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刘一鸣走到洗头床跟前:“我还是坐着吧,躺着不习惯。”
“行。”喷淋头开了,小伙子说:“温度怎么样?”
刘一鸣说:“合适,就这样,再凉一点儿也行。头顶上,再往中间一点,哎,对对对,你一洗还倒痒痒开了,”
洗完擦干了,刘一鸣又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坐下。
小伙子又用毛巾先在刘一鸣脖子里围了,然后,又把围布、夹子什么的再次给刘一鸣照老样子弄好,然后,拿了电吹风,打开开关,“噗”的一股风出来,他先是在自己的手背上试了试,之后,才就把逐渐热起来的风对着刘一鸣的头左左右右上上下下的吹,一边吹一边还用另外一只手扑索着。
吹什么呢?吹干,吹走碎发?大概吹了三十秒钟的样子,歘一下子,吹风机立即关停了,算是成了。
刘一鸣感到一阵轻松,很舒服。
小伙子主要就是为了要把水汽吹干,把剪碎的头发吹掉。过去清理碎头发是用个小刷子或者一块海绵什么的,现在好多理发店截然把过去省略了,用电吹风干刷子的事情,省事、快、还干净。
小伙子从镜子里又一次像阅兵一样,检阅走过他眼前的头发们,终于,他又严苛的拿起剪子,咔嚓咔嚓,很快几下子就把刘一鸣从镜子里看着多余的地方给咔嚓平了,然后,小伙子看着镜子里刘一鸣的眼睛说:“你看行吗?师傅。”
“行。”刘一鸣左右转了转头,对着镜子由衷赞美的说。
实话实说小伙子的手工的确不错,只是刘一鸣并没有把他内藏得赞美流露出来,他不能让小伙子看出来他特别喜悦的样子,那样小师傅就会骄傲的,防止下一次来再看到赞美他的顾客来了,他就会翘起上次那种骄傲的尾巴,那样他就会得意而忘形,就会少了在乎,不在乎了他的头还能像这一次一样能理的这么好吗?所以,他不能助长他的这种情绪,人呐,都是贱骨头,你越是热情越是对他好,他就越是谋不得,反倒因为骄傲自满而看轻了你,你在他心目中没有分量了,那他还会对你表现的那么好吗?不可能,那么,再给他理发,他就不会有这次这么认真的态度了。
取掉围布打整了一下衣服,这就算是完了。刘一鸣从座位上站起来,再一次对着镜子摆动头颅仔细瞅了瞅,脸上溢出不易察觉的微笑。
理了发,刘一鸣感觉浑身像是铲除了众多淤积的累赘,舒服啊,有种刚洗完热水澡的感觉,整个人都被那种无可名状的清爽沁透了。
要说插队那会儿,公社里根本也就没个理发店,那时候,公社里也仅仅就只有一个百货商店,根本就没拿头当回事,把理发事情看的根本就不是消费那样的,没有市场,人们只能相互间你给我推我给你推那样的,他们知青点上也从来就没人提起过说要配置推子的事情,那么多脑袋,男生头发一个个长的都像是二毛子(剪发),只有等到回家了才能有机会去理发馆里整理整理,一年四季也就那么稀有的一半次,他们过得就像与世隔绝的神仙日子,一个个头发长的像鬃。
是啊,那时候没有什么大的活动或者回家什么的,谁平常都不是破衣烂衫的,穿着补丁摞补丁的衣裳,就像牦牛整天在山野里寻寻觅觅,所谓广阔天地练红心,就要那份朴素,感觉那样才是真正的劳动人民。一个个蓬头垢面,实在就活成与环境吻合的天然样子了。
记得有一次,头上痒痒,刘一鸣用手去挠,不小心竟然就从茂密的头发里逮出来了一只虱子。
吃的那个肥,不知道那家伙在他头发里窝藏了多少天了。一般情况下,虱子都是生在身上内衣裤里什么地方,可怎么就能钻到头发里去呢?那里风吹日晒并不利于牠们生长,也就怪了,也不知道那虱子是迷路了或者是从他身上什么地方跑出来游山逛景来了,不小心就让他给逮住了。无法断定公母,拖家带口也不知道究竟还有多少后代,都还在什么地方。按照平常缉捕虱子的经验,大多数情况下虱子一般都是在衬衣裤的接缝里猫着的,高兴的时候生出来一帮虮子,像走着路屙出来的羊粪蛋一样,有时候能搜出滴沥嗒啦一溜子,都以虮子的名义降生在安静而又祥和的角落里,等到一定天数够了牠们就会破壳而出,然后,为了生存,就到无所谓光明的热乎乎的庞大肉体上东奔西忙,吸吮你的血你还感觉不出来疼的。而牠们根本就是用不着动脑子想什么的寄生虫,用不着去经风雨见世面,就只要活着就成,从生到死吃喝不愁,没有燃烧的希望,也没有远大的目标,横着竖着想怎么走就怎么走,不会遇见红绿灯,不会有人说牠违章得要交罚款,迟早有一天牠们要是死了,那都就是自在死的、幸福死的。
虮子太小看不出来形状模样,只能看出来是白的有些发亮的样子,好像牠们也是生在壳里的。身上有虱子别人看不见也就无所谓,可头上长了虱子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从头发里爬出来,在光秃秃的脑门上、脖子什么地方还溜溜达达的,万一让别人碰上,经常也是很难看的事情,幸亏那天他是无意中摸出来的。他曾经就从某某人的脖子里擒到过一只,那个太明显了,大庭广众之下虱子竟大摇大摆的在他耳朵那里招摇过市,可以想象养牠那人是何等的尴尬,他还说的好,说是放风呢。就好像那是他券养的宠物。
那时候就是因为洗澡少,哪有条件,夏天还可以到河里去洗一洗,可那毕竟也还是受时间环境制约的,不是说你什么时间想洗就能洗澡的,水太凉,海拔3300以上的,经度102.225436,纬度34.637856,气压68KPa的高纬度地区啊,所以,怕冷也就不洗了,时间长也就不由自己养成不洗澡的习惯了,能不生虱子吗?不洗澡就少了对虱子的干扰,虱子呆在人身上这么温馨的一个环境里,风不吹日不晒肯定过的安逸,有时候牠们跑出来也难免不是因为太舒服了,感觉憋闷了出来透透气散散心,比人活得滋润,难道不是吗?
给了张伍拾的,小伙子拿去找钱去了。
刘一鸣又一次从镜子里打量着自己的头型。这长短按连长的要求基本达标,按连长的要求一律都得剃成光头,可有好多人都不愿意剃,连长说,做为军人要有时刻打仗的准备,一旦负伤,头发长不利于包扎,也容易感染。有些人觉着和平时期哪来战争,和越南人也没真正打起来,只是些局部的零零星星的战斗,多会能轮到他们再上前线呢,该上的都已经回来了,还有什么负不负伤的事情,认为连长说的有些言过其实,从心里有些抗拒,就不想理成光头。连长呢倒是也没太强迫,只是像个监工,经常会在集合的时候,让大家把帽子摘下来检查头发的长度,他口袋里装着卷尺,不能超过两公分,他会量的,如果,谁要超出这个范围了,他就会警告你去理掉,你如果不理,他就会很不客气的让人摁住给你推光,你说,那是他的专制独裁作风吗?他那是在限制你的自由吗?是侵犯人权吗?条例上规定的东西你不执行就是违规,军队是什么?队伍。尺子往你脑袋上一插,多出一毫米都不行,那精细程度严格程度足能让你啼哭。非常认真,左的厉害。也许正就是他这样的人才算是个好军人,一丝不苟的履行自己的职责。
“先生,这是找您的钱。”小伙子像是高兴了竟然变了口气,把钱递给刘一鸣。
“谢谢。”刘一鸣面带微笑接了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