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女人
吴 青
虽是深秋,然今年的夜晚总是寒气袭人。月亮被冻得凝了一层薄冰,边缘变得模模糊糊,显不出该有的圆润。也是,才初八九的月儿,不到圆满的时光,可那朦胧的光辉,甚是蛊惑人,以致心如止水的我,许久无法入眠。
那天我有点走神。望着她耳边那根微微卷曲的调皮白发,心里涌动着一种为之拔掉的欲望——用左手食指和中指分披开那乌油油的浓发,右手拇指和食指拈起那根银丝,顺着毛孔轻轻一拔,然后微笑着递给她看……
她在说什么?要走了?这么快?我惊了一跳。马已被白吃了一只,不过,不要紧,她与自己的实力相差太远,我很容易突破她的防线,但我不想断地杀入她的核心。我应该很吃力地赢她。但是不能输。因为跳棋我每次都是败北的,女人对跳棋敏锐的感觉令人吃惊,我喜欢看她赢棋时闪亮闪亮的眸子。我们的办公桌子刚好面对面,可以在饭后闲暇杀上一两盘。
要不是刚好桌上有一副才“缴获”的象棋,要不是她兴致勃勃地提议,我们不会有这盘棋,记得这是我们同室五年来第一次下象棋,但相约去爬山却很多。女人是很好胜的,总是自觉不自觉地走在前面,偶尔用手夸张地左右摆动,筑起一道防线,示意我不要超过。有时我并不理会,她就会生气,胸膛随着急促的呼吸剧烈起伏,雪白的毛线印出两只跳跃的免子,说,你怎么可以走的这么快?我笑笑,俯首称臣。
玩的最多的是羽毛球,两人水平大致相当,在女人画好“三八线”附近,反复拉锯,只打得香汗淋漓,手酸脚痛才鸣金收兵,其实两人心里明镜似的,只要男人加把力,杀过“鸭绿江”也是轻轻松松的事情,只是,有了这种平衡,才会有真正的乐趣。
可是,她却要走了,怎么会这样呢?她一直坐在我的对面,已经很熟悉很习惯了。似乎生活原本就是如此的,或许将来还会如此,可一眨眼,她如缥缈虚无的、怎么摸也摸不着怎么抓也抓不住的梦幻。当然,还有更重要的,这么多年的记忆。我,该把它放在哪里。
就下成和棋吧,何必再撕开她的防线呢?我对自己说。于是,手中的炮在河界上止住了脚步。女人也看出来了,郁郁地说,你会来送我吧?!也许吧。
我又想起那根白发,我想像着,应该或者说可以抢前一步,按住她的肩,小心的把它找出来,然后再紧紧握住她的手,以一个眼神将自己满怀的伤情表达出来……人流如潮,然后,我和她不得不松开手。她再度回首,向男人挥别。而事实是,和别人一样,我们远远的挥手再见,顺祝一路平安。
只是,送她回来,我没有立即就寝。我倚着长长的栏杆上,对着一轮似圆非圆的冷月,久久岀神。临了,吟诵这样的诗句:对面的女人/疏忽间走过/你的白发/像是清冷的月光/映出,我荒凉的脸庞。北国的冬夜是很冷的啊,我想。
2009,09一一2022,10,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