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年前,在一个寒风呼啸,阴冷灰暗的傍晚,您去了一个地方叫“永远”,千呼万唤终不回。这么多年来,您过得还好吗?
清明时节的绵绵细雨,勾起了我对您的无限思念。您的音容笑貌,一举一动时刻浮现在我的眼前。在世时,您虽然飘泊异乡四十七载,容颜易改,浓重的四川乡音却依久未变。一直以来,有多少人误认您那片光秃秃而又斑斑点点的头顶,是年少时生“癞痢”而残留下一抹不光彩的风景,殊不知,那是隐藏了一段鲜为人知的秘密。
1937年7月7日,日本帝国主义,亡我国贼心不死,悍然发动了震惊中外的卢沟桥事变,从此揭开了全国全民族抗战的序幕。敌人依仗着飞杌大炮等先进的各式武器装备,大举入侵我国领土,遭致山河破碎,国土沦陷,生灵涂炭,哀鸿遍野。
在中华民族处于生死存亡的危急时刻,正值青春年华,年方十八的您,不得不含泪拜别亲人,挥手告别故土,在前仆后继的百万川军队列中,铭记父老乡亲用热血洒在白布上的誓死豪言壮语:“我不愿你在我近前尽孝,只愿你在民族分上尽忠。白布随身,伤时拭血,死后裹身,勇往直前,勿忘本分!”。身着单衣,脚穿草鞋,肩背斗笠,背挎大刀,义无反顾地奔赴在祖国的抗日战场上。
1938年4月间,在台儿庄战役中,您连奉命据守在一块小山坡上,阻击蜂涌而至的溃败敌军,在穷凶极恶的日军面前,您们毫不畏惧,生死度外,一次又一次地打退了敌人的疯狂进攻。整连的官兵,相继一个个倒下了,而您作为一名重机枪班的班长,把一梭梭愤怒的子弹,狠狠地扫进敌人的胸膛。激战正酣,敌人呼啸而至的一发炮弹,掀飞了您的大片头皮,血肉模糊的您,昏死在阵地上。从此以后,您从千里之外的烽火战场,费尽同折,轮番辗转才抵达浙江省金华市后方军医院疗伤休养。虽然万幸捡回了一条命,但却留下了终身寸缕不生有碍雅观的秃顶。
由于兵荒马乱,战火纷飞,交通不便,信息不畅,伤愈后您被好心的当地一位老板收留,在他的杂货铺担水劈柴,山林田园打长工。经过长期间的观察考验,老板见您忠厚老实,勤劳能干,在他的撮合下成全了您们的一段姻缘。在异乡客土上娶妻生子,成家立业。
几经坎坷磨难,好不容易把几个子女拉扯成人,没有安享过一天舒心的日子,胃癌却悄悄地缠住您的身,在病魔的折磨下,您于1983年末的一个黄昏,痛苦地离开了我们。
您斗大的字不识一个,头脑简单,没有丝毫的花花肠子,但四肢发达,孔武有力。在家庭生活困难时期,经常起早贪黑,翻山越岭从廿余地担回二百多斤重的木柴回家,囤积起一定数量后,乘着夜色,用自制简易板车,拉到远在五十里路程外的县城里去卖,担负起家中的一切日常生活开支。在您的记忆深处,依稀记得遥远的故乡在四川省重庆市渠县。家中有常年为乡亲们风里来,兩里去解除病痛,十里八乡颇有小名气的郎中老父亲,还有整日为一大家子忙忙碌碌操持家务的勤劳贤良的老母亲。在您出征前,一位姐姐已出嫁,一位哥哥有哮喘病,佝偻着背靠理发手艺维持生计,一位弟弟也紧随您其后出川抗战,然后是壮士一去不复还了。
岁月悠悠,沧海桑田。昔日的那乡几保早已更换了地域之名,您迫于生计更兼无文化,无暇也无力顾及寻找家乡,一直默默地忍受着思乡之苦,难圆亲人团聚之梦。临终前还念念不忘唠叨着:“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当前,正是凭吊追思亲人之节,神州大地却是疫情肆虐。全国人民正在经受着严峻的考验,让我值得告慰您的是:请您放心,有党和政府的英明决策,全国人民众志成城,团结一心,一定能取得抗击疫情的胜利。正如您和千千万万老一辈中华儿女在艰苦卓绝的抗日岁月里,都能彻底打败凶残的日本侵略者,区区一点疫情何愁不灭!
待到春暖花开,山河无恙时,我会静坐您的坟前,和您细聊家常:您这头曾经迷途的羔羊是否在天国找到了回故乡的路?是否和千里之遥的亲人合家欢聚?是否再也没有病痛的折磨和煎熬?
亲爱的父亲,您虽然是一位无名之辈,是时代的一粒灰尘,但曾经砸在侵略者的头上,却是致命一击。在天的那一方,再也不用破帽遮颜,躲避尴尬,因为历史已证明,那是一段永远抹不去悲壮的光荣印记。
我爱您,父亲。我永远怀念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