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歌里的人生

从小对听歌有种格外的迷恋。

在往返学校的路上，还是星期天背着背篓去山上拾柴、去庄稼地里打猪草时，我总爱轻轻哼着歌，没人的时候，还会大声唱出来。

那时听歌的渠道来源于家里的一台“红旗”牌半导体收音机，还有些是从电影里学来的。比如，从《闪闪的红星》里学会了《红星照我去战斗》、《红星歌》，从《英雄儿女》里学会了《英雄赞歌》，从《上甘岭》里学会了《我的祖国》。那个年代，电影还比较稀奇，几个月才能看一次。每当村里来了电影队，我和小伙伴们都开心得跟过年一样，早早吃完晚饭，就提上小凳子去村里的打麦场等天黑。等村干部领着放映员一到，大家都殷勤地围上前去，帮着在打麦场的麦架上挂银幕绑音箱，抬发电机，拉电灯线。电影开始前，音箱里先要放半天歌曲，当时的好多歌曲听几遍就能记个大概。在周边的乡村放映时，我们一般都会跑上去看，一部电影看两三遍，里面的故事情节包括演员的台词都能熟记在心，主题歌或者插曲自然就会唱了。

记得第一次上台唱歌是1981年5月份，我在哈达铺高中毕业典礼上，当着全校师生的面，由当时带音乐课的毕老师手风琴伴奏，唱了一首《祝酒歌》，听着同学们长时间的掌声，我第一次感到自豪。

那一年我17岁，高考落榜后我参军去了新疆。

在部队服役期间，唱歌成为我最开心的事。在新兵连的训练场上，在连队开饭前点名的队列里，在广场上各连队互相拉歌的方队中，我和战友们常常沉醉在嘹亮的军歌旋律里。《战友之歌》、《战士第二故乡》、《血染的风采》、《再见吧妈妈》、《军港之夜》……那些当时非常流行的军歌至今听起来还是那么亲切！我有一本厚厚的手抄歌本，上面抄满了那个年代最流行的军歌和流行歌曲，它们一直陪伴我走过了难忘的军营岁月。

1984年退伍回乡后，我通过招干考试成为一名乡镇的共青团干部。我所在的车拉乡山大沟深，不通公路不通电，业余文化生活非常枯燥。一只袖珍式的小收音机成为我获取山外信息最快捷的伙伴。通过它听新闻、听歌成为我业余精神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参加工作的第二年，我从收音机里学会了一首当时很流行的新歌《那就是我》。我把歌词抄在信纸上寄给在哈达铺卫生院工作的同学留实。几天后，他回信说，这首歌太美了！等我们在县城见面，把这首歌一定要学会。

一个秋阳高照的午后，我们都从单位请假，相聚县城。他坐班车进城，我沿小路翻越关界梁进城。我们花两块钱登记了一间旅店，进饭馆每人吃了一碗三毛钱的臊子面，然后沿岷江河畔走走停停，把会唱的歌统统唱了一遍。留实也喜欢唱歌，而且乐感也不错，那首《那就是我》自然是学会了。那时候，我们在县城都没有亲戚朋友，无处可去。天黑了，回到旅店继续聊天。我们喝着八毛钱一盒的云南春蕊茶，先是聊共同热爱着的文学，聊工作和生活上的喜怒哀乐，然后从挎包里拿出歌本又开始唱歌。旅店里楼上楼下就我们两个住店的人，我们从《那就是我》唱起，一首接一首地唱啊唱，因为喝了好多茶，一点睡意也没有，索性放开嗓子唱，越唱越精神。一直到午夜一点多，店主敲门让我们关灯睡觉时才结束了两个人的“演唱会”。关了灯，躺进被窝里，兴奋的留实又轻声地巩固了一遍此行的“成果”：

我思恋故乡的小河，

还有河边吱吱唱歌的水磨。

哦妈妈，如果有一支竹笛向你吹响，

那就是我，那就是我……

次日早晨，我们揉着红肿的眼睛，出去每人喝了一碗粉鱼，然后在车站匆匆分手，他还是坐班车回哈达铺，我依旧爬山原路返乡。

这就是当年的我们，为了一首歌，根本不怕山高路远。谁学会了一首新歌都要第一时间一起共享。当时我的月工资是56元，虽然算是低收入，但我们还是很知足了。那些老歌让我们成为精神上富有的人。

1991年10月，县文化局举办全县第一届青年歌手大奖赛，朋友动员我也报了名，这是我第一次上县电影院的大舞台，面对7位评委和满场的观众以参赛者的身份亮相，不免有些紧张。初赛时唱了首《长江之歌》，顺利入围。决赛时演唱《我爱五指山，我爱万泉河》，最后获得第二名。奖品是一条毛毯，作为一名乡镇干部，我从这次公开登台演出中增添了一份自信。

1997年5月初，团县委又举办全县卡拉OK青年歌手大奖赛。那几年，卡拉OK可以说风靡全国，大街小巷随处可见K歌的场面。这一次，报名参赛的人有一二百人。这一次我作了精心准备，从战友跟前借了套军服，让朋友帮我化妆，团县委的领导也鼓励我好好发挥。 初赛时我选了首军歌《小白杨》。当音乐伴奏激越地响起，我仿佛又回到了天山脚下难忘的军营里……初赛整整进行了一天，前30名进入决赛，我的得分遥遥领先。

决赛放在县政府招待所二楼的会议大厅，观众坐得满满的。虽然有了一次实战经验，但面对镜头还是不免心里打鼓，头上冒汗。倒是台下给我加油鼓劲的几个朋友和同学让我心里踏实了一些。

决赛开始，我选择的依旧是一首军歌《想家的时候》。当那熟悉的旋律响起，我仿佛进入静谧的军营月夜，心里竟然异常平静。

夜深人静的时候是想家的时候，

想家的时候很甜蜜，

家乡月就抚摸我的头……

一曲终了，评委纷纷打出高分，现场掌声雷动。这一次，我以最高分赢得了第一名。奖品是一条踏花被，领导为我颁奖，握着我的手笑问：年轻人，嗓子不错嘛！是不是学过音乐？我红着脸说，没有，是业余爱好。

此后的许多年，我还参加过县上举办的“颂歌献给党”、“祝福祖国”等主题晚会，而且基本上都唱军歌。随着年龄的增长，原先那种对音乐如痴如醉的激情似乎消退了许多，干好本职工作成了第一要务，家里早先购置的一套惠威音响怕吵着邻居，已经好多年没开过了。虽然依旧喜欢唱歌，但自觉气息不如从前，记忆力下降，偶尔唱唱也老是忘词。空闲的时候，倒是喜欢听歌，那些记忆里的经典老歌，记录着时代的发展历程，也记录着自己的喜怒哀乐。沉浸在那些美妙的旋律中，心灵深处总会荡起温暖的涟漪。

2021年7月是党的百年华诞。作为单位大合唱的领唱之一，我与大家一起在红歌演唱会上，把一首《走向复兴》献给党，并荣获团体三等奖。练歌的那些天，深藏于内心的一种激情正被这个日新月异的时代悄悄唤醒。那些曾让我们激情澎湃、热泪盈眶的旋律时常萦绕在心头。

岁月如歌，人生如歌。几十年来，那些听过的流行歌曲如过眼云烟，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唯有自己听过、唱过的经典老歌还深深镌刻在记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