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山
文/管佑
生并长于黄土高原的我,对山并不陌生。家乡的山没有黄山之奇,没有五岳之名,因有黄土高原做底,随便一座土丘,海拔就有1400米,更别说海拔2700余米高的芦芽山了。
出生在山区的孩子,上山下山是最稀松平常的事儿,那是生活生产所必需的。上小学时,大地苏醒,但草木初绿时,常伙同大一点的哥哥姐姐去海拔1800多米的六八十峁掏甘草。
站在六八十峁南望,四十公里外的管岑山,蓝越越的,清析可辨,村人都称此为南山。那时南山便成了心中神秘而难以攀越的高度!
农村生活,离不开爬山;爬山就是农村生活的一部分。小时候有时上山是为耕种并收获庄稼;有时上山是为放牧牲畜,从来不会单纯为爬山而上山下山。小学、中学一直都是。在离石上大学时,没什么由头去攀爬过n次凤山,同学们把这种没有由头的爬山行为称之为旅游。
参加工作后的10余年间,虽然每天一抬头便能看到童年时曾高耸而神秘的南山,可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哪-天去攀爬一回。然而2018年后,与五寨众文学爱好者邂逅后,就不曾停下攀山的脚步。先是中雪山(也叫大窊山),然后是东雪山,西雪山,而且交替着去攀,每座都攀了不止一次。
爬山归来,大部分人都会收获一篇美文。东、西雪山因庙而佛气缭绕,中雪山则因赵长城而古韵犹存!尤以东雪山因泉,因寺,还因有位佛心很重的僧人而催人前往。
三山之中,爬得次数最多的要数东雪山,一切大概皆因东雪山上有座马家寺,寺之东有座龙王庙(筑于1995年),庙之脚下有股清澈奔涌的甘露泉,泉流至山脚即是曾经辉煌、现复香火再起的马家寺(亦名东雪山寺),寺之主持名曰“义圆”者。
第一次登临东雪山该是五年前,是与一伙志同道合者前去的,由头也不是很明确,但与佛,与庙,与泉,与那位佛性老僧分不开。其时古寺的旧迹遗存甚少,新寺百废待兴,义圆大师虽为一僧,且年愈七旬,却有宏伟佛愿。听老僧讲:他足及祖国大江南北,所历寺、庵、庙无可计数,然有东雪山马家寺之灵秀者少之又少。义圆发下宏愿:定让此寺重现昔日荣光。说来也巧,入东雪山寺的山脚下有路牌上书“神路沟”, 这莫非就是东雪山寺神秘的由来?
驻足寺前,望东山半腰甘露泉汩汩不绝,顺山势奔涌,如银蛇匍行;大殿四角铜铃风至即响,时缓时急,淡淡的佛音不绝于耳,偶有一鸟急促从头顶掠过,发出异样的鸣叫,寻声望去,已不见了踪影,更不知鸟为何名,心中揣测:许为山中俊鸟;移步崖畔,极目远眺,远山、山之草树、山下楼村、水库皆浩浩渺渺,与山寺两不相融;吸口气,爽至肺腑,头顶浮云,伸手虽不可及,却也亲切可人,酷似己之私物。
若非腹部空虚,竟不知时候已过午时,若于此久立恐皈依佛门之日便不远矣。
虽知中国人多在儒、释、道三教中行走,但多年的读书、教书生涯让自己很少触及释、道二教,只知道佛教信奉“因果报应,生死轮回”八字。
若非兵火及人为破坏,大部分国人也不会对自己原有的宗教信仰完全失去自信,只留下对“马列主义”的青睐。
在“马列主义”传入中国之前,宗教的力量不可忽视。我个人以为除道教、关老爷之外,老百姓对佛教笃信不疑。
人,作为高级别的动物,在获取最基本的物质需求之外,他/她们最需要的是信仰。因为只有信仰才能指引一个人的人生航向!
神路沟之巅,东雪山寺前,佛音、泉声、鸟语、风气齐汇,自成气候,可曰信仰,亦可曰向往,至少人的身心可以清零,无需虑及尘世杂务!
想当年,群友义气奋发,一呼俱应,趋车携礼至东雪山敬拜佛教新秀释义圆之慷慨之状如在眼前。逢彼景,义圆大师亦慈眉善目,恭迎众人,确显佛法之伟岸!
因仙山神庙异僧之故,我一介凡夫不知何时竟沾了些佛气!至少心想:只要有空,不论心静与不静,携三五亲朋挚友爬山拜寺倒是不错的选择。
癸卯十月的一个周六,我问妻:愿否登山访古?妻欣然应允。不知何故,与妻登山和与文友登山,心情竟有天渊之别一一少了几分先前登山的冲动,多了几分现实与夫妻间相互的扶持与关怀,凡事两人取一人之意即可决定方向。
秋深,天凉,然五寨沟依然煦暖如春。虽两人同行亦不乏多人攀山的乐趣,一路上观山、水、石、泉之奇异,论佛、神、魔、道之生灭,今去登山访寺,自然谈佛论僧的话题偏多。平素妻好读书且涉猎宽泛,其见地独到,我自是知晓,故虽仅二人同行,竟有别样乐趣。
天气宜人,心情尚好,路途又不甚远,我和妻走走停停,约40分钟,东雪山寺之景象及周围景致已印入眼帘。
作为东雪山的熟客,我似回家般欣喜,将寺区自己明白之景致逐个向妻介绍,妻抬眼告我:我有眼睛。
当身着僧袍的义圆师父印入视线时,我仿佛看到了久违的故人。“义圆师父!”许是太过激动,我对着师父随即呼出。身居山涧,恐声音不够高亢,义圆师父竟无丝毫反应。我十分纳闷,“少说此前也有三次登山拜佛之行,义圆师父咋就不认识我呢?”
“师父,您认识我吗?”我走近义圆身前用五寨普通话大声问师父。
义圆师父疑惑地摇了摇头。
“我曾和五寨众文友多次到寺看过您,您难道忘了?”我着急地又加了句。
“记不清你们是谁!”
听罢大师回复我一时语塞,并开始回疑人生!义圆师父曾说:他四十余岁皈依佛门就与妻室儿女了无牵挂,然后一心向佛向善。大家对义圆师父的崇敬也因此而愈深。然而方才与其一席话却让人对这位“高僧”的品行德性难以恭维。我甚至想诘问:莫非佛也是势利眼?
当身着僧袍的义圆师父转身回厨房的一刹那,我的心与这煦暖的天气显得格格不入,拔凉拔凉的。一幢幢近几年在我视线里拔地而起的香房、弥陀殿、大雄宝殿、观音殿、药师殿等建筑竟变得矮小了许多!唯有千年汩汩不绝清彻甘甜的甘露泉,横卧于寺前的几尊古碑,湛蓝的天空,层林染尽的草树,成了我脑海中最亲切的风景。
厨房前停着一辆体面的轿车,猜测是拜山的香客的。香客是什么?在我粗浅的意识中,香客是信佛却不出家,常登山拜佛为寺庙常添香火钱的殷实之人。义圆师父要给香客备斋,因为香客是义圆师父的客,是亲人,是整座寺庙重建的中坚力量。而我无论从哪个角度讲,都不能算做香客,充其量能算东雪山寺一个匆匆过客!进殿拜佛亦虔诚向佛,心无杂念,拜毕总会略表“爱心”,许是数额有限,才致鄙人难入师父法眼!
此次登山,我们没有入殿拜佛,妻对我说:佛在心里,不在殿堂!对此,我深信不疑!我所感悟的却是:佛在行里,不在嘴上,因为人在做,佛在看。历经千年形成信仰,信仰是人无形之精神寄托,放家里显然不够重视,于是选择了偏远的山,山荒凉孤寂,于是建了房子,将信仰置于其中。然后,房子呼庙,信仰曰佛。寄佛于心,寄佛于行者,方是真佛!
归途中,我独自沉思:有山有泉,方有寺有僧,东雪山寺(马家寺)只是家乡人因对佛教信仰而搭建的殿堂。山乃寺之主,寺乃僧之宿。登山访寺,首先得拜山,今日之举,意旨于斯!
2023.10.26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