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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跃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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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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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彭添生老师


  周四下午做完一个直播,顺便翻了翻微信,工作群里居然弹出一则讣告,其中赫然一行熟悉的名字,一颗心顿时蹭蹭蹭的往下坠,前胸像被压了块大石头,憋闷的透不过气来——我们敬爱的原岭中书记,我最尊敬的老师彭添生先生,于前日,永远的离开了我们。

  那些年,彭添生老师,在我们新宅区(现在属新宅镇和大田乡),是家喻户晓的人物,你可能不知道区长和乡长,但你肯定听到彭老师的大名。你的亲友或者你的邻居的孩子,肯定有人在岭下汤中学读过书,接受过某某老师的教诲,聆听过彭老师的训导,唱过彭老师谱写的校歌。那个年代,成为岭中的学生,岭中的老师,都是一件无上荣光的事情。自上世纪80年代中期到上世纪末的二十多年里,岭中大红大紫,考上中专的人数一年上一个台阶,吸引了全县乃至外县市的诸多学子,纷纷跑到该校求学。

  我很小就认识彭老师。他家住古竹,跟我的乡下老家仅一溪之隔。彭氏是个大家,在四里八乡很有名望,他的妹妹彭医师是颇有名气的妇产科医生,曾为我儿子接过生;我大哥是他的学生,他写的字,跟彭老师手写行书是一模一样,中宫收紧,又细又长,字形自左下向右上倾斜。但彭老师怎么认识我的,我记得不太真切,可能源于一次拜访。

  那年我才20出头,初出茅庐。大概是晚上六点多吧,一个何老师,一个吕老师,都是资深的中年老师,约我骑车到岭中游玩。到了学校,正赶上晚自习时间,站在教学楼下大家都不敢说话,这里实在是太安静了,诺大一个校园,十几个教学班级,一丁点咳嗽的声音都听不到。下课了,居然听不见喧嚣和嚷叫,偶尔几声窃窃私语。走在这里,你不自觉的会压低声音,“不敢高声语,恐惊读书人”。难怪,家长们都说,到了岭中你才会感受到,那个地方真是读书的地方!后来岭中撤并了,那种感觉我再也没有找到。

  彭老师的住处在校园的西南角,穿过第一栋教学楼,拐了几个小弯,就是他的住所。就是那种筒子楼,里一间,外一间,中间一个隔墙。见面后,彼此寒暄一阵,彭老师就领着我们去看一朋友送他的山水盆景。那盆景下边一个凹形青石底座,漾些许水,上面是山、石、树、草,显得十分精致。

  他不紧不慢的为我们讲解盆景的选料、裁剪、布局,及山石的高低、大小、远近、虚实等,也谈到了制作时的一些不足,比如主次、简繁、呼应等。讲完了,他又跟我们聊退休以后,他要去寻找制作,水碓,水车,水磨,石臼等。随后,他摆出几个木制模型,说,别人退休没事情干,我要干的事情特别多,我感到时间不够用,现在这些东西越来越少了,我要把它们弄起来,对后人也是一个交代。

  自那以后,我们的见面多起来。我见到他,总是恭恭敬敬的叫一声,彭老师。彭老师见到我总是笑笑,挥挥手,说没事没事,你自己忙自己的。不久,我调到岭下汤小学工作,对他的了解就更近了一步。

  彭老师早年毕业于中等师范,论辈分还是我的师哥,吹拉弹唱十分在行。尤以书法见长,他写的一手漂亮的隶书,枝干雄浑淳厚,似取法于《史晨碑》,两翼秀美灵动,婀娜多姿,又似临过《曹全碑》。记得1988年秋,我们大田乡举行过一次书法比赛,一等奖只评出两幅,其中一幅就是彭老师的隶书作品,是他自撰的七言律诗,横式,28字,前面两个字我还是记得的:“九峰”,后来,我跟彭老师还探讨过哪九峰,只可惜年代久远,我一座峰也没记住。

  彭老师资历深,年龄大,在教师中的威信极高。当时,岭中有专任教师四十余人,都是手握几板斧的各种神仙,周一开例会,一时半会总是安静不下来。唯有老彭,看看火候也差不多了,就把头往上一仰,用食指按住一侧的仰天鼻,用力哼哼了两下,人群立时肃静了。一些多年在岭中工作的同志都说,老彭他们这批人,都比较务实,以身作则,以理服人,不搞特殊化。正是这一帮人和甘于拼命的老师们,铸就了昔日岭中的辉煌。

  别看彭老师一天到晚哼哼哈哈的弥勒相,遇上工作不得劲的老师更不含糊,也会放狠话,比方,你打哪里来回哪里去,官当当大一些,再回来!对此,大多数人表示了理解。这么大的一所学校,要保持她的常盛不衰,是有必要的。

 多少年后,我也被彭老师“刺”过一句。那一年夏,我们大田初中和岭中联合派出教师去县城中学参加监考。包车,费用由两校共同承担。结果,车开到古竹站的时候,一看,车子几乎满座,这下,大田的老师不干了,既然包车费由双方按人数比平摊,座位也该按照人数比进行分配,岭中老师则认为,这里有个先来后到的问题。一时吵得不可开交。我作为大田的领队,更是脸红脖粗,我说,什么先来后到?是车子不给我们这个机会,不然,汽车从城里开出,我们这先坐上去,看你们怎么办?

  此言一出,一时没人接茬。岭中的领队彭老师擤擤仰天鼻,说话了,跃青哎,那些有本事的人,都在政协。我一时噎的半天说不出话。旁边几个女教师趁机相劝,算了吧,站就站。我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误了时间,不是闹着玩的。于是顺坡下驴,招呼大家上车。站在车上,心中发懵,为自己的老师争论有错吗?不在政协就不能那个一点吗?不是说人不轻狂枉少年吗?多少年后我才明白,自己其实是一个很普通的人,唯一的优点是能吃苦,更努力。

  当然,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他识才爱才求才。宣武希望小学有一位老师,德才兼备,工作踏实,老彭闻讯而至,将其收入囊中。大田乡某小学调来一名蓝姓的老师,教学有方,书法出众,他背了个帆布包,坐车15华里,尔后又徒步三华里,请人“出山”,颇有古人求贤之风。93年春,我调任宏阁小学校长,老彭挎了个帆布包,又来了。我陪他在学校里转了一圈,然后请他在我的房间小坐,房子里恰好挂着一幅书作,彭老师看了一会,直摇头说,不懂。也难怪,我那时正学着隶书,兼攻汉简,一杂揉,有点四不像。呷了口茶后,彭老师说明来意,我比较犹豫,毕竟上面的领导对我非常信任,学校工作呢,才刚刚有点眉目。这时撂挑子,心里多少过意不去。

 眨眼又过了两年,我调到大田初中担任教导主任,彭老师再一次登门,可谓是二顾茅庐,还是那个旧挎包,还是那个仰天鼻。说话慢条斯理,直来直去。说实话,如果头顶上没有这顶小小的主任,我当时就跑过去了。那会怎样呢?人的命运其实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彭老师是一个很幽默,很有趣味的人。同事们,特别是青年教师,都很喜欢他,亲切称呼他为老彭。我有两个比较要好的同事,一个姓何,一个姓廖,都曾在岭中教过书,皆是一等一的教学能手。一提到彭老师就眉飞色舞,滔滔不绝。何老师说,每次开会,老彭总是要拿出一篇文章来读,读又读的慢,眼神又不好,老是停下来,急死人。我就坐他旁边,一把将报纸夺过来,说我帮你来读。老彭不放心说,读武义话,你能读得下来否?放心吧,何老师机关枪似的一顿扫,三五分钟就解决了问题。老彭啧啧连声,这年轻人真是厉害!后来何老师就成了“读友”。

  廖老师讲述的是老彭外出时的轶事。说,外出时他总是要带一些霉干菜,榨菜,芋头梗等,局里的领导都有点嗔怪他,这样的作派形象不好。老彭不以为然,说艰苦朴素,精打细算是我们的优良传统,要提倡的呢。自顾自的把这些菜摆在桌面上,或者夹点菜独坐一隅,旁若无人的吃起来。晚上睡觉,总是让同屋的先睡,他说他这个仰天鼻鼾声特别大,别人肯定睡不去。睡前他就从挎包里拿出一本书,挑灯夜读,等到室友睡着了,他才关灯入眠。

  我和彭老师的最后一次见面是2006年春。彭老师开完退休教师茶话会,得空找到我。其时我是初三(七)班的班主任,还兼一门主课,他的孙女小彭恰好就在我们班里。她是班里的付班长,品学兼优,乖巧伶俐,是人见人爱的好孩子。他听完我介绍的一些情况,明白了,说,替我努力一点,会记住你的,记住你的。我心头一热,哽咽了,半天说不出话。遥想当年,老师慧眼识人,坐公交步石路,几次三番邀我去岭中,那份情那份义不是一两个词语可以形容的。良久,才吐出一句,可能潜力不是太足。彭老师不再说话,默默转身,蹒跚而去,我起身要送,彭老师用手势坚决的阻止了我。

  过了一些时候,我和小彭的爸爸大彭约好,晚饭过后,由他接送女儿到我家来做作业。我知道时间紧迫,效果有限,但是我想做最大的努力。

 那一年的中考,我们班考的非常骄人,一中上线达15人。预期中的全上了,计划外也有很多人考出了高分,唯有我们的小彭,仅以三两分之差,未能上线,成了我心中永远的痛。

  彭老师是全国优秀教师,但他从不把荣誉挂在嘴边,他说看一个老师,主要的还是要看他怎么做人,再是做事,荣誉是虚的。他幽默真诚开朗低调,从他的身上,我学到了很多。

  彭老师走了,我(们)失去了一位好长者,好老师,好朋友,愿您在天堂里没有伤感,没有病痛,一路走好。

     2023.01.12初稿,01.14再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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