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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云牧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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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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淬炼人生走学路

所谓走学,自然其显明特征在于一个“走”字,因为它不仅反映了那个艰苦年代上学出行的常态,也反映了那个年代学校与工农结合所安排特有的劳动实践,见证了作为乡村二十世纪六零后一代人的人生成长。

 那时候的村级单位叫大队,一般情况下每个大队都有小学。我们丑家村的小学就在原城堡南门坡下的位置,校门正对着原来的城门。当然,此时城门早已荡然无存,城墙被破解得残垣断壁般任凭春来秋去的风雨洗刷与剥落。我的家正好是原城门内西户第一家,来回上学五十米的距离,上学自然方便。不方便的是家住主村外二里路的老堡子(我们村早前所居住过的地方)、西岭、东坡和南垚的学生。上学路上就得走二十多分钟,若是遇上雨雪天气,可能就得三四十分钟的时间。夏天白昼时间长还好说,天亮起来上学就不成问题,即使下雨天,无非穿上雨衣早走一会也会按时到校。而要是到了冬天,白昼时间短,月儿还挂在树梢,星星还在眨巴着眼睛说着自己的悄悄话,他们就得睁开朦胧的睡眼,穿衣洗漱后踏上上学的路。年龄小或者没伴的学生,就得父亲护送到主村,因为那时野狼很常见,况且早起天黑,穿沟过坎,还要路过荒草丛生的乱坟岗,小孩自然多几分胆怯。偶尔有年龄大的无奈冒险独行,在瑟瑟作响的风里,那绝对是黑夜里仿佛鬼魅尾随其后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体验。而有伴的则小的跟着大的,一路上为了壮胆,大家就唱着《闪闪的红星》、《学习雷锋好榜样》等歌曲阔步而行。有时走到半道,天太冷,几个人就会东拾西捡一些枯叶干草和散落的树枝,拿到空旷安全的地方隆起点燃,围着熊熊的篝火取暖。暖和一阵之后,就将火苗扑灭,一口气快步走到学校。等他们已到学校,我们这些住在村中的学生才陆续到校。

 农村小学的校园生活是简单而快乐的。那时只有语文、算术、音乐、美术、体育等课,并没有其他多余的课程。早上上学早,书包里塞上一个馒头,和吃时要蘸的一小包拌盐的辣面,或者一块茴香花椒叶做香的锅盔,或者一块糜子面发做的甜糕,也可能是一个包谷面做的窝窝头,在早读之后以慰饥肠。因为上学早天还没亮,所以就把早操排在最前边。要是冬季,早操做完之后天才呈现拂晓的晨光。做完早操便开始了早读,在严寒的隆冬里,与朗朗读书声协奏的还有被冻得不由自主双脚跺地的踢踏声。

 学校的教室是简陋的瓦房,不严实的窗门冬天里八面漏风,常有初上学的小学生被冻得直哭尿裤子的事,还有不少学生手脚冻裂,耳朵冻伤溃烂。不用手时,双手常掼于袖内,若是看书写字,则时不时搓手缓解冻僵的手指。为了减少寒冷,老师让学生每天轮流带上两个火盆,其他学生则从家里带点柴禾,课间休息时在教室外点燃,没烟时端进教室放置边角散热供暖。一下课,一个个纷纷添柴围烤,起哄取暖。

 小学的课业并不重,中午十点多吃午饭,下午三点半就放学。由于家庭作业少,所以下午吃过饭后,就会提笼拿上镰刀,到野外给家里养的猪羊去割草,当然冬季除外。深秋时分,男孩子也会去上山割一些干枯的蒿草荆条,作为家庭烧火取暖的燃料。

 作为农村小学,除了学业之外,还有勤工俭学一项,正所谓“以学为主,兼学别样”,当是“又红又专”。学校每年组织三年级以上的学生上山开垦荒地,由于山地贫瘠又墒情不好,只能种植耐旱的谷子,春种秋收,为学校增添教育器材的支出而创收。而为配合农忙,学校有秋忙两假。所放的一个月忙假是在生产队紧张夏收的六月,大人们忙夏收,所属各生产队的学生则在老师的带领下,在夏收过的麦田里排列着捡拾遗漏的麦穗,力求做到颗粒归仓。捡到的麦穗以质量按斤论酬,每斤一到三分钱。为了防止炎炎夏日学生中暑,生产队会给学生发一些人丹和薄荷片,而这正是当时孩子们夏日的最爱。半个月的秋假则是在秋收时节的九月,帮着生产队拾棉花,挖红薯,割谷子等等。不比城里的学生有着清闲的暑假,农村学生唯一拥有自由的假期就是二十天的寒假。寒假是为春节而准备的,自然是孩子们最盼望的节日。因为过年可以吃到平时吃不到的点心糖果和丰盛的美味佳肴,可以燃放鞭炮,夜晚挑上红红的的灯笼呼朋引伴巡游街巷,可以穿上一身崭新的衣服跟着大人走亲访友,收到长辈们祝福的一毛到一元的压岁钱,还可以和伙伴们在白雪皑皑的村头野外打雪仗,堆雪人筑雪屋,溜冰滑雪,畅玩不羁,一直到正月十五的敲锣打鼓闹花灯,赶驴跑旱船的狮舞龙腾。

 一转眼,曾经声讨林彪反革命的红小兵,曾经参加批斗四类分子的少先队员,又迎来了欢呼粉碎“四人帮”的大游行,在生产建设的热潮中握手一九七八年。本是过完春节就该入学初中,可因为把春季入学改为了秋季入学,在小学又多呆了一个学期,到此年秋才离开了挺拔着一排高高的箭干杨,陪伴了六年多快乐童年时光的小学,踏入谷张初级中学的大门。

 谷张初中位于我们村子西边谷张村的村南,是方圆四个大队大小十个村子学生入学的学校,距离学校最远的学生可能有八里之遥。学校正门面南,南门外拾阶而下,有一个露天舞台,舞台两侧是出行便道,舞台下方则是学校的大操场,这里常是开大会搞演出活动的场所。学校南门似牌楼样式,入门后两侧各是三间厢房,大概过去是祠堂所在。学校内还有一小块区域属谷张村小学,互不隶属。记得初二时初中与小学明确分开,小学走南门,安于东南一角,砌墙相隔。而初中则改为新开的西门,另有东北角一门为东门。学校西门而入,门内北侧为门卫室和伙房,旁边挂有一提示上下课的铜钟,门卫会按课表时点拉绳敲响。迎面中间为两列两檐流水的瓦房大教室,教室南边为没有遮棚的男女厕所,教室的北边,沿 坡而下进入地坑为一排十几孔的窑洞,那是老师的办公宿舍,窑背则(窑洞上面)是划作初中的大操场,做早操或上体育课,便由东门而出上到操场锻炼。学校没有宿舍,所有的学生都是早出晚归,步行上学。路近一点中午回家吃饭,路远的就带着馒头和咸菜在学校就着一吃了事,要是寒冷的冬天,可以在学校烧开水的锅灶上热一热。

 记得上初中第一年,我们去学校的路还是穿插于田间的羊肠小道,直到第二年兴修的五级倒水利工程贯通,其沿线辅修的较为宽敞的道路,才成为连村及我们上学的新通道。而对于生长在这旱塬时常连生活饮水都面临问题的孩子们来说,一直都是在语文的课本里念诵和想象那流淌音乐的小河,如今看到这如小河般清澈的渠水奔腾着雪白的浪花,伴随在上学的路上,轻巧的飞燕衔水而歌,别有一番愉悦惬意的心情。

 奇怪的是,小学时原本纯真无忌的少年,一踏进初中的校门,恍然间有一种长大成人的感觉,男女同学间变得敏感而又多了一份羞涩,不再是小学时相互间嬉戏打闹,恣意说笑,探讨课题。若是谁和谁走得近了点,背后就会有人说是谈对象,有不轨的嫌疑。当然,青春期的萌动,自然免不了有大胆的同学对有好感的异性同学表现出特殊的热情,而因为被冠以“耍流氓”的无奈又不得不找来各种借口遮掩,给自己以合理的台阶。尤其性格张扬的女同学,会被人口诛为“张皮(张扬之意)”,可不,漂亮活泼的校花玲子,就连暗恋她的男同学也言不由衷地附和着别的同学对她的说三道四。这真是那个封闭年代社会氛围所造就的奇特校景。

 谷张初中比我们村的小学要大四五倍,而一个年级的学生就比我们村小学全校的学生还要多,不由得让踏入校门的我在惊奇中有一种开阔眼界的感觉。而新添设的物理、化学、生物、地理、历史等课,老师们结合生活与劳动实践的举例讲解,通过实验道具的演示,则开启了学生对好奇世界多维具象的了解,对自然机理奥妙的全新认知,徒增学习探索的浓浓兴趣。

 除了学习,依然有与工农结合的科目。学校组织我们步行去五号信箱在中山沟的厂区去参观,对工业制造有一个真切具体的感受,开阔了囿于农业生产狭小认知的眼界。又组织我们翻山越岭去西山林场植树造林,为绿化祖国涂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我们这一届有三个班,除了学习优异的尖子生外,常挂在师生嘴边的还有均衡分布在三个班的类似戏里逗乐不可或缺的丑角:一班的黑子,二班的顺子,三班的航子。黑子是出名的顽劣捣蛋,顺子则是长于戏谑调侃,而航子却是常玩幽默式的打闹。记得有一次课间休息,航子和另一名同学打闹,上课铃声响过,他们依然是闹腾得不亦乐乎,从教室外扭打到教室里的门背后,在地上滾作一团,当老师推门而入,两人都灰头土脸地象触电般起身立正,只听航子昂着头大声道“老师好!”,让全班同学忍俊不禁,哄堂大笑。而黑子有一次拿着从马车上卸下来的弹簧,课间轮番抽打女同学的课桌,吓哭了好多女同学,班主任得知后让他在全班同学面前作检讨,他竟然开口道“老师,同学们,我现在是老虎不吃人,恶名在外,知道自己问题就如房檐挂碌碡——严(檐)重。现在学习紧,面临升学考试,老鼠拉锨把,大头还在后头,我一定痛改前非,洗心革面……”。不等检讨念完,这一连串歇后语的调侃,已经气得老师面红耳赤,同学们则早已是笑得是前仰后合,沸腾一片。然而,正是这些调皮同学的异彩纷呈,却给初中学校生活留下深刻而有趣的记忆。

 相对较为偏远的西山矶子山的同学来说,我们上学还不算太远。尽管如此,也有五里多路的距离,除过夏天,其他季节里都是天不亮就去上学,上完晚自习摸黑回家。若不是太恶劣的天气,中午一般都回家吃饭。一放学就急匆匆一路小跑赶回家,到家母亲把饭自然已经做好,随手拿起碗盛上饭就吃起来。吃完饭不敢耽搁,又往学校赶。若是到家母亲没把饭做好,那是要发点小脾气的。

 因为回家吃饭都赶着时间,所以返校时就显得宽裕点,这就有了打闹调侃的乐子,不安分的也会开小差,阳春去偷摘生产队鲜嫰的豌豆角吃,夏末去刨地里的红薯火烤着吃,深秋又会上树摘上软柿子吃,以解水果贫乏的贪嘴之馋。冬天迎着刺骨的寒风,也会在弥漫的雪野中追逐嬉戏,扔雪球,打雪仗,畅快淋漓。当然,一路上更多的是学习上的探讨。大龙喜欢谈逻辑,二龙乐于探究类似黄金分割之类的数学题趣,五子则善于思辨事理,航子却喜欢搞怪。而对于多数人讨厌的刚刚设立的英语,锋子却情有独钟,学得津津有味,顺风顺水,一路上常以汉语的姿态,回应着同学们的故意刁难,不过,锋子心知肚明,自有他的应付之道。

“锋子,自行车怎么说?”有人问。

“脚蹬轱辘转”锋子快速流利地回道,让你听不出来半个字的汉语。

“说慢一点,没听明白。”有人喊到。

“脚~蹬~轱~辘~转。”锋子立马一字一顿抑扬有致地说。

“那包子怎么说?”正在大家还在错愕之间,只听又有人问道。

“比馍软。”锋子故意以低沉的声音滑口而出,顿时,所有人都轰然而笑,折腰捂腹,直喊肚子疼。

 就这样冬去春来,寒来暑往,快乐的少年时光于迎风沐雨披星戴月中,在老师“头悬梁,锥刺股”典故的激励下,用脚 丈量完三年初中的学业生涯,细算下来也有近两万里的行程。

 踏入高中,求学之路更加遥远。高中在距离我们村二十五里的庄里镇,此时名为庄里中学,临毕业那一年恢复原名为立诚中学。除了庄里镇的学生之外,由于路途较远,又缺乏代步工具,其余乡村的学生都留宿在校。宿舍是两檐流水的大瓦房,床铺是两排砖块支起来的大通铺,各人从自家带上自己的被褥。对于睡觉敏感的人来说,遇上睡觉声响震天的打呼噜,合眼入梦可是一种煎熬。而个人卫生差的同学身上所滋生的虱子,流窜给临铺同学的叮咬奇痒,则是难以驱除的恼人的折磨。

 一般来说,由于物质条件有限,留宿的同学多数都是礼拜天下午从家里背上一大兜馒头和一瓶家里腌制的酱菜和油泼辣子,成为一周的主食。家庭条件好一点的会带上几个煮鸡蛋,更好的会带上一小瓶炒好的肉,夹馍而吃。不过,带来的食物还得保管好,以防攀爬高手流窜作案的耗子的盗食。除过所带食物,家里给的少则几毛多则几块钱的伙食费,可以在学校食堂来一份五分钱的素菜,一份一毛钱的荤菜,或者五分钱一碗稀饭,一毛钱一碗面条,一毛钱两个馒头,作为饮食的调剂。当然,天冷时学校的食堂会给学生提供馏馒头的服务。若是夏天,因为气温高,不能带够一周的食物,就得家里在一周过半后想法送点菜与馍,保障一周的用餐,生活费充裕的话,就在学校的食堂多吃上几顿热乎的饭菜。

 那时上学没有通行的班车,连代步的自行车都是家用的奢侈品。一般家庭是没有自行车的,即使家里有的,要么舍不得让孩子骑,怕意外损坏或丢失,要么因为还要家用,不会让骑去闲置在学校里,来回基本上都是徒步而行,二十五里的路程,用时在三小时以上,要是遇上雨雪天气,用时就在四小时以上。记得高二那年的冬天,一场大雪连下了几天,临到周六,依然狂风呼啸,大雪纷飞。下午一放学就背上包急匆匆往回赶,没多久就漆黑一片。积雪漫野,已分不清路与田的分界,凭借着雪的荧光,顺着记忆的轨迹摸索前行。越往前走,越是沟沟畔畔,窖雪深厚,一不留神,就会深陷其中,雪没及腰,赶紧费力抽身,迂回向前。而此时大风愈发地紧,倘若下脚不稳,就有可能被风刮倒,要是恰临深沟边缘,则有坠涯的危险,每一步都是艰难前行。好不容易赶到家,也许我声嘶力竭的叫门声被狂风的呼啸声所淹没,过了好一会母亲才给我开了门。一进门,疲惫不堪的我就给母亲大发脾气,此时已是夜里十点。母亲赶忙从厨房的锅里给我端来热腾腾的饺子,在一旁的姐姐说,全家人都吃的面条,母亲唯独给我包了一点饺子,一听此话,令我顿感羞愧。想一想,一家人都守在昏暗的灯光下焦急地等待我的归来,我怎么能因风声的作祟而责怪母亲呢?这,成为我一生最难忘的记忆,也留下了我对母亲一份深深的愧疚。

 入学高中,正值改革开放的大潮激荡在祖国的大江南北,振兴中华的报国情怀涌动在这所拥有光荣革命传统的历史名校。这所中学乃为北伐国民革命军副总司令胡景翼将军所创立,中共富平党组织就诞生于此,爱国基因始终传承于一代代年轻的学子。高二那年清明时节,学校组织全校师生徒步前往三十里外的耀县(今铜川市耀州新区)烈士陵园,阅览为中国革命而英勇献身的烈士们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向先烈们致以最崇高的敬意和庄严而隆重的祭奠;游览药王山,寻访药王孙思邈为救治疾患黎民的医者仁心,和苦研医学的探索精神,充盈一份责任与理想担肩,兼济天下的家国情怀。

 随着改革开放的推进,农村产业多元化的发展,村子里渐渐有了往庄里镇拉石头的手扶拖拉机,来回上学偶尔会搭上一次便车,尽管一路颠簸,终归还是要省时省力得多,但多数时日还是步行为主。

 我们这一届学生似乎命运注定是承前启后的一届,小学升初中因入学改季在小学延呆了半年,升入初中又是两年制改为三年,到了初三新添了摸不准音门的英语,进入高中,又是两年转换成三年制的第一届,在求学的路上,行走了更多的里程。就这样走过春秋,走过冬夏,走出了小学的天真,走过了初中的懵懂,走完了高中的青葱岁月,走进青春飞扬的年华,走向人生更广阔的舞台。一路行走,没有如今充裕物质的给养,没有俨然一家中心般的溺爱,也没有车来车往接送的护程和细心的陪伴,却锻造了顽强独立的品格,实干拼搏的毅力,临危不乱的魄力与担当,和豁达乐观的生活态度,成为人生宝贵的精神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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