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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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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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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情与意志连载

第七章

品味

粗壮的大槐树下,刘一鸣向后仰平靠着躺椅,他眼睛瞄定走去的郭老师背影,思想才喝了多少,这女人一会儿工夫达布留西就已经两趟了。

两个像钢盔一样包裹在牛仔裤里面的屁股蛋子,看着是那么招商引资的,刘一鸣常被这一扭一扭的丰盈姿态扥起垂涎的欲望,好多时候他都真想上去用手摸一下,但毕竟他还算理智,心里除了把猥琐的信息传给眼睛以外,就再没有让手去做出任何足以被认为是下流的举动,这一点上他脑袋里还是清楚着呢。

眼睛让刘一鸣的手指下意识的动了动。

当然,郭老师并不知道刘一鸣心里有多龌龊,从没怀疑过他经常时不时地用那双色相实足的眼睛猥亵过她的屁股,她要知道他这么坏肯定就得气疯了。

郭老师的屁股基本上算是比较标准的,不大不小看着舒服,只是这样的好像生育简单刘一鸣想。初中的时候,同桌给他说他们班里的一个女生,大屁股,他说她能生孩子,说你见那些带一群小猪仔的母猪了呗?你看牠们,能下仔的净是大屁股的,她你看,说的时候他还用手比划着,奶这么大,他说他也是听大人们说的这种体型的人叫“膘子”,能生一窝孩子。

树冠像撑开的大伞几乎遮蔽了眼前大半天空,树隙间透出金花灿灿的阳光。

茶座上暂时静下来。

很多日子再没有这么安闲的享受过了,刘一鸣无限自在的闭上眼睛,趁机,一些事情像钻空子似的从他脑里出来,先是姥爷的那个没皮子的日记本,然后,里面那些陈旧往事断断续续出来,最近常就这样,脑子里总出现姥爷日记里的一些事情。

可能还是因为前些日子整理杂物看了那日记的缘故,全是熟悉的笑脸,熟悉的声音,还有那些凭味道就能知道是哪儿的地方,可谓阴魂不散,从字里行间轻轻浮起冉冉近来,于是,搅起心潮任凭浪花飞溅。

时常这种恍若亲临的感受姥爷管它叫余味萦怀,姥爷说烧鸡香味儿全在骨头里,嗍,连骨头嚼碎,再嘬,嚼的越碎就越有嘬头,醇厚的香味儿才就真正从碎骨里出来,要不人们为什么要说品呢,一口是吃,饿了饿极了或者狼吞虎咽,这口若多了,先是一大口,然后下边儿两小口慢慢倒腾,意思就出来了,体现了一个细嚼慢咽的过程,嘬出后味儿,品就在其中,这才叫享受。

姥爷的日记很简略,有些甚至就几个字,完全提纲要点化,一天不落,早上干什么下午干什么跟谁一块儿干,到哪儿去应该怎么走有个什么记号,吃了什么什么东西是从哪儿买的哪一家的最好全都记着,日记里还有他初一时被评上三好学生发奖的事情,很细,姥爷就连队里分了十三斤渣滓(碎煤)他都记着,诸如此类。

姥爷的日记就像是用一根绳索把生活中的点滴琐碎都像穿珠子一样给串联起来了,几十年后的某一日重新抖搂出来一颗一颗的数过去,能说那只是变迁吗?每一颗都沾着甜酸苦辣味道,每一颗都是沉甸甸的往事,其明其清其透就像刚从锅里出来,一颗一颗被从记忆里轻轻拂过的确如嚼鸡骨。

——中午去北各堡买大米。

这是姥爷记的有一年过中秋节的时候,那天歇晌他骑自行车到北各堡去买大米,大热天,刘一鸣印象显示那次回来姥爷脸通红,汗像洗的。除了大米,另一袋还装着葡萄、鸭梨、铃枣,说都是从树上新摘的,过八月节的,一人一份让他给大家分配.

北各堡上初中时刘一鸣和同学骑自行车去过,土道儿还净沙坑。

——雨地潮,草苫不隔。

这话过去刘一鸣从来没有仔细琢磨过,现在拾掇出来,他终于开始回味到其中的香浓了,那时候夏天日落时分他们总将草苫铺在当院放上桌子吃饭,吃完饭撤了那个没油漆的长方炕桌就又全家人坐在草苫上面乘凉,仰望深邃无垠的夜空,静谧晴朗,满天星密密麻麻,由此人们不得不浮想联翩。每逢这时,刘一鸣乐得把期望的目光投向姥爷,他有太多需要姥爷当庭解惑的疑问了,于是,知道的不知道的,科学的传说的从姥爷口里出来,常如倒豆子般胸怀敞开,刘一鸣这一生都忘不了,牛郎的故事也就那时候听姥爷讲的,姥爷说玉皇派天兵天将来拿七仙女,牛郎抗不过。娘被抓走了孩子们也啼哭,牛郎急了就把俩孩子装到筐头里用担子挑了去追,跑哇,王母看傻小子这么拼命,就赶紧从头上拔下簪子信手一划划出一条天河,就是银河,一下子就挡住董永过不去了,董永是牛郎的大名。姥姥说王母不愿意他俩在一块儿,嫌磕碜呗,七仙女出身高贵,她爹又是玉皇,怎么着也不能随便嫁给一个没文化的穷庄稼主儿当媳妇儿……

刘一鸣正想的美好,突然,郭老师用手敲敲茶几说:“喂喂,天亮了。”

刘一鸣睁开眼睛从躺椅上坐直身子说:“解放了?”

郭老师一笑:“嗯,想啥呢?”

“天仙女。”

“哟,想的高哇,都天上去了。”

“太自在了。”

“所以,就想上天?”

“嘿嘿,也就是,往后这么一靠,眼睛一闭马上思想发飘,欲仙欲醉的。”

“好哇,还找到成仙的感觉了,是想做玉皇的女婿还是想升官发财呢?”郭老师笑嘻嘻地说。

刘一鸣说:“倒是想做女婿,可惜老人家不同意。”

“你呀,这叫望穿秋水,还是下辈子吧。”郭老师说。

刘一鸣笑道:“我是想起小时候的一些事情,晚上乘凉闲着没事就听我姥爷姥姥讲天仙配的故事。”

嗬嗬,郭老师笑笑。

刘一鸣说:“前些日子收拾东西翻出我姥爷的一个日记本就随手翻了翻,觉着挺有意思,里面都是些生活周边的事情,很亲切,这两天三七不对那些熟悉的往事就从我脑子里出来了,刚才是忽然想起来里面的一句话,心里一下子就有种说不上滋味儿的一种莫名感觉。”

“想念?”郭老师说。

“兴许吧,其实就一句话,雨地潮草苫不隔。一般人不会觉得这话有什么特别、深奥,但我在看到的一瞬间就感到鼻腔发酸,脑子里忽然爆炸了一样星火飞溅硝烟弥漫。”刘一鸣说。

“这么强烈,何故?”郭老师感兴趣的问。

“意思是刚下过雨,草苫也隔不住潮气上来,特别是有时候白天下过雨,地气上来草苫都能摸出潮湿来。”刘一鸣说。

郭老师轻轻哦,又像是嗯了一声,因狐疑而犹豫了某种判断。刘一鸣听出她语气有些含混,知道她可能没太明白其中意思,于是就说:“晚上屋里热呆不住,都出来到院子里乘凉,每天都这样,铺个草苫或坐或躺着,头顶满天灿烂星光,有时候月牙儿上翘,姥爷说这叫上玄月,就像拉开的弓,弦在上面,我就懂了记住了。一家人翻来覆去神嚼老话,也从来没有谁感觉不妥过,倒还越说越兴奋,越说话越多,很高兴,特留恋。”

“是啊,全家人在一起的温馨时刻。”郭老师说。

晒一天,砖墙都是烫的,温度老久都降不下来,经常一点儿风都没有,如同蒸笼又闷又热,有时候都感觉呼吸困难,气也上不来,说实话老就好像有一种濒临死亡的感觉,为逃避这种热好多人都窜到房上去了,其时,房上也并不凉快,只是人们感觉那上面宽阔无遮挡可面四野来风,而实际上呢?跟地上一样经常一丝儿风都没有,经过几次刘一鸣并没感觉出房上能比下面有多凉快后,就再也没心思上去了。说起来当时到底还是不发达,哪像现在热了还有电扇空调什么的,只要你有钱。可那时候呢?物品稀缺,就算你有钱像电扇这样的东西你也买不来,因为市面上根本就没见过卖的,谁听说过台式立式风扇?也许北京天津这样的大城市里有,反正他没听说更没见过,只是记着小时候在兰州有一次跟着大人到哪个食堂里去吃饭才见过一次吊顶风扇,当时还都不知道那叫风扇,是专门吹风的,呜呜的旋转着把热风吹成凉风,就觉得实在稀罕。

郭老师说:“电扇大量普及起来也就八十年代了。”

“印象里好像这样,我姥爷也说过房上湿气大,我知道姥爷后面话里的意思,他说什么总是很委婉,再没到房上去也是因为这个,潮湿人就爱得关节炎,打心眼里说我特别信服我姥爷说的,从小就看着他给别人看病扎针,感觉里他就能得很,好像什么都会,我感觉他特别伟大。”刘一鸣说。

“你姥爷是医生?”

“嗯,针扎的相当好。”

“中医吗?”

“西医,但多的时候他用针灸,经常还动个小手术拔个牙什么的,每次开刀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最丰富,就这样。”刘一鸣绷起眼睛抿紧嘴往外撇着,郭老师被惹笑了,刘一鸣继续说:“小医院,环境和条件逼迫他必须掌握更多医务技巧,因为,他们那个医院是集体所有制的,他们里面的每个医生都必须要付出比大医院更多的努力才能真正站稳脚跟。”刘一鸣说。

一般病好多人都迷信大医院,而实际当中小医院的大夫并不比大医院的差,刘一鸣说大医院的一些医生写论文可能没说的,但看病不一定会。不是没有道理,现在到大医院看病,大夫几乎都不正眼瞧你,上来提笔“歘歘歘”几下处方一开给你,拿去检查吧,CT、B超、胃镜、X光什么的,大夫不检查而是让机器检查,冷却了“望闻问切”这样一个实际与病人交流的良好过程,只依赖于机器的大夫算是好大夫吗?现在到医院去一个感冒都管你要好几百,无论感冒轻重只要进了医院就输液吊瓶子,肌肉注射没了,挣钱少不好糊弄难免就掺杂一些冠冕堂皇的名堂。看个普通病,从一开始大夫就吓唬你,说你如果不怎么样有可能就会怎么样,为了多挣钱就把小病渲染成如临大敌一样,不让你害怕死、不得不大把掏钱都不成,尤其是以提成计算劳动收入的医院,就是以骗人作为最高盈利手段的,虚假成分太多。解决医院问题,必须就要解决提成问题,提成问题是所有问题的核心。现在一些医院一些医生真的良心都坏了,不是以救命为主的收费,而是以敛钱为目的的救命,看病性质主体上升为挣钱,医院运作完全资本化,使大夫治病救人思想完全利益化。欲望泛滥……

刘姥爷主治西医更主要是以小儿科为主,他有一本整理的临床资料刘一鸣看过,是老人家当饲养员时候写的,从头到尾都是写在刘一鸣弟妹们用旧的作业本背面,十六开,用线绳装订了,差不多有两厘米厚,只多不少,封皮上用毛笔字工整的写着‘西医针灸综合儿科学’,里面是临床实例、总结和论证西医与针灸的结合使用方案。

“那应该就已经是成型的治疗方案了,都算是经验之谈,咋就没想过要整理发表出来吗?”郭老师端起盖碗抿了一口茶。

郭老师说的刘一鸣也曾多次思想过,关键是现在谁来整理?

姥爷早已经不在了,而发现这本手记的时候姥爷去世都已经十几年了,姥爷活着的时候没谁知道他在牲口棚里点灯熬夜的还写过这么一本像书的东西,而写出这些来姥爷得费多大心思啊。

刘一鸣的记忆里,姥爷那时候光头,穿一个免裆大裤衩,经常热了就连上衣都脱掉了光着膀子,常见他用一个筛子端了掺有山药片、玉米粒、麻糁片(油渣)什么的混料添到牲口槽里。他喂牲口喂得好,队里人都夸,由此也就淡漠了他在别人心目当中的地主身份。那时候队里一共有两匹骡子,一匹马,一匹驴,三头牛。

说也是,人们喊姥爷苏先生,从开始一直到后来这个称呼越来越响亮,苏先生是在脚踏实地的劳动中逐渐树立起了自己是一个真正的农民形象,一个少有历史痕迹的饲养员,一切发生的都是那么平和又是那么深彻,由此看出一个人不是你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而是你必须在别人的视野里尽快让他们觉得你已经被改造的脱胎换骨了,从你那个万恶的阶级中走向了人民。苏先生用他的智慧和勤劳从新建筑了自己,他不乱阵脚的紧跟时代步伐……苏先生经常还要铡草,刘一鸣或者弟弟常去帮忙,铡草必须得两个人,队里不会再派专人给铡草的,无形中生产队以7.2分的工分换来了两个人的劳动付出,而且,一家人还都认为是应该的。当然,时间长了他和弟弟也有时会有点小脾气不愿意去牲口棚,姥姥就轰他们去,她这么做得理由,一是关心姥爷,二是不能放任孩子们贪玩不干活儿。

姥姥手里提个随意抓起来的扁担什么的,直着嗓子满院满街的追着喊,什么话都能说出来。姥姥追刘一鸣就跑,姥姥站住他也就站住,姥姥往回走气的扔了担子,他就又撵回来捡起担子,就像小狗不管大人怎么愤怒到最后他还是得心情忐忑的回来,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放下担子说一声:我到牲口棚去了。

放学回来再去牲口棚里干活很是件头疼的事情,主要还就是觉着占用了他大量的时间,看着别的小伙伴玩儿他心里就痒痒。每次去牲口棚都是要铡草要清圈除粪。外祖父的脚扭了,像除粪这样的力气活他干起来很吃力,可不就得他和弟弟去帮,单轮灰斗车一次推进来拉出去就得十几车,把粪拉完以后又得新垫上几车新土,天天如此。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外祖父就住在牲口棚里,牲口棚是饲养牲口的地方也是队部,凡开会学习什么的都在牲口棚里,还一些大件农具也都在队部的院子里放着,成天这个来了那个去了总有人有事,显得繁荣。好多时候每到吃饭见姥爷不来姥姥就让刘一鸣或弟弟去叫,好几次他去都见姥爷和几个人围着下象棋,姥爷爱下棋,当然,这些他不可能给姥姥说,姥姥为姥爷下棋老闹,她嫌姥爷一下起棋来就没完没了的,耽误工夫。

白天众多事物,姥爷哪有时间和精力去写什么,而只能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这才有机会真正踏踏实实的喘口气,才有不受任何干扰的条件去完成他的夙愿,他的理想,他的享受、快乐等等,把一切美好凝注于笔端,直到现在刘一鸣也还是没想通姥爷究竟为什么要写那些?还有一本叫‘医案秘本·針灸材料’。姥爷死了,他留下的这算哪类的什么遗著?这不是普通文学作品可以添油加醋的细加整理,这是学术,非大夫根本就没办法整理,要是他早年按姥爷的想法学了医……

刘一鸣也想过,不行就找个人来编辑整理姥爷的手稿,找谁呢这首先就是个问题,找出版社人家不会把你这当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没有特别关系推送人家甚至都不想多看一眼。找个人吗?谁又愿意接手这看不见利益的东西,再说现在网络这么发达,打开荧屏上面要什么有什么,你说你这是临床医案,谁又会相信它会有多大价值呢?因为,他首先不接受想知道里面内容有多了不起,而看到的只是写在破烂纸张上的很多甚至连标点符号都没有的医案。刘一鸣也想过存不存在医案过时的问题,他脑子里也曾把他认识的大夫整个排队过了一遍,他觉着他们的表现没有一个会愿意对这件事情负责。他也想了如果找一个不认识的大夫——老的年轻的、有工作的没工作的、男的女的,利益和荣誉或者他更有另外一种想法,知识产权等等一系列众多问题。现在没人会愿意尽职尽责去呵护一些什么了,都因为利益而付出,而你拿给他的是什么呢,是李时珍写的吗?是黄浦宓写的吗?是巴普洛夫写的吗?没人会当圣典一样去细加整理这个遗案,这是当前盘踞在他脑子里最感觉棘手的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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