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异联姻雾与霾

所谓“雾”者，空气中凝结之小冰点也。大抵是空气中浓密的水蒸汽，遭遇低温冷却所致，故而形成宛若玉绡，轻柔绫罗的迷雾景观。或漫于川，江河之上，一切皆覆其中，不见真颜；或腾绕山间，巍峨峰岭，耸立其间，若隐若现，疑似蓬莱仙界。唐代诗人李贺的“丹成作蛇乘白雾，千年重化玉井土”，道尽雾化景致的美妙，而后主李煜的“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则是勾画出雾中佳人的浪漫情思，令人沉湎遐想。可见雾的富有灵性，带给人奇特的美妙体验。而“霾”，词义却是风挟着土也。描述的是风起扬尘漫天的情状。由于尘土飞扬弥漫，淹没了真相，故而古时又通有“埋”之意。可见，雾与霾自古就是不相干的妹与郎。

我的家乡背靠乔山，面南而居，南面下方不远处东西两侧，是依山的两座唐皇陵坐镇耸立，其与乔山之间形成一道狭长的平川。记得小时候，春阳回暖，细雨过后，空明澄碧，举目远望，一百多公里外的秦岭清晰可见。清晨起来，只见白雾如一条美丽的玉带蜿蜒川道，凭添了唐皇陵的神龙祥瑞，不可谓风水之不灵也。

但春天还是降水偏少，连续一段干旱，常有西风呼啸而来，黄尘漫卷，遮天蔽日，行于路途，迷了你的眼，莫辩对方的脸，更是举步维艰，哪还见伟岸的山？这大概就是混沌的霾了吧。好在风过之后，天空如洗，空气清新，依然日清月朗。

到了夏日，酷暑干燥，不像现在，多是道路硬化，平坦无尘，那时多是乡间土路，人来车往，碾压得是细粉积尘铺涌，车奔而过，或是旋风骤起，顷时尘土漫卷，裹挟其中，当是障目茫然无知，好在断不会久作旷日之景，一瞬而已。这，大概也算是小霾了吧。

夏秋之交，降水偏多，淫雨霏霏，彰呈草深木绿，梨黄柿红变幻多色，更显天地间缠绵之浓情蜜意。几天雨后，云散日出，我和小伙伴雀跃欢腾，野兔般窜上村后的大山，屹立巨石之巅，仰望天空如洗的蔚蓝，白云锦花朵朵，几欲采撷怀胸，如棉绒呈于母亲，做一身冬衣融化严冬的寒冷。山下，玉莹莹的浓雾顺着雄伟的山峰汹涌而上，腾绕腰间，缥缈左右，清心润肺，畅爽无比，宛若天堂一仙，妙不可言！

所以从记事起，雾与霾是各有其道，从无瓜葛，并无亲缘。雾是柔宛灵秀的一时妩媚，霾却是粗野暴怒的一阵蛮横，但相同的是，两者都断不会旷日持久，多讨人嫌。

岂料今日，科技的发展，生产力的飞跃，彻底改变了落后的社会面貌。在农村，古朴的青砖瓦房不见了踪影，都市里，霓虹炫目，车流奔涌，高楼大厦摩天接踵，无不彰显着空前的繁荣。人类深入海底，探入地下，掘进深山，狂挖滥采，肆无忌惮，物尽其用，以满足奢靡贪享的狂欢，造就了浩瀚的雾霾奇观。让从无会意的雾与霾，奇异地联姻成卿卿我我的妹郎配，缠绵不已，弥漫天地，数日不去，暗了天日，晦了明月，终是要你在对面，我却看不清你的容颜，恰似牛郎织女隔着银河漫漫，天上人间。只是这联姻的雾霾，断无任何美妙可言，既不呈雾的清润与玉白，也不见霾起尘土而啸的黄色，更是较先前的雾与霾，有着空前丰富的化学成分，如此这般蓝雾缭绕，入喉吸肺，令人刺痒作呕。加之人人面带口罩，如临大敌，一派恐怖，又哪有成仙的那份闲情逸致，脱凡去俗的飘逸潇洒？倘若嫦娥回访，又该是怎样的大惑不解，万般窘态？

如今，联姻的雾霾，早已不局一城一域，旷笼千里，实乃叹为观止！难道这人造的仙境，欲以辉煌的姿态将创造者掩“埋”？真可谓发展的疯狂，文明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