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世间所有深情皆因心之所系情深,是的,我怀念那漫山烟火。
外婆家位于北山脚下,一抬脚就到了山里,一抬头就是北山,寸草不生的北山终年静默地如同一座千年冰塑,无论晴雨从来常温。但我对它的迷恋近乎偏执,它守口如瓶的安静在我幼小的心里却是不可揣摩的绝对高度,高可珠穆朗玛,深抵马里亚纳海沟。至今依旧好奇,它的不语在我竟成了虐心的魅力。
小时候最喜欢去外婆家玩,因为舅舅家有很多表姐和表哥,从他们那里可以听到高年级的新鲜事,还能提前听听初中生的各种逸闻趣事,比如新开设的英语课、每个礼拜自行车骑行三十公里上下学时路上的风景以及短暂的自由.......这些都让我不厌其烦地想要刨根问底。
其实现在想想我怀念的无非是飞一般易逝的童年。而让我更加欲罢不能的是傍晚时分坐在巷子里的石头上和表哥表姐做游戏,具体玩了什么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也或许只是天南地北穷聊,海阔天空瞎吹,反正天大地大没人能约束我们奔腾的思绪和驰骋的心。就记得每每这样的时候,长达两公里长的巷子里挤满了大大小小的孩子,三五成群各自为阵,追逐声,嬉笑声,牛羊归来时慢条斯理的叫声混成一片,瞬间让你的耳朵失去了选择的权利,你想不想听北山脚下都已奏响一曲酣畅洒脱的黄昏交响。有时候还能听见某一户人家的婶子拖着悠长的强调唤自家娃回家吃饭的喊声,拖那么长,感觉山那边的人也一定能听得清清楚楚。天高地阔,清一色低低矮矮的土坯房根本挡不住高于一百八十分贝的穿透力,嗓子一开,惊飞了鸟雀,连专心吃草的羊群也会情不自禁地咩咩回应,仿佛那是必须的礼节。
而我最痴迷这弥漫在整条巷子里的人间烟火,这气息常常随着空气的流动氤氲在北山的每一寸土地里。家家户户屋顶的炊烟,大舅妈烤炉里的大锅盔升腾着的热气,被柴火映红的外婆的脸,都让人那么心安,那么踏实,今天想起依旧心宁神静。
这漫山的烟火为我的童年留驻了太多回味,外婆裹着小脚忙里忙外的身影至今清晰。她是个慈祥的老人,孩子们犯了错误就只是不紧不慢地给你讲清利害关系,从不呵斥,即使我慌里慌张越帮越忙打了一群碗,外婆也只是面露可惜又温和地说一句“梅娃,怎么啥时候也毛毛躁躁的,姑娘子家.....”这平静的语气与我没有丁点儿难堪,却自责得心塞,所以想起北山怎能忘记我慈祥的外婆?她的专属碗柜里总有取不完的美味,每次去看望外婆,她总会从碗柜里摸索出一个苹果,或者一颗糖、梨、柿饼,这让我常常怀疑外婆的碗柜其实是个百宝箱,里面装满了孩子的童年。哦,我的外婆和我的北山一度霸权了我很长的记忆。
比起外婆,外公是极其严厉的,外公做的最让人仰慕的事情是临死都不肯放松学习。他随身携带有三件宝,手电筒、笔记本、各种书籍,所以像我这种学习不踏实的孩子在外公眼里是孺子不可教的典范,记得外公常常批评我,说我对自己要求太低,学习马虎,还自我感觉良好。天呐,在外公心里我几乎是个问题孩子,可今天坐在这里敲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我的思念却实实在在,因为我这个长大的孩子早已懂得他老人家当年不苟言笑的严肃里给予我的都是厚望。
可是我的慈祥的外婆和严厉的外公离开我们已经几十年之久了,幸好北山还在,不然我这漫山的孤独如何寻得见当年的漫山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