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场清雨过后,春和日丽,一派万物复苏的气象,到处花团锦簇,绿染大地,正是挖野菜的好时节。闲暇的城里人,纷纷开车到城外或乡下的荒原野外,去寻挖荠荠菜,不仅是寻得一份有机生态的健康,更是寻得一份难得亲近自然,陶醉浓郁泥土香的野趣。
其实,在我的家乡,人常说的挖野菜,家乡人是称作挑野菜的。初春时节,野菜萌发,鲜嫩诱人,大人们还有忙不完的地里活,只好忙不迭地使唤自家的孩子去挑野菜。因为野菜瘦小,用不着春深草茂时为猪羊破(割之意)草而大动干戈的镰镰(镰刀),只需拿上一把小铲,或用布头包裹一头的镰刃,碰到野菜,顺着根部一铲一剜,既轻便,又顺手,所以有时也说是剜野菜。用“挖”字,家乡人只用于挖蔓菁。蔓菁就是野生的油菜,家乡人是要连根吃的。蔓菁的根玉白粗长,吃起来有点脆甜,加上绿叶油香,蔓菁下饭,很是合口,所以采蔓菁是需要挖的。但蔓菁并不是到处都有的,只在曾种过油菜的田边周遭坡地长着一些,所以更多的还是去采其它种类的野菜。
小时候,刚过完年多半是青黄不接的艰难时日,蔬菜稀缺吃粮紧张是许多人家都闹心的事,野菜就成为这个季节人们饭碗里不可缺少的调剂和补充,也给单调的日子增添了一点欢乐的味道。当然,对于孩子们来说,挑野菜毕竟是在遍野的野草里细心找寻的活计,所以就不比给猪羊破草有量的要求,挑野菜也就多了点随心的自由,常常一边挑野菜,一边闹着玩。同行的小伙伴们总是挑一会菜,就会闹腾一阵,或嬉笑追逐,或提腿斗鸡,或沟沿埝上的枣刺里找寻马蜂窝,或在田头去吊脖。吊脖是一种很形象的叫法,其实就是折一支茸茸的猫儿草,犹如伸长脖儿探进地蜘蛛的小洞,蛛蛛就会因不胜其扰而附在猫儿草上,被乖乖地吊出洞穴。吊出洞穴也不怎么折腾,只是相互比着看谁吊出的个头大,图个乐子而已。所以,周末或放学后去挑菜,也是孩子们喜欢的一种放松。
不过,话说回来,要想挑菜挑得多,还要挑得菜鲜嫩肥大,那也是有讲究的。地处渭北旱原的我的家乡,由于降雨偏少,又没有其它水利工程的助力,所以地势条件与土质的不同,对作物的生长影响很大。一般地势低洼或沟底向阳处墒情好,利于植物生长,野菜就长得嫩而大,留作春耕的空白地以及荒闲土质好的平地,野菜长势也不错,而贫瘠的坡梁和高高的台塬,野菜就长得干瘪瘦小。对于多年挑菜积累了经验的孩子们来说,哪个地方多,哪个地方少,哪个地方长势好,其实心里是有数的。不用说,挑菜挑得回数多,跑的地方越多,越是对野菜分布的状况了解的清楚。一声“挑菜去!”,吆三喝五的小伙伴们就挎上竹笼结队走向空旷的田野,奔着野菜多的地方去,挑得满满一笼的野菜,高唱着少先队队歌,踩着夕阳的余晖高兴而归。
现在城里的菜市上卖的野菜主要是荠荠菜和白蒿,而这野菜也多半是种植的,并非野生,只不过挂个出身野外的名头,看着水灵肥大,吃起来却远没有田野里采挖的野菜那般自然纯朴的清香。在我的老家,记得小时候挑的食用野菜主要是涩荠荠、油勺勺,其次是刺蓟,而挑的白蒿是晒干送给村上药房的。涩荠荠叶形和菜市上卖的荠荠菜差不多,但瘦小得多,叶层更是比荠荠菜要稠密得多,叶面也有点泛白,粗糙得像老粗布,吃起来口感发涩。油勺勺则不然,形态要优雅得多,叶如修长的小勺伸出,宛若菊花天鹅舞的花瓣,叶面油光发亮,吃起来油香悠长。刺蓟不用说是长有小毛刺的,不过初春的刺蓟十分鲜嫩,毛刺并不怎么扎手,采回去母亲用水焯过,然后和进面里做成绿面,经过慢揉细擀,无论切成面片还是细面,开锅盛碗,翠绿盈目,让人难抵诱惑,垂涎欲滴。单就辣子醋水一拌,一筷绿面入口,其格外筋道爽滑的快感,就已叫人肠胃妥帖,滋润不已。而涩荠荠,母亲多用来和豆腐粉条一块做馅,捏煮馍(饺子)或蒸包子,或是蒸麦饭,也是不可多得的美味。油勺勺则是做凉菜是再合适不过,吃起来清鲜满口,唇齿留香。
倘若再过段时日,所有的草木都茂盛起来,还有诸如灰灰菜、笤帚菜、野小蒜、野韭薤、马茹茹(马齿苋)等众多的野菜被采回家,或蒸菜疙瘩,蒸菜馍,拌凉菜,总之是变着花样地吃,成为调剂家乡人饭桌上不可或缺的美味。
如今,当年人们出于救济解困无奈选择的野菜,已因人工所种植蔬菜无可比拟的味美鲜长,转身成为人们餐桌上的珍品佳肴,令人趋之若鹜,喜爱有加。挑野菜。吃野菜,不仅是品味自然的美好,更是感恩春天慷慨的馈赠,不负这美好时代的幸福与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