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前远眺车灯闪,细雨淡描愁画染。人至中年惆怅多,老城依旧少时脸。”江南五月,细雨霏霏,我独自站在窗前,凝望着窗外,只见远处,车灯一闪一闪与路灯一次次的交融又分离。雨就像一种催化剂,孵化着我的思乡情结,望着玻璃窗上的水珠连成一串串,仿佛又在串烧着我的儿时记忆。
自打有记忆开始,父亲便在县城上班,那时候住在公家的房子里,邻里之间仅隔着一堵墙、一扇窗、一道门,打开房门更像是一个大集体。后来,老房子要拆迁,房管所重新分配了一套新房子,在隔岙新村那里,有37个平方,二室一厨一卫。那时候的卫生间与现在不同,所谓的卫生间,仅仅是用二道墙隔开,然后里面放一只马桶,另外堆放一些小杂物,在门口上挂一道帘,就算是一个独立的卫生间了,至于说洗澡,还是要另选其它地方。上世纪八十年代,这种条石垒砌的房子,比旧的土坯房看上去要高档很多,也是当时老县城住房的一大亮点。
小时候的家就像一个温馨的港湾,我就像停靠在港湾中的小船。暑假是孩提时光最美好的日子,可以不用上学,尽情地玩耍。记得有一年暑假,电影院下午放映电影,儿童票半价,一张电影票三分到八分不等。母亲是个非常开明的人,只要有新影片上映就会让我们兄妹三人一起去看电影。县城的电影院建在小山顶,从隔岙新村到电影院,要经过老缙云中学门口,拐到槐花街,再朝五云小学方向走,(现在的实验小学)经过戏院,一直到一个宾馆门口分路,往山上走就是电影院了。这条路小时候走过很多次,算是比较熟悉,但离我家有点远。每次去电影院,就会与哥哥比赛,看谁先到达电影院,好像每次都是我哥赢了。后来,我哥让我在前面先跑上一段路,他在后面追赶,看看谁先到达,可依然还是我输了。那时让我感觉很奇怪,这一路上也没见他追上我,怎么我反而在他后面呢?原来,去电影院有一条近道,不过那条路并不好走,就是两幢房子中间有一条又窄又陡的石楼梯路,这条路虽然离电影院近了很多,但因为是笔直的楼梯,走起路来气喘吁吁又挺危险的。再后来,听说有人从石楼梯路上摔了下来,从那以后我与哥哥就再也没走过那条路了。小时候看过什么电影早已不记得了,或许是那个暑期看过的电影太多,只记得与哥哥比赛的情景。又或许是这一路上跑累了,我总是在电影院的椅子上呼呼大睡,后来养成了一个坏毛病,只要一进电影院看电影就容易犯困,就会在电影院的椅子上小眯一会。县城的电影院是建在小山坡上,电影院周围环境特别优美,站在小山坡上能看到半个县城的样子,山上有许多大树,绿树成荫,就像步入一处森林公园,观看的不仅仅是一场电影,更像是儿时的一场旅行。一些记忆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淡去,反而让人感觉更加清晰,这真的就是“看场电影要凭票,记录儿时旧光景。兄妹情深回忆真,石城往事酿佳境。”一场小小的电影,在岁月这条长河中变得格外弥足珍贵。
从小在县城长大的我,关于老城的回忆就像这好溪水,每到雨季,河流会变得格外宽敞。伴随着夜幕的降临,推开记忆的大门,院子就是最好的乘凉场所。大人们拿着大蒲扇坐在矮凳子上聊聊天,一群差不多年龄的小孩就像脱缰的野马,在附近你追我赶玩游戏,一个个累得满头大汗,直到母亲喊回家洗澡睡觉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记得每到夏天,父亲早早起床,从街上捧回一个大西瓜,我们兄妹几个守着一池水,来来回回看了又看,(在八十年代,家里没有冰箱,为了能吃到冰镇西瓜,提前将西瓜泡在水池或水桶中降温)等吃其实也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
小时候住在一楼,出了房门是一个大院,院子里有父亲种的花花草草,还有母亲养的几只小鸡,小家伙毛茸茸的非常可爱,每天喂鸡吃食,捡母鸡刚生下的鸡蛋,既兴奋又惊喜。
每到礼拜天,姐妹俩提着一篮子脏衣服走在法国梧桐树下,要走很远的一段路,一直到东门头的矴步桥,在两旁的桥墩底下洗衣服,溪水冲洗着衣物,也洗刷着我的少年生活。
生活就像一串很长很长的烤串,里面有蔬菜、番茄、土豆,还有鱼、肉,另外再加些调料。生活有时很甜,有时很辣,有时又很酸,也许这就是现在的我人至中年后的一种人生感悟吧。
儿时的许多记忆,就像跑一场马拉松,跑累了,停下来喝口水,停顿一会又继续。吃,是童年生活中最幸福的事,许多记忆都与吃有关。那时候,我们每天盼望着过年过节,过年不仅仅有好吃的,还有新衣服、压岁钱。每到大年三十,一家人就守着电视机,春节联欢晚会要八点钟才开始,晚会开始之前,先开个家庭小会议,这对于我来说,是最难熬的时刻。由于小时候学习成绩不佳,父母亲此时要将今年该教育的几个方面统统说一遍。虽说是个小茶话会,有吃有喝,但此刻瓜子、花生这些小零食也不再那么有味道,只想着时间能快点过去,春晚早点开始。总算熬到八点整,晚会开始了,这可把我们兄妹几个乐坏了,许多事物仿佛瞬间逆转,茶水、瓜子也变得格外有味道起来。时间就像一枚弹珠,弹几下就能将指针弹到十二点。说上几句祝福的话语,母亲将提前准备好的压岁钱交给我们三兄妹,新的一年就算开始了。
此时,兄妹三人一点睡意也没,不知道是谁先提出,去街上逛逛。老街就像快要睡着的老人,偶尔会遇见几个匆忙而过的行人,他们走路非常快,只有我们兄妹三人悠闲自得。走在青石板老街上,街道两旁挂着红灯笼,特别喜庆,兄妹三人要做全县第一早逛街的人。街上很空很安静,马头墙高高耸立着,木制门窗就像两个护卫,守护着老城又像是在迎接我们的到来。路过新华书店门口,再穿过十字街,往溪边走,就来到了好溪旁,忙碌了一年的铁桥,此刻也静了下来,只有街灯还在守护着这座城市。延着溪边的梧桐树,树叶早已掉光,只留下光秃秃的几个枝桠,夜空变得格外明朗,月亮已不知去向,满天星星冲我一闪一闪,时光从沉睡中醒来,带着新年的祝福,迎着风,将岁月谱写成诗的模样。
时光轻叩,扒开记忆的门窗,我站在铁桥头上,望着好溪水缓缓流淌,仿佛穿越了我的大脑、双手以及全部身体,远处的十字街上,人头攒动,老街就在不远处,丁香姑娘撑着一把油脂伞,雨滴顺着伞尖滑落,轻轻的,缓缓的,一些记忆就在不远处……
老城的回忆又像一个很大很大的行李箱,行囊里没有奢侈品,全部是生活必需品,少一件都不行。它将一直陪伴着我,走更远的路,爬更高的山,看着海水义无反顾地冲向礁石,将自己粉碎成浪花的模样。
“午夜窗前霖雨泼,老城故事叩门钹。儿时旧景归家客,落笔成行文墨播。”窗外的雨,一直下,陈年往事一次次被冲刷,我的眼皮开始打架,合上笔记本,我的世界便静了下来。
初稿写于2021年五月,修改于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