑里产生忆象——
二
黑暗夜晚被雪色镀染成了惨淡的雾白,万籁俱寂的荒凉原野上,小河流水声确如钟表秒针毫不停歇的哗哗前进着,模糊的夜影里,藏式白布帐篷在微弱的自然光亮中颤抖。
帐篷门口上那道永远都就那么大敞着的口子上,风掠过时发出呜呜的尖利呼啸,大群雪花被风裹挟着从帐篷开口处就像填坑一样激烈地往里猛灌。
刘一鸣被冻醒来。
嘭嘭嘭。
帐篷被风吹出低沉而又凄凉的鼓噪声,摇摆像忽瘪忽胀的气球,并伴随着木杆吱吱扭扭的扭动声音,使刘一鸣的心绷紧起来,他真害怕帐篷倒了。
帐篷中间是用两根像铁锨把一样粗的木杆支撑着,两根竖杆上面横担着一根同样粗细的杆子,链接横竖杆的衔接处两边分别是一块牛骨头,那骨头用的恰当,似神设仙凿般巧妙的构成链接上下体的关节,尽管能用此当支撑帐篷配件那人也算高人,他肯定不止一次研究过骨头,但是,杆子响的时候,刘一鸣无法不担心骨头的结实程度,他主要还是担心他们在安装帐篷的时候是否按标准套好了铆,以前又没干过,万一套的不对错位了,他的心由不得跟着帐篷的“吱扭”声一起颤抖,又心里默默祈祷:千万千万保佑不要出任何,塌了。
天,强烈的寒冷。
刘一鸣往上拉拉被头,又往下攒了攒,谁说下雪不冷?
没有床,大伙儿都睡地铺,小小一顶帐篷里满满睡了五个人。他们队里三个加上四队知青点的两个,那两个因为人少不愿意自己搭帐篷就挤到他们帐篷里来了。中间支着炉子,炉子两面头对头各睡两个人,另一个在最里面。
铺盖直接就铺在干涸的草地上,他们害怕地上潮湿,就都用了一张塑料布先铺在地上隔潮。每天临睡觉之前,他们都是先要烧一大锅开水,要灌热水袋。趁此火旺之际,大伙都围了炉子烤着火说笑热闹一阵子,这也是他们感觉最温暖温馨的时刻。
有时候,他们也唱。
激情的唱,饱满的唱,高兴地唱,唱着唱着也会伤心起来,止不住眼泪也就哗哗的流下来——
孩儿你往日多健壮
如今你瘦的可怜
你们的生活是怎样过的
你来多我讲
……
水开了大家轮流给自己灌热水袋,放气检验封口,然后,将热水袋放进各自的被窝里,又恋恋不舍炉子最后的余温,就又站起来像烤馍馍一样,转着身子企图把自己从炉子上烤热,这种发明给他们带来的幸福是一望无际的,一边搓着摸着浑身烫烫的了,就赶紧趁热脱了钻进被窝里去,极其享受,就这样,舒坦得很。
而这一刻,刘一鸣却不敢动,被窝里的温度在极寒的刺激下早已经散尽了,并且,热水袋竟然冰凉冰凉的了。
他伸开脚,往下试探着想再去感受一下热水袋的温度,想不到刚一挨着就突然激灵一下打了个寒噤,伸出的脚触电般一下子又蜷缩回来。
啊啧啧,这么冰。
停了停,刘一鸣却又不甘心的将脚伸下去,并用脚丫子钩了钩冰凉的热水袋,他怀疑这么冰是不是卡热水袋的卡子掉了,或者漏了?
热水袋口子上是用两个铁夹子卡住的,原本这是个冰袋,医院里专门做冷敷用的,也不知从啥时候起有人就拿它当热水袋用了,更不知后来经过多少人口碑流传效仿,不知觉间便在民间大量流行起来,成了许多人希望喜欢拥有的热水袋。下乡来的时候家里也就给他武装了一个,还是托人从医院里买出来的,市面上根本就没有卖的。比百货公司里卖的热水袋要大,能装水受热面积肯定就大,两个夹子,双保险,一滴水都漏不出来。
可说来也就怪,热水袋竟就凉了。平常用着倒也挺好,并没感觉有什么问题,可此时,冰袋真就成冰袋了,里面的热水冰冰凉,从来都没这样过,偏今天就邪,莫名其妙,热水袋非但不能给刘一鸣被子里提供温暖,倒还像是一块冰疙瘩把被子里残存的一点余温都给吸走了,如此这般热水袋还有必要让它呆在被子里吗?
刘一鸣极想立即把热水袋从被窝里踹出去,可转念一想不成,踹出去外面那么冷,万一热水袋冻住了咋办?那可就破了。
短时间内刘一鸣做出了一个排除障碍的决定,但很快这个决定就又被他自己一个新的判断给否定了,结论是,他只能让热水袋继续呆在被窝里他暖热水袋,再说他脚底下也蹬不出去,被子下面部分全都套在马褡子里,要想取出热水袋的唯一捷径,就是得用手从被子里掏出去。
什么事儿?
刘一鸣蜷缩起身子,就像乌龟王八蛋抱着双腿,他不敢往下伸脚,冰什么样,热水袋就什么样。
奇冷,刘一鸣浑身不停地抖着,像筛糠,牙齿碰的咔哒哒响,肌肉在抖动中抽搐缩紧并感到些微疼痛,他停不下来,根本就是不由自主的,停不住。
寒冷使他思想里任何抵抗的力量都显得十分脆弱,所有神经都迷乱不堪,根本不听他意愿指挥了。
刘一鸣有些害怕,有种别样的说不出名目的深层恐惧感,感觉这夜自己都熬不过去了,就想哭,可是,他的情绪却又达不到要哭的状态,眼里没有眼泪。他使劲挤了挤也挤不出一滴眼泪来,很干涩,也就怪,心里委屈却找不出伤心地感觉,难道把需要外露的情绪也给冻住了?他机械的做出咧嘴要哭的样子,并赶紧挤眼睛想勾起哭欲来,无论怎么就是不伤心,哭不出来,这样做他自己也都感觉虚假的厉害。
想哭还哭不出来。
夜冷,凛冽寒风呼啸着,以势必摧跨人们意志的蛮横,从刘一鸣的肩胛处使劲往被窝里钻,刘一鸣似乎都能感觉到酷寒刺痛肌肤的尖利,就又往紧掖了掖被子,可被窝无论他怎么裹,却还是感觉有风能从被窝某处通过细小缝隙钻进来,有种渗骨的力量。
都这个季节了,还下这么大雪,这跟三九寒天有什么区别,超极限的冷,都能把骨头冻酥,绝对是极端气温,没零下二十五度才怪呢,肯定都超过着呢,被窝上面还都压着皮大衣还都这么冻,不过也是,看这破帐篷,他们跟睡在冰天雪地的外面有啥两样呢?他真后悔脱了衣服睡觉,风这么大,怎么就没想到这一晚跟平时不一样呢。
从醒来刘一鸣就一直感觉着口罩的冰凉,每天睡觉他们都是戴口罩睡得。
此时,口罩就像袼褙贴在刘一鸣脸上,他感觉有些憋气,就想要把口罩摘下来,但是,脑子里思想在三就也还是没动,不是他不舍得,而是他实在懒得动手那样去做,他不想动,他也不敢动,他怕被窝里仅有的一点余温都随他的动作再跑了,再说,口罩再硬它也还是口罩,有比没有到底还是不一样,口罩是被紧裹着头的枕巾挟持在中间的,尽管口罩硬的像袼褙,但毕竟也还挡风啊。
刘一鸣用手紧紧地抓着被头。
这么糟糕的天气,住到房子里你说你多下一点儿,这明明我们住的是帐篷,眼看着马上连烧的都快没有了,刘一鸣埋怨地更紧缩了一下身体。
帐篷里不知进来有多少雪了,他感觉自己身上已经落了很多雪。
说是睡在帐篷里,这叫里吗?风也挡不住,冷也挡不住,雪照样能够进来,跟外面有啥区别呢?外面大下里面小下。
扎帐篷的时候坦克还嫌拉的不紧,刘一鸣一想起来就感觉有些生气,他觉着坦克有些瞎指挥,明明自己不懂却偏还要装出一副大把式的样子来,还要让往紧里拉,拉,再拉呀,拉这么个大口子出来,咋就不考虑门,张着个大口子,就不试一下风向,东南西北门朝哪面开不应该跟盖房子一样啊,根本就没个座向,虽然,是帐篷。
刘一鸣心里开始有些责怪坦克,认为坦克根本就不懂扎帐篷,连风都不知道往哪面刮还老青年呢,根本就缺乏经验,就没想到门上的口子不严实了风雪就进来了,光想着拉紧了帐篷里面地方大,不先考虑自己人的冷暖,倒还惯着别人不愿意扎帐篷的懒毛病,四队他们又不是没有帐篷,也太懒了他们两个跑到我们帐篷里来凑热闹,弄得把别人挤到边上也跟着受罪,刘一鸣越想越生气,不由朝门口斜了一眼,他是想看苫在门上的他那条一直当席铺的带穗的老旧床单是不是还在,会不会早就让风雪给吹压下来了,心里愤懑的呛白道:会扎个屁,敞这么个大口子这叫会扎?屁,这以前说不定你都没见过扎帐篷的,这一次弄得还像扎帐篷的大把式一样,实际上你是鼻子眼里插葱——充象。
帐篷四周围钉了十几个拉帐篷的橛子,一个比一个扯得紧,想松一下都难,若真想把门缩小就得要从新定位,就等于是要从头再来,这么大雪,地冻的像水泥打得,还能从头再来吗?还能把木头橛子拔出来又钉进去吗?钉不进去也拔不出来,橛子拔出来了才能用上,拔不出来再上哪儿去找能做橛子的合适材料呢?在这么一个连引火柴都很难找到的荒凉地方,出手就得要想到一些事情做出来就不能改变了。
风一股子一股子的扫着雪,嗖嗖的像是要入库被收藏一样,贴着地面大量进到帐篷里,有时候都能感觉到雪粒砸着脸的沉重。
粗野而又狂暴的风,从被子缝隙处钻进来使劲往身上渗透。
风的霸道的力量几乎无法抗拒,很难形容风触及皮肤所感受到的那种疼是锥刺还是刀割,特别是脖子地方,由于被头与枕巾边沿的接缝处是整个包裹最脆弱的地方,风好像看穿人这脆弱的破绽地方,便连锯带割大发淫威,噌噌噌,像是非要把脑袋卸下来不行。
怕吗?还能承受了吗?面对,应该就是最大的考验了,这才哪到哪,插队来这才是第一次参加劳动,第一次——应该是有生以来第一次遇到这么大雪。刘一鸣脑子里出来长征组歌的情景——横断山,路难行——红军单衣、烂衫、草鞋,雪山草地……他有些激动。
时间在雪夜里悄悄移动着,依旧暗淡的天色中,风在不知觉间停了,可空气依然冰冷,小河流淌过岸边结了薄冰的地方发出偶尔空洞的声音,刘一鸣睡不着。
东风吹,战鼓擂,现在世界上究竟谁怕谁,不是人民怕美帝,而是美帝怕人民,刘一鸣想,意志,一个人活着就应该要有坚定的意志,如果,他连这点困难都克服不了,那以后艰难困苦的日子还长着呢。
说不定当年红军还从这里走过呢,也不对,刘一鸣加以否定,这种半推测的想法刚一出现紧接着又被他自己推翻了,他回想起这多少日子来并没有听谁说过有红军从这里走过的事情,他想着这里这么荒凉,就算当时从路线上好像红军也走不到这地方来,他影影糊糊知道红军好像是从岷县、卓尼经过了,听别人讲过,当时红军经过的时候,卓尼的杨吐司,后来人们总说的杨司令还给红军每人做了一个羊皮夹夹(马夹),但是,他真不知道红军是从甘南哪个地方过的草地。
刘一鸣劳心费神的思想着他从来没有正式在乎过的革命历史,想到此他忽然感觉有些惭愧,这么大事情自己竟然黑的像墨一样,他想起来有一次他看过的一本残旧的《红旗飘飘》书,每一篇都笼统简单,有些都不记得了,但是,对红军们困苦的印象还是挺深。当然,现下跟红军那时候的经历比他们就在福窝窝里,起码他们现在铺的盖的不是狗皮就是羊皮,还有帐篷,红军们吃什么穿什么盖什么呢,还要打仗,再冷都还要拿着枪,抢是什么?冰,平常提个水回来桶子上的铁提梁都能把手冰的很痛苦,何况那么大长的一个冰凉的铁疙瘩呢。
刘一鸣一想起抢,他身上立时就被那冰凉的铁瘆起一层鸡皮疙瘩,这种抽象的意念竟然也反应这么强烈。他没有一点睡意了,脑子里任何事情都呈现的格外清晰透明,忽然,这时候他思想里有所奢幻的燃起熊熊炉火,此刻,他真有心想把炉子升起来烤烤火,喝上一碗滚烫的热茶,哪怕喝一口都行。
啊啧啧。
是的,奢望有时候真就能让一个人飞扬跋扈起来,真就热血沸腾,此时的刘一鸣,脑里竟然就若飞机上放屁——越响越高。
思想里天马行空任由驰骋,可现实毕竟还是现实啊,刘一鸣牙齿不住磕碰着,咯哒哒响声一阵紧似一阵,颤抖也好哆嗦也好,牙响的时候他嘴也合不住,原来就没想到过战天斗地的日子竟然如此艰苦,会经历这么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
高中毕业了还一天都不想在家里多呆了,还急着要赶紧插队,而终于有一天真的在春风吹拂下出来了,利利索索来到这世界上最清净的山旮旯里当牧民来了,是自觉自愿的来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不对,应该叫贫下中牧更确切一点,刘一鸣突然意识到这儿是牧区,报纸上好像有这种说法——贫下中牧,尽管这里人并不这么说,都说贫下中农。可是,谁知道这么偏僻,奇冷,海拔3300米。
刘一鸣心里复杂起来,写决心书的时候,有人写要扎根农村干一辈子革命,有人说要扎根农村一万年,坦克说:这里的土地太硬了,我扎不下去根。
那么,我呢?
写决心书没有一个人不是慷慨陈词,刘一鸣当然也不例外的表现出积极地态度,因为,他眼前世界始终是光明的,他说,扎根农村建设农村,改造自己努力劳动,保持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而他说的最慷慨的一句话是:我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刘一鸣在心里一再给自己鼓励,他希望自己能够坚强的挺住。
他又再次受潜意识驱使捏了捏拳头,又动了动脚指头,能,都能动,这说明血还在流动。于是就想,明天晚上睡着之前,无论如何要把热水袋从脚底下勾上来压在大腿下面,这样基本上温度不易太快散尽,至少能保持到天亮绝对没问题,他很高兴自己紧急中提炼出来的这条经验,反正对不对明天试了再说,按说不会有问题。
就这样,一晚上刘一鸣的思想跌跌撞撞忙的不亦乐乎,一会儿这一会儿那的,思想里前进着也退却着,有疑惑也有顾虑,矛盾来了去了,一次又一次产生负担,一次又一次又被来自脑海深处的灵智化解掉,这个刚解决了那个又出现了,几经往返,换血般循环在一个年轻人成长的血脉里,使每一次经历都滋生出一个丰富人生的饱满道理,促使人一次比一次更深刻地反省、解惑、发展,这难道不就是生活里一个成年人在他成长时期性格塑造和校正成型的点滴积累吗?也许,在这个趣味繁多世界上,最动听的音响就是人们成长时候的思想校正声音。
本来热水袋是要捂他的,现在倒好,反过来了,为了怕热水袋被冻住,他不得已倒要用他身上的热去给冰凉的热水袋一点温度。否则,在如此寒天冻地的气侯里,他敢把热水袋从被子里拿出去吗?
咋能就凉的那么快呢?刘一鸣还好像是想不通的样子,晚上往被子里放的时候,他怕烫了脚还又在热水袋外面用枕巾裹上了都凉了,当然,睡着了什么也就都不知道了,枕巾不知早几个世纪跐到哪儿去了。
刘一鸣一边感受着严厉的寒气,脑子里又被曾经的热烈搅动着,他想起大队里那炉子火着起来的时候炉筒子抽的呼呼响,炉壁上的铁皮都烧红了……
他就想,这一次修路回去了,他一定要盘一个炕。
于是——
刘一鸣脑子里有了一个炕的雏形,并且,他开始盘算着炕应该垒在屋里那个位置合适,得要多大呢?他琢磨着还是不能太大了,就他和坦克两个人,丫头们要是愿意要,他也可以给她们帮着盘一个,可是,他转念想,怎么垒呢?炕中间用什么搭砌起来呢?这他可一点都不知道,平常他只知道人们怎么煨炕,炕怎么热他知道,垒的他可确实不知道,小的时候他在河北农村的时候倒是见过垒土炕的,可那都是用大土坯,这山里哪儿有什么土坯啊?他忽然想起他们隔壁铁匠家的炕,他们一直烧炕,睡热炕,那他们的炕是咋盘的?这个问题出来,刘一鸣就好像是找到了根源,他影影糊糊觉得好像有人说过是用青石板盘的炕,可是,青石板又是怎么搭起来的呢?
刘一鸣越想越兴奋,但随着满脑子疑问的增加他的思想也越来越纠结了,凝成疙瘩,而有些疙瘩像谜一样凭他的能力很难解开,渐渐地他的思想热度开始降温,他感觉到前路上困难重重。
刘一鸣将双腿蜷起抱住,越鞧鞧越紧,寒气抽筋拔骨的冷,甚至比平时更冷。
他想着这一次修路回去了,一定得先问问麻乃,他家的炕是怎么搭砌起来的。
刘一鸣嘴里吸进来那凉气直接就顺着食道往肚里走,很快,也说不上是在胃里还是在肠子里,冰透了,感觉里就像有几个小蹄子在踹似的,肚子有些疼痛。要是有口酒喝就好了,他吧咂了一下嘴。
也不知几点了,是前半夜还是后半夜呢?同往常一样刘一鸣将眼睛看向帐篷顶上的通风口,企图从那里看清夜空样子以判断时间,但是,朦胧天色下除了水流声就根本不见昼来夜退的样子,便又将冰凉的眼睛闭上了,他知道这很多余。看不见也就觉不得有太大失落,不过他思想里却又有另一番结论,依据冰袋冰凉成度,他断定这时候绝对已经到快天亮的时候了。
小河不厌其烦的倾诉着草甸上的寂静。偶尔,清风吹拂帐篷某处缝隙,发出极其尖刺却又细微的唿哨声。
刘一鸣肚里咕噜咕噜的响,难道是饿疼了?
特别冷,听别人说过,一天当中最冷的时候就是快天亮的时候。
很难熬,这一晚上他醒来就再也睡不着了,真就是锻炼啊,天天喊着要做大风大浪中的海燕,不做温室里的弱苗,此刻,可算是体验到了什么才叫真正的高原寒,寒冷不是慢慢地循序渐进的来,而是急速的、突然猛烈地冻了,是带有一种强大的杀伤力。
平常还盼着让下雪,还学马小辫喊着要让下个七七四十九天才高兴呢,这可好,下了,并且,气温一下子断崖式下降,睡着觉都能硬生生的把人给冻醒了,冻的肚子又疼又胀,道嘎的话:想放个屁是屁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