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父

公元二零一四年七月十八日清晨，我尚在返家的途中 ，只盼高速行驶的客车快点，再快点，突然接到大妹的电话，八点五十六分，父亲撒手人寰，永远地走了。噩耗传来，顿如五雷轰顶，泪如泉涌，几欲放声痛哭，只因乘客满车，哽咽于喉，啜泣盈怀。父亲，上月二十六号我们还为你庆过了生日，应母亲的要求，按乡俗为你置办了最好的棺木，安排好你的医治调理，看着你吃饭好起来，以为你还能挺几个月，这走了才几天怎么会这么快？！父亲，要知道是这样，我怎么会抬脚走呢？父亲，你怎么不能多等一会，让儿见你最后一面？

本欲早一天回家，可硬是因工作推延了一天，岂料这却成了这一生无法弥补的遗憾与愧疚！

回到家，母亲向我哭诉着说，因为我和儿子尚未回家，父亲让人把他由炕头移向窗边 ，睁着双眼努力地望向窗外，满含无限的期盼与等待。而此时的父亲连药液都无法输入了，身体已是极度虚弱，他用微弱的气力做着最后的挣扎，只等我和儿子的归来，可最终父亲没能等到，他已无力了，心脏终于停止了跳动，在最后一声“妈”的呼唤中奔向奶奶鹤然西去，留下了他睁着的不甘的双眼。我不知父亲当时是怎样的失望与伤心，又是何等割舍不了的情感，父亲，为儿不孝了！

 长跪父亲的灵前，放声痛哭，无尽的伤痛让我肝胆撕裂，涕泗滂沱。父亲，你一生和母亲共同养育了五个子女，又操心筹办了小叔的婚事，奶奶与小婶娘先后患病与下葬，也都是你独自前后奔忙，操持料理，可谓家事不断，呕心沥血。父亲，你勤劳持家，几多坎坷，几多艰辛，儿却未能陪你最后一程，儿对不住你 ，儿未能尽孝呀！

“一生正直留典范，半世勤劳传嘉风”，父亲，这是为儿对你一生的概括。父亲十四岁时就随爷爷赶着马车去六十里外的铜川去拉煤，山路崎岖，几多颠簸，来回冷水馒头十天半月，尚是年幼就已承担起家庭的重担。成年后，父亲进入西安煤矿机械厂参加工作，因为积极出色的表现，被工业局抽调为政工队，从事宣传整改工作，成为工作组的骨干。随着国家政策形势的需要，父亲又毅然投身支援农村发展，进入当时农村缺员严重的兽医工作，由于刻苦学习，大胆探索实践，精益求精，在简陋几乎没有设备的情况下，竟然为牛马羊等成功做了一例例复杂的手术，成为方圆几十里大名鼎鼎的人物，被乡亲们亲切地称为“牛先生”（牛可是当时农村最重要的生产力）。看到乡亲们患病就医因为医生少而常常得不到及时诊疗，父亲又自学进修医疗诊治知识，成为合格的赤脚医生。无论人畜患病，不管刮风下雨白天深夜，也不管路途远近泥泞坎坷，父亲总是及时出现在需要他的地方。他的贴心服务和精湛的医术，深得邻里的赞誉。文革中，父亲看到亲人相残，运动内乱致使生产生活秩序被严重破坏，深感忧虑与痛心，提笔上书直言，结果被打成“右派”，关押数月。改革开放后，由于父亲的良好威望与能力，又被委以信贷员的工作，从事金融三十年，为活跃发展乡村经济，积极开拓业务，连年绩效名列前茅。改革开放后的首届人代会，父亲便以全乡不记名普选方式被公推为人大代表，可见父亲崇高的威望。作为一个普通人，父亲一生尽管从事多项工作，可每项工作都尽心尽责，积极有为，与人为助，与公为利，做的有声有色，成绩斐然，连年受到政府及领导部门的嘉奖，广受邻里的好评。

 父亲啊，你七十岁才从工作岗位上退下来，在家又是劳作不已，未曾出外好好旅游过一次，未曾好好安享儿女行孝的幸福时光，谁能想到你一个精神健朗，几年前还骑着摩托车穿行街巷奔驰于乡间公路的人，才过几年就身患癌疾，竟然这么快就走了呀！父亲，在我眼里，你可是并未年迈苍老，正值壮年矍烁呀！虽说两年前便确切你患癌做了手术，可我从未曾想你会这么离开，离开，依然是感觉这么突然，是如此不堪承受的痛！

 父亲，你走了，德馨邻里惠春风 ，万木垂首悲寒晨。从你逝去，吊唁的人就络绎不绝。二十年前的深夜，你挽救了生命的那个女孩来到你的灵前泣不成声，你曾热心相助的邻里为你默哀致敬 ，所有的亲友都前来叩首祭奠，我们庞大的家族倾巢出动为你送行，这是不曾有过的场景。父亲，足见你人生平凡中的光彩！九百八十响绽花的礼炮腾空而响，是儿女对你不舍的深情，是亲友对你无限的敬意！哀乐低回，哭声震天，父亲，你可看到了亲友对你深深的眷恋？你可听到儿女对你声嘶力竭的呼唤？

父亲生前酷爱秦腔，年轻时汇报演出，在《红灯记》里饰演李玉和的形象，声音高亢洪亮，秦韵秦味，可谓声情并茂，英姿飒爽，名噪乡里，家喻户晓。父亲，为儿也知道你每天清晨听歌的习惯，为你请来了民间传统的唢呐，请来了秦腔的戏班，请来了弹唱的乐队，只为你听个够，过足瘾，免得你一去尽是落寞的缺憾，尽管你生前再三叮嘱在你走后不要这样操办，可儿女怎能忍心让你寂落上路？父亲啊，你不是一片随风飘落的秋叶，你是饱含多少牵挂的亲人！

 父亲，你一别遥去西天，没人再能照顾你，为儿为你备上了所有的洗簌用品，一桌桌美味佳肴为你呈贡，各种水果为你敬献，临终前你已不能进食，这回你已不再经受病痛的折磨，但望你能在那边好好享用。陪伴你半辈子的收音机也给你带上了，因为你习惯了收听天下，关注世界的各种动态。上个月为你过生日时，你还和我谈起习近平的亲民和反腐利剑，你还要听到国家大快人心的改变。一年四季的衣服也为你备上了，只为你冷暖相换。

 七月二十二日凌晨，父亲，我们送你上路了，在这摘花椒的大忙时节，为你送葬的孝子亲友和乡邻达几百人之众，鼓乐低沉奏响，嚎啕的哭声划破黎明的夜空，回荡山谷。父亲，当你的棺木落入宽大的墓穴，你可知儿揪心的疼痛，我好想把你唤起伴你身边，和你多说说话，听你往日的回忆，听你现实的碎语，因为你我父子真的还没敞开地好好说过话，忙碌的奔波总是忽略了温暖的相聚与促膝谈心。父亲呀，你却这样诀别了！坟头隆起，你我竟是阴阳两隔了，父亲!

 父亲，你走了，门前的那片田地被你栽满成丰盛的果园，桃树，核桃树，杏树，葡萄树，梨树，柿子树，从盛夏到深秋，果累枝头，手摘一捧鲜，品尝一口甜，而今却再也看不到你忙碌期间精心打理的身影了。父亲，以前果熟季节，只要儿女回到家，你总是不顾年迈的身体，亲自摘上鲜果，看着儿女们可口地吃着，你满脸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儿女的幸福就像是你最大的快乐与满足。父亲，如今果香满园，让我如何吃得下？

 父亲，为儿万言无以感恩，长跪无以赎罪，九叩向你道声：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