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顺着公路(就是刘一鸣上山下乡来的时候走过的路,也是这一次要让他们去修的路),他们一直要走到这条公路的头起——与兰郎公路的交接处。
这一次修路是公社里组织的,全公社十三个生产队,每个生产队抽调五个人参加,刘一鸣他们队里就安排了他们四个知识青年,算是全家出动,由于生活习惯问题,差一个也就没再补充。
他们四个人,代表强照大队第三生产队,坦克是总指挥,坦克早插队一年,名份上称之谓老青年,所有人都这么叫早插队一年的人,所以,从心理上他们几个也就把坦克当了靠山一样的力量紧紧依附,听凭他发号施令,他是点长。
一路上他们驮队,基本上是顺着公路走的,偶尔,遇有大山弯子了,他们才就打截路抄近,打截路到底比顺着公路走要近得多,但有时候上大坡子下大坡子感觉还是危险,有一次,下坡的时候,坡子有些太陡,人眼看着就从牛上往前杵,就使劲往后仰着身子,脚往上翘,差点都没掉下来,惊得刘一鸣身上立时就冒出冷汗来,萍萍说:“你带的这是啥路吗,刚才我都差一点掉下去了,抓又没个地方抓,感觉人就跟着马褡子往下蹿着呢,这掉下去还不摔个鼻青脸肿的。”
小丽说:“就是,我也差一点没掉下去,又不敢抓牛毛。”想了想,她又哀求的看着坦克说:“再不要走那么的大坡了唦,我害怕。”
小丽是心有余悸啊,坦克扭头问刘一鸣:“你说呢?小丽已经被吓破了胆,毛也不敢抓了,还都被从牛背上掉下来惊着呢。”
刘一鸣说:“我也害怕呢,那么陡,马褡子就顺着坡子往下窜呢,我差一点就滑下去了,就别走那种路了,再要是有那样陡坡我们就没命了,尽量安全一些,把我摔一下不要紧,要是把丫头们摔坏了,那可是祖国的花朵。”
坦克嘿嘿一笑,又好像是自言自语的说:“没有了,也就这么一个坡子,想上都没有了。”
打截路的时候,根本就不是说沿着某一条小路过去,而是走的一条没有路的路,本来骑着牛可以顺着路走,不用再动任何心思就到目的地了,可为了少走一截路就又另辟蹊径,仅凭感觉两眼盯着前面最远处那个位置就直插过去了,毫无计划的走过这段充满变数的距离,有时候很难走,走着走着面前要莫陡坡要莫就是大坑,从远处根本就看不出来,总是到跟前了,才觉悟凭空制定一个决定是多么冒失,有时候又得兜一圈绕着走,这不就出人意料了吗,陡坡,别说上去,看着都头晕,这一来难免就会觉得有点脱裤子放屁的感觉,相比较走大路,如果算不好的话打截路更难走。
刘一鸣说:“还不如走大路呢,我觉着这么走倒远了,还难走,你看绕到哪儿去了,明明我们是往你说的高处那个地方过去,看现在,走斜了,完全背离了社会主义的康庄大道。”
坦克说:“不要发牢骚嘛同志,跟着我走没错,我带着你们肯定走的是正确的革命路线,哦,社会主义的康庄大道是七彩缤纷的,走出去了这又得加上一条,本来就是修路来了嘛。”
“修路来了,可不是找路来了,修和找是两个概念。”萍萍在后面插了一句。
坦克把牛鼻绳朝左面扥了一下,然后,朝右偏过头说:“咦哟,新鲜着,认不认识修咋写着呢啥,还概念呢。问你一下,你说修咋写着呢?”
萍萍说:“当然知道。”
“咋写?”坦克问。
“跟着的着把下面的目,就是口耳目的目取掉,换上一个丑字。”萍萍说,她故意就这么叫板。
坦克说:“那念什么字?”
“羞哇。”萍萍说。
坦克扭过头来:“哎你们两个高中生,她刚才说的对不对?”
刘一鸣想了想,说:“基本上对着呢。”
坦克说:“我还不知道吗,再没有文化‘修’字我该会认吧,我说的是城门上的楼子,她说的是屁股上的瘊子,你的也良心的彻底变坏了,还跟着起哄,就包庇着,哄我是初中生是吧?”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刘一鸣辩解道:“我是说她说的那个字对着呢。”
“你倒是会落好人哦,两面谁都不得罪,把别人扇上一巴掌还都要让别人说你好呢是不是?”坦克说。
刘一鸣说:“你咋这么想呢?我是那种人吗?”
萍萍说:“有些人就爱抓小辫子,人家说什么什么乱咬人,小心眼。”
“你刚说啥?”坦克转过身子对小丽说:“你就看着他们两个欺负我一个不管吗?他们是小集团,你也和我联合起来,我们两个就是什么什么把他们咬死,也把他们欺负欺负。”
小丽笑着说:“成呢,你咬,我支持。”
“啊哟小丽,你也太没有阶级立场了,就这么容易被拉拢吗?咱们可是一搭里的。”萍萍说。
坦克抢过话头:“小丽,你可要识大局站稳立场,不管她是意大利的还是美国的,都不要相信,不要像这个人一样,意志不坚定,关键时刻就叛变了,现在你一定要看清楚,绝不要辜负了人民的期望,要经得住考验,要挺得住,要坚强。”
坦克和萍萍,这两人一左一右一撇一捺的,话都让他们说完了,他们似乎从来都不嫌拗口,是多会儿都能从没肉的地方,抠出些塞牙缝的东西,只要谁一漏嘴,坦克马上就会抓住把柄趁势攻击,而萍萍也丝毫不会妥协。两人从对立的角度,互击对方要害,总想一拳就把对方撂到,一句话一个字的抠,他们之间真的太熟悉了,知道跟对方怎么开玩笑,开玩笑时又将该把握怎么样一种火候,他们经常把很普通几个字,说得像嚼煮熟的鸡肋一样有滋有味,要不这一路他们还不得磨死,好歹他们总还能找出些话题,有意思没意思的,反正总是有说有笑着,点上的时候哪这么热闹过呢。
旅途制造了四个年轻人必须在一起的长时间,也就不可避免的发酵出更多废话,废话其实就是没事找事,废话是时间的磨石,废话越多,不知觉间时间就被磨掉了,但话说回来,若没人废话,又就多了惦记,多了惆怅,反正不这么着就得那么着,就不如废话废话再废话,有时候没了废话就唱歌,总之,不让嘴闲着,这样不累不是吗?
看天色已经都到了下午,从早上出来就一直没停的走哇,这个沟里进去又那个沟里出来,一会儿路上一会儿路下,一会儿上坡了一会儿又从坡子上下来,时间长了,难免让人感到烦躁,使认识上有种前途渺茫深不可测的感觉。每次到了弯道,心里老想着拐过弯前方就见终点了,可是,左一个弯右一个弯拐来拐去的还是没完。
“咋还不到?”刘一鸣说。
“急了吗?”坦克说。
“还得多长时间就到了?”刘一鸣说。
“还早着呢,坐不动了吗?”坦克说。
刘一鸣说:“沟子上都磨出血来了。”
“这就叫革命。”坦克说。
“裤衩都革到肉上了,粘住了。”刘一鸣说。
“往前趴着些,随时移动着些重心,不要把重心始终压在一个地方上。”坦克说。
刘一鸣按照坦克说的试了试:“就是感觉轻松了,好些,不太磨了。你早说多好,让我受了一路的罪。”
坦克说:“你傻着呢嘛?你不早请示,还倒怪我,谁知道你的沟子那么不结实。”这时候,有个獭剌在不远处叫唤,坦克借题发挥说:“听听,獭剌都说你没早说,不信你问问。”
刘一鸣说:“啊哟,你啥都知道,连獭剌的话你都懂。”
哈哈。
吽——
虽然,屁股磨破了渗出来点血粘着裤衩拔的有些疼,但是,从心里刘一鸣实在还是觉着抬举,乐滋滋的,满腹喜悦,出来劳动,队里还专门给他们配了骑牛,这就等于是牛吉普啊,呜,就是有些太慢,不过呢,大家在一起也就无所谓怎么样了。
向前,刘一鸣始终有种奔赴前线,于路所向披靡的壮烈感觉。
参与的幸福,使刘一鸣仿佛自己突然一下子变得高大起来。因为,他们这是下乡来第一次承受使命,完全就是以一个国家认可并定格了的责任人的身份,去完成队里交给他们的任务,那里是战场,那里有需要他们去攻克的堡垒。毛主席就说了:“什么叫工作,工作就是斗争,那些地方有困难有问题需要我们去解决,我们是为着解决困难去工作去斗争的,越是困难的地方越是要去,这才是好同志。”他们现在是正式的人民公社社员,这就意味着,从今天起他们已经进入成年人的队伍,不是椽子,而是栋梁了,他们是光荣的知识青年。
知识青年人们都这么叫他们,他们自己也说我们知识青年怎么怎么地,知识青年这种称呼乍听起来轻松自然,但实际上却是个标识性很强的词眼。称呼的绝对专属化有时候是割裂整体意志的,形成想靠拢却又遭受排斥的矛盾,意识形态上虽说要消除这种矛盾,但是,现实里人们在普遍的交往当中难免不对某群体的人进行归类,归类的标识就是称呼,而随着这种称呼在人们心里的印象加深,无形中就会产生群体之间难以弥和的道理,譬如,一九六八年以后以疏散城市人口下放到农村的人叫居民,他们叫知识青年,藏民是土著原民,是根本。三者总体归一谓之‘社员-牧民’,但实际生活中习惯上的辨识思维方式很直接就导向了一是一二是二这样的一个认同公式,明确称呼知识青年,居民,牧民或者藏民们。在大多数人心里藏民才是牧民,故而大家说话的时候都有自己的识别口语,说牧民们怎么怎么了,就是指藏民;说居民们怎么怎么了,说的就是那些从城市里下来的疏散人员。虽然,他们知识青年来到牧区,融入进人民公社这样一个定制了身份就是‘牧民-社员’的集体里,但是,他们知识青年的牧民身份很微妙,所有人眼里(包括他们自己)他们就是一种特殊的存在,根本就是不上档次的社员那种,从来没人把知识青年用“咱们”牧民或社员这样说过,而是,区别得很清楚,就是知识青年。
全公社所有人都一样以称呼互为群体识别标志。
所有外来融入只花叶般增添了当地生活色彩,而无从动摇原有的根基,多民族融合虽然是在原根民基础上增加了知识青年和居民而形成的新的民俗形式,从各方面繁华和推进着地域文明的发展,可是,他们知识青年的牧民身份普遍是受到怀疑的,没有人相信他们这些从城里下来的娃娃们会成为真正的牧民。
形式上融入≠思想上融入
阳光很好,刘一鸣极其享受的感受着渗进衣服蹭着皮肤的微烫,热乎乎的挺舒服。
散着春草香气的静谧蓝天下,山鹰在高空里翱翔,盘旋,俯瞰判别行走在山路上的这支知青驮队,牠极像是已经用那双高倍于人的眼睛,发现了牦牛驮子里有牠们想吃的肉。
蓝蓝的天上
白云在飞翔
美丽的……
刘一鸣又一次大声唱起来,见他唱,大家也都就随上了一起唱。
经常这样,有人唱,大家就都随上了一起唱,不管在哪儿,他们心里都有共同一致的一个点,就是放声,把积攒在心里的快乐、幸福,痛苦或者忧伤释放出来。很自然的,像是跟平常说话一样,根本没有任何拘谨、不好意思那种感觉,一点儿那意识都没有。他们用歌声说爱,说恨,说想,说念,委婉的、兴奋地诉说、表白,尽情的呼唤,希望大自然中那些、能与人和谐相处、并肩携手的——
漫山遍野的
隐在朦胧中的小草们
醒来吧
请别再拘谨的偎在
老藤枯蔓的根下
别再偷偷地张望
阳光已经很好
出来吧
就像我们
我们是光荣的知识青年
不惧严寒
也不怕风吹日晒
挽起袖子
迈开大步
一路高歌猛进
向着共产主义目标
冲啊
突兀狰狞的杂乱石山。
山坡上面羊肠小道纵横交错,有些地方又显得很整齐,一条条一块块,像是有人专门规划过了一样,竟然呈现出网一样的格子。
有些大胆的獭剌从洞里跑出来,在洞门口“吱吱吱”的叫几声,用洪亮尖刺的声音在空旷的山谷里说着地地道道的牠们自己的方言,牠们松弛的样子根本就没把远来的这些号称知识青年的人放在眼里。
这里大多都是石头山,好多石头像是刚从土里拱出来,凌乱的披挂了一些杂草,也没有多么奇险,就那么软绵绵的厥着。山上土层薄容易受石头欺负,只有沟里有些地方才有些厚土层呢,黑土,好多土厚的地方挖一铁锨下去,翻过来土里草根密布,这才是年复一年最本源的东西,没有丝毫有人动过的痕迹,谁动呢?谁能走到这地方来动呢?没动过肯定就是最原始的,附着地球自然成长的皮肉筋骨,地下的土有些地方多被草根吸收掉了,丝丝络络黏连在一起,成了所谓的草煤,过去好多地方人们都是挖了这样的草煤煨炕呢,但这样采挖的结果,就是直接破坏草山植被,现在根本就不让挖。
知识青年们一腔火热的带着城市气息来了,每日听着天空里原始洪荒的鹰叫声,小伙子们也手搭在嘴上“吽吽”的吼两声,回声中脚下这片土地才像是被时代文明的声音挠醒了一样,哈欠连连的睁开惺忪眼睛。
阴坡上阳光稀少,光线暗淡,一些地方可能还都见不着太阳,雪还大量堆积着,那地界倒是灌木茂密丛生,也许正就是因为太阳晒不着也就没有太大蒸发量,潮湿,天气转暖才生了众多枝繁叶茂的油梢厚草。
“嘎嘎嘎”南山坡上传来叫唤声。
几个人同时看过去,遮阴显黑的阴坡上什么也不见。刘一鸣问坦克:“这是啥叫呢?”
“野鸡。”接着坦克又补充说:“都在油梢缝缝里钻着呢,多得很,去年我们还抓过。”
“那么荫,牠们也不怕冷,咱们那面我咋就没听见过呢?”刘一鸣问。
“野鸡身上全都是毛,牠能冻吗?比你都穿得厚。咱们那面有,相比这搭还是少,只是平常你也没太在意听过。”坦克说。
“也许吧,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是听见过,就是没在意过。现在我们从这儿过去,因为没有其他事情牵扰,所以,就比较专心,能听见,再说,这里也多,是吧?”刘一鸣很有感慨:“好不好抓?”最后他又补了一句。
坦克说:“好抓着呢,下了雪才好抓呢,牠飞不起来。”
刘一鸣一听来精神了,说:“那好,那咱们多会抓走,野鸡肉我吃过,香的很。”
“看看看,说着你涎水都下来了,看你馋的,是不是想吃了?”坦克说。
“就是,想着呢。哎我说,我们多会儿去呢?修路回来我们就走。”刘一鸣很认真的说。
坦克也一脸认真的回答:“成呢呗。”
刘一鸣知道这一阵的话都是空话,知道坦克也是开玩笑应付,也就没再继续往下说什么,随后想了想,说:“野鸡咋这么叫着呢,是不是看见咱们了害怕了?”
坦克说:“找拉菲克着呢,你去给她当。”
刘一鸣一听,也跟着开起玩笑来:“哦哟,你才不得了,还懂野鸡语,连野鸡找朋友的你都能听出来,你绝对已经成精了。赶紧去,你们能产生共鸣,要不然她等急了。”刘一鸣摇着头一个劲的说,不得了不得了:“獭剌话,野鸡话你都懂,说不定狼话也会。”
萍萍笑着插言道:“这一次你才算是聪明了,这个山里,只要有的不管什么,就没有坦克不会不知道的事情,才把个野鸡话算啥呢。”
坦克歪了脖子看了看萍萍,轻轻点了点头也没说话,只是用手里的缰绳在牛屁股上抽了一下“嘚求”,牛往前小跑了几步,他一个人跑到前头去了,顺势把一旁的几头驮牛往前赶了赶,然后,竟自唱道:
我和喜儿谈恋爱,
让她爹爹发现了,
一脚把我踢门外,
哎嗨哎嗨哟,
她爹爹真厉害。
刘一鸣感觉很新鲜,很高兴,就说:“唱得好,再唱一遍,我也学学,坦克。”
“掏银子,交了学费我就唱。”坦克说。
刘一鸣说:“交,现在不方便,你看不出来吗?回去了。”
“不成,我现在就要呢,现在就交。”坦克说。
“你唱唦,唱了我就交。”刘一鸣说。
坦克说:“甭蒙人了哥们儿,穷的裤裆破了都补不上,还交银子呢。”
……
牛们,驮着驮子一直在前面老老实实地走着,其中,最大的一个驮子就是驮蒙古包的,蒙古包内容繁多,乱七八糟一大堆,就把一头牛身上驮得满满的,看上去高高的一大摞子,上面这杆那杆看着都头疼,没用过也说不上净是些什么玩意儿,有毡有木架子,还有木头门,嗨,实在繁琐。
牦牛们闲庭信步,很有耐力,要不怎么就叫雪山之舟呢,顽强的生长在高原上,能负重,能走险路。再看牠们,驮着沉重的东西,还一直就那么不停的走着,虽然不快,有时候慢的几乎都就要停住了,你不催赶牠就磨叽,所以,不时地还得撵牠两声,倒是听话,你让牠往山上走牠就往山上走,你让牠往沟里走牠就往沟里走,牠知道驮着东西就是在尽责任呢。
有一段时间驮队一直就走在路上,路也就走一辆车那么宽,最多跨五大步就到头了,有些地方连五步好像都没有。就这路,除了路面上没长草,在草地上圈出来两道印子竟就叫公路了,让他们修的就是这路,要从头头上修过来。
看到途经地上有些地方很泥泞,被汽车轮子压下去深深一道沟,一些地方路边子上都比路高,根本就没办法排水,也不知当时修这条路的时候是怎么考虑的,下了雨,水往哪儿流呀?
后半天太阳眼看着就往下落,沟里风也渐渐大起来,有些冷,忽然,有种邪气弥漫感觉阴森森的。整整走了大半天了,从早上太阳没出来就走,还要走,不知还有多远。萍萍看了看表说,已经都四点十分了,接着她说:“早上咱们出发的时候是八点四十六分,你们算,到现在已经都快八个小时了。”
还不到,肚里饿的心发慌。说老实话,早上就早早一人吃了两碗稀汤面,中午也不方便停下来专门找地方做一顿饭,不可能,什么干粮也都没有,走的时候谁还想着路上竟还有如此磨难。肚里叽里咕噜的空肠鸣叫,实在饿得不行。再路过小河时,刘一鸣终于忍不住下来,从小河里掬了几捧水喝了,打了两个饱嗝,这才感觉肚子里有了填充,才就不那么空的难受了。他说:你们都下来喝些水,不渴吗?我都快饿晕了。于是,大家都就下来了,但是,也没谁像他到小河里掬点水喝,像是根本就没有饿的反应,都不觉着饥饿。
两个丫头下来,一个拉着一个的胳膊互相靠着,往一处有个土包的地方走。
坦克下来走到刘一鸣跟前,冲刘一鸣挤了挤眼睛说:“你们干啥去呢?小心狼把你们吃上。”
见坦克说,两个女生嘻嘻的笑着,然后,萍萍说:“吃上了你们两个去不就省力气了吗,搭一个帐篷,还不用麻烦了,还不好吗。”说完,又嘻嘻嘻的拥着小丽往前紧跑几步:“我们去蒋咔纳呢。”
蒋咔纳谁都知道是厕所,但急处常用藏话说这话已成他们的习惯了,听着不那么那个,比说厕所听起来要顺耳,委婉的多,又不拗口,反正大家都知道意思,所以,这个词在知识青年里已经广泛流传,早就成了固定的专用名词了。
牛们不被人吆喝着急急赶路了,总算也松弛下来,几头骑牛不约而同到河边去饮水,“咕嘟咕嘟”好不痛快,看样子像是渴坏了。也就是牛,好几个小时牠们一步都没停过,沉静下来的时候,刘一鸣有时候也想,牛是畜生,不会说话,但牠也是生命,驮着东西,驮着人,一口气走几十里山路,能不累吗?可牠们就是因为不会说话,不能与人交流,只能被动的受人指使,在遇上像小丽那样,骑上去还要揪得让牛疼痛难忍的半脸汉,牛们也只能用跳蹦子来抗议,不是吗?
休息了大概有半个小时,活动了一下腿脚。屁股那里疼痛,又不好当着丫头们的面说什么,沟子肯定都破了,火烧火燎的。
丫头们不在,刘一鸣才委屈难当的给坦克说:“我的沟子磨破了,肉都粘到裤衩上了,特别疼,钻心。你唻?”
坦克说:“我好着呢。”
“你是不是已经都磨出茧子来了,惯了?”刘一鸣一脸难受的看着坦克。
“嗯。”坦克点点头,冲刘一鸣笑着。
去蒋咔纳的人回来了,到了跟前,坦克说:“吃饱了没有?”
几个人都笑,也没谁接茬再说什么,显然,坦克的话已是陈词滥调了,自己也觉得没意思了,就说:“走呗。”
两个男人帮扶着让两个女人上了牛,这一次很顺利,小丽像是已经找到骑牛的经验了,下面人也没太用力她就上去了。
又继续赶路,牛不像马说快能快说慢能慢,牠就一气子那么慢条斯理的走哇走哇,你再使劲牠不使劲有啥办法,走的时间越长人心里就越着急烦躁。尤其一鸣和小丽两个都没骑过牛,第一次骑牛还就要走远路,刚开始有些怕,小丽还骑都不敢骑到牛背上去,还是几个人帮着她骑上去的。
牛没有鬃,全身都是细毛。有些人骑马害怕摔着,就使劲抓住马鬃。马鬃,毛长厚实,轻易不会你抓住马鬃了牠疼了就会尥蹶子,不会的。牛就不一样,牠那点鬃毛稀稀拉拉的根本就禁不住拉扯,揪紧了牠就会疼,疼了当然就会尥蹶子,还以为你欺负牠呢。所以,凡事总有个开头,头开好了,自然就会进入角色快一些,适应了也就习惯了也就不怕了,牛到底不是很难驯顺的动物,牠们还算听话,只要你没有让牠不舒服,没把牠脖子上的毛当鬃毛一样的揪扯,没有让牠感觉疼痛误以为你是在折腾牠,牠也就绝对不会为难你。
好几次他们都走的截路,遇到大弯子他们就直走了,坦克对路很熟悉。要不是他熟悉地形,他们还不知要走多少冤枉路呢,有一个能看见对面路的大弯子,幸亏在下面沟里走的时候能够看见,路在山的半中腰里,弯子大着呢,打截路少说他们也少走了有将近五里地,那么一大圈,还都是盘山路。
事情往往这样,只有当你亲身经历了才知道什么是经验,什么叫道理,打截路的时候才能体会到什么叫蹄子,什么叫轱辘,什么需要路,什么对路的需求程度不高,可以凭着自身鲁莽的力气跨沟跃坡打截路,仅此而已。
今天,对他们这些连屁股骨头都疼的人来说,牛的力气和牛能够完成的战略速度对他们相当管用,打截路最主要是节省了时间。当然,无论上山、爬坡、过河,牛自有牠们自己的走法。有时候路就在头顶上老高的地方,他们一行就在沟里走,也往往这个时候刘一鸣总就有种兴冲冲的感觉,就是说他们没去爬那坡子,没顺着那路去转那么大的一个圈子,而是骑着牛抄近路了。他们也没怎么赶,牛好像就知道该怎么走,但就是慢。
太阳早八辈子就不见影子了,天色将近黄昏,沟里阴风肆虐,很瘆人,此刻,刘一鸣像掉进水里的一个快要被淹死的,而努力在挣扎中企盼哪怕有一丝生还机会的人,他阴沉着心情说:“走这么长时间了,天都快黑了咋还不到?还有多远,坦克?”
坦克说:“咋了,急了吗?”
刘一鸣说:“再不到我就要被饿死了。”
“就到了,再拐过去就出沟了。”坦克说。
山大沟深,公路顺山盘旋。
沟底里刘一鸣仰头看着高高在上的盘山公路心有余悸。
拐过弯,眼前果然开阔——这就是岌岌滩。
终于出沟了。
远处,暮色中有帐篷上青烟袅绕。
望见这一幕,刘一鸣不禁感到心情喜悦,有种久别亲人重逢的快感,他想那肯定就是来修路的人们的帐篷,不知是谁们早到了,他们也将要到那里去。
刘一鸣用手指着远处的帐篷兴奋地说:“哎呀,快看,到了,看见帐篷了吗?好几个呢,不知道是不是也是修路的,帐篷上都冒烟着呢,人家肯定饭都吃罢了。”
坦克说:“都是些积极分子。”接着他“吽喽喽,吽喽喽”的喊了几声,看出来他很高兴。
小丽说:“看把你们高兴地。”
坦克说:“你不高兴吗?那你在后面慢慢地走,等天黑了再来,我们几个先到前面走。”
小丽说:“我才不呢,你要想到后面走了,你就到后面走去,狗把你吃上呢。”
坦克说:“那是你,我又没说不高兴,我巴不得一蹦子跳到前面去,还狗把我吃上呢,这里哪有狗呢,这里有就是狼,狼多。”
不管怎么说,总算是到了,一个月之前他们就是从这里进来的,他们坐着卡车,那时候漫山遍野还都被茫茫白雪覆盖着,前面辽阔的草滩上什么都没有,只看见雪地里支离破碎的小河,现在,滩里的雪早就已经消到底下去变成水了。
白色帐篷远远看去有种特别亘古悠悠的感觉。
又往前走了一程,在距离前面帐篷还差不多有四五百米的样子,坦克说:我们就在这儿。
他说的这儿,是公路旁边相对比较平坦的一片草地,弯弯曲曲的小河刚好从这里拐了一道弯,离公路近,吃水也近,倒是个便于勤工的好地方,只是离前面那些帐篷感觉有些远,刘一鸣说:“我们不过去了吗?这也太远了吧,万一晚上狼来了怎么办。”
坦克说:“那你过去。”
坦克的话有些呛人,刘一鸣就没再说啥,两个丫头也都互相看了看没说话。
坦克说:“他们爱往哪儿都成,谁知道他们是哪个大队的,反正我们就在这儿,个人把个人顾住就成了,我们就把帐篷扎到这个地方。再说,修路给我们分哪一截子呢还都不知道,万一分到沟口上,今天我们刚把帐篷扎好,明天路修完了我们马上可得要搬帐篷吗?”
坦克到底还是深谋远虑,然后,他不容辩驳的吩咐说:“你们两个赶紧先找个地方准备做饭,我和一鸣两个卸东西,你们就不用管了,卸着下来先找地方把炉子支起来。”
幸好来的时候带了柴禾,要不是坦克有经验让带上柴禾,明显晚上就得挨冻受饿了。从一切迹象上看,全大队他们似乎还算来得早的,也不知道前面那里的帐篷是不是他们大队的人,反正他们已经够积极了,昨天说的,今天他们就已经爬山涉水到这儿了。有种预感,远处那几顶帐篷不是他们大队的。他们大队里的,虽然没有电话各队能够互相联系一下,但是,山里的口信有时候也会腾云驾雾,只要谁们一动做,那消息还是很快就会传到耳朵里。他们三队和二队离得不远,差不多三里地吧,放个屁都能听见,何况他们住的还就在二队的必经之路上。离四队六里地,离一队十五华里,也就一队远些。修路去还要路过一队呢,倒是他们路过并没见一队有什么动静,走到那儿(路过一队)坦克还吽吽的喊了几声,没见有人从房子里出来,还以为走了。
莫非那些帐篷里还真有一队的?
五
三队四个人,并一众牦牛按坦克指示,在一块看上去比较平坦的小河弯处停住,开始从驮牛上往下卸驮子。
天将暗,冷风嗖嗖。
大粗牛毛绳,绑的时候光知道要结实,就没想着解得时候这么不容易,绳疙瘩像是锈住了,死扣着。
很吃力,每解一个扣子刘一鸣冻麻木的手就疼一次,而且,他的手还伸不展,解绳子疙瘩的时候根本就使不上劲,手上力气软绵绵的,他暗自嘀咕道:“这贡保加布,绑他妈这么紧,实话是吃了肉的。”他把手放嘴上哈了哈,又将两手掌对掌使劲搓热。
寒冷。
刘一鸣浑身冻的直打哆嗦,这天气,都春天了,还这么冷。他努力地用手抠拽并尽量让指甲嵌入绳扣缝里,真他妈嘬得紧那。他的冻的弯曲的两个手上的小指和无名指根本就没有丝毫力气。他偏仰着脖子看了看远处雾霾已现的灰色黄昏,白天晴朗的中午那一阵还热的他连上衣扣子都解开了,像是眨眼间就不在一个天下了,这就是高原特征,这里的天气明显翻覆,说变就变,从热情洋溢到冷酷无情,就像断崖。老天爷随便打个喷嚏这里就是雨雪,特别冷。
必须得赶在天黑前要把帐篷支起来,而眼看着天就要黑了。
好不容易解开驮子卸下来了,刘一鸣食指上的指甲不小心还都给劈裂了,疼,可他顾不上矫情,天色已不允许他有任何异想而因此放慢了手底下动作,顾不得了,再说他也没那么娇气。
帐篷和所有行李炉具乱七八糟摆了一地。
刚从牛上下来的时候天旋地转的,站都站不住,摇摇晃晃,就像喝了酒的毛胡子。屁股磨破的地方火烧火燎的疼,血和裤衩粘连在一起,走路连腰都挺不直,撕扯着,因而站立的姿势都得要找到恰当合适的感觉,找那个不撕扯得疼的位置点,试探着抬腿迈步,姿势不对就猛烈地撕扯一下,疼得要命。
坦克熟练地把帐篷铺开,然后,把一根长木杆穿在拉开的布帐篷上,又将两块骨头,坦克说是牛锁骨,撂给刘一鸣一个,让他也跟他一样的在各自手里拿起的木杆头上套上……刘一鸣必须得跟上趟,坦克咋干他咋干,毫不含糊,现做现学,得协调,必须同步。两顶帐篷呢,天黑之前必须要支起来。根本就没工夫扯淡,一切都得要抢时间争速度。
就在往起来撑帐篷的那一瞬间,刘一鸣“唉哟”,突然惨叫一声,他感到裆里一阵猛烈地剧痛,是由于用的力气太大了忘了磨破的地方,就那么一下,把粘在屁股肉上的裤衩“噌”一下从皮肉上给扯开了,那种撕扯的疼痛简直让人把什么踢飞的心都有,把皮扯下来了,能不疼吗?钻心的疼,要命。
刘一鸣眼泪止不住都快要流出来了,只是当了坦克的面不好意思让看见,便硬是憋住不让眼泪流出来,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转。终于,他实在憋不住了,就故意装作眼里进了渣滓赶紧用手捂住眼睛,那一瞬间他真哭了,可他嘴上却说:“妈的,眼睛里钻进了个渣滓。”
刘一鸣无比难受的坚持着直到把帐篷搭起来了,他们是先搭的蒙古包,费事的很,光蒙古包可能就搭了有一个多小时,就连坦克都从来没干过支蒙古包这样的事情,对刘一鸣来说更还是头一次近距离见过蒙古包。两个人腻腻歪歪的费了老大劲才算是把蒙古包支上了,没敢停歇,他们的帐篷还一边晾着呢,好在藏式这种帐篷简单。两个人把用牛锁骨架好的杆子往起来一撑,帐篷的样子就出来了。然后,他俩钻出来,一人一面从两边拉紧帐篷,把木头橛子栓到专门的牦牛绳扣上钉到地上。地很硬,还冻着呢,刘一鸣说:“钉不进去。”
坦克说:“你等着,我过来。”
坦克绕过来蹲下说:“你玩着呢,这能钉吗?
坦克不知多会找来一块冰凉的石头拿在手里,刘一鸣看看旁边再找不到第二块坦克拿的那样的石头,就拿了另外一个木橛子当锤头用,当然使不上劲,“邦邦邦”敲了半天也还是没钉进去。坦克过来三下五除二就用石头把橛子楔进地里钉牢实了,说:“你地在给日本人干活地,大大地良心坏了。”
毕竟这已经是春天了,地再硬也没有数九寒天那骨头了,已经酥了,再说,石头本来就能用上劲。刘一鸣说:“哈衣,太君,你地把石头地当花姑娘霸占了,我地没有办法不玩地干活。”
丫头们做饭炉里的烟随风飘散过来,顺便好像有一股肉香的味道,其实,哪里有肉哟,完全就是刘一鸣的臆想,他馋了。
天越来越黑,头把两个帐篷都搭好也就啥也看不见了,坦克说,就行了,好不容易算是凑合出来了,明天再说。就收了。
山野在渐渐隐去的轮廓中入夜,天说黑什么都看不见了,陷入沉寂的荒野上只见有炉火燃烧。
小风,冷风,这哪里是春天,感觉不出来丝毫春天的气息,看刚才支帐篷时候的天阴状况,说不定要下呢。
坦克说:“走,看看丫头们的饭熟了没有。”
刘一鸣说:“你先过,我去二号。”二号,是跟蒋咔纳同义并存的用词,说完就朝夜暗深处走过去,也用不着怕谁看见了,根本就看不见,说着话天已经彻底黑透了。
夜幕下,刘一鸣没走多远停住,尽管啥都看不见,但是,他仍然还是下意识的朝四周围看了看,只有炉火那里见火燃烧,其余什么也看不见,如果不是人从炉火前面走过,根本连人的影子都看不见,他这儿更应该就黑糊不清了。
感觉安全刘一鸣这才解开裤子,慢慢往下脱,尤其,脱裤衩的时候,他咬牙咧嘴疼痛难忍,不停就唉哟,唉哟哟的哼哼着,裤衩和肉粘到一起了,分不开。但是,他必须要分开,他屏住气轻轻用手把裤衩一点一点的往下来揭,可是,血就像胶,粘死了。就不能使劲,稍一用力就撕扯的疼,时间过去好几分钟了,还揭不下来,又冷,最后,他索性一咬牙使劲一撕,就给扥了下来,倒还没有太大疼痛,只是又把伤口扯破了。
他想看看下面,就掏出火柴擦着,忽闪忽闪的火苗也不旺,有风,脆弱的光明还没到跟前就熄灭了,只是,在火苗熄灭前的一刹那,刘一鸣见了裤衩上的血迹。他顺手从裆里将伤口摸了摸,好像还湿着。刚才搭帐篷猛干了一阵,身上热,趁机他赶紧摸索着从棉衣前襟的下角上撕开个小口,从里面撕扯一些棉花出来,点着火柴把棉花烧成灰,火刚熄灭,他感觉一股风过来把灰全都吹散了,他根本就没想到火灭了就什么也看不见了,还急忙摸黑去抓,有啥呢?人急了就这种瞎胡乱反应。
娘的,他心里骂了一句。
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
无奈,刘一鸣又摸索着撕扯了一些棉花出来,这一次他有了前面的经验,就把帽子摘下来堵着风,好在风也没多大,灰烧好了,还未等完全熄灭,乘机趁着微弱的光明用手捏了带火星的灰摸索着摁到伤口处,连蛰一下的感觉都没有,但立马就好像是不疼了,还真灵,效果竟如此之快。什么叫土法上马?这就是。幸亏他早从别人那儿捡来一些如此这般的踉跄经验,平常似乎没地方施展,这一下算是英雄有用武之地了,真正在实践中得到验证了。消毒了,心里多少还是感觉安慰了许多。毫不夸张的说,棉花灰的作用大不大反正他就用了一次,好像还就再也没有疼过。
刘一鸣处理完伤口回来,坦克已经在蒙古包里安上炉子了。
在惨淡的烛光劣影下,坦克正在炉子跟前一手拿着蜡烛,一手拿着一把苏鲁在蜡烛上点火呢。此情景叫人看着温暖,他不但让帐篷里满盈生机,而且使整个夜空仿佛都骤然敞亮了。
刘一鸣忽然感觉天宽地阔,妈妈的,他心里有种难以叙说的得意。
夜幕下,四周围用毡裹着的蒙古包,格外显示它超级阔绰的温馨,生上炉子这里很快就是天堂了,刘一鸣有点小兴奋。
蜡光摇曳。
两个女生正忙活着把外面的东西往帐篷里搬,看来坦克已经通知她们进屋了,见此刘一鸣也赶紧就跟着去帮忙收拾东西。
外面临时凑合的炉子上就安了一节烟筒,也只能安一节,多个烟筒拐子都不行,没个靠头,烟筒再长了也站不住,短了又不拔火,炉里的火死气沉沉的旺不起来,所以,到现在锅里的水还“吱吱呜呜”的哼哼着,还没开呢。
“赶紧把锅端过来,炉子着了。”坦克喊。
刘一鸣赶紧把锅从炉子上端下来,转身加快速度半小跑着冲向帐篷。
猫腰进了毡包门,嗬,火抽起来了,火苗子窜得老高,旺得很。
“来喽。”刘一鸣把锅坐到铁皮炉火上,“刺儿”一声,锅里的水响了。
炉子里的火抽的“呼呼”响,这才叫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