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庄是个土墙建的三合大院,背后靠着山坡,前面是水田。这个院人丁兴旺,居住着八户人家。这八户人家皆一个祖父所衍。所以,这个大院落平时亲情荡漾,从没有勾心斗角之事。大家互帮互助、相亲相爱,和乐融融。
季婶是李家庄最信迷信的人。今天一大早,她就来到老屋的院坝,对住在老屋院里的亲戚们说,她昨晚梦见瘟神进了她家。“我就梦见那瘟神一直在老堂屋站着。推也推不走,打也打不走,你们说奇怪不?”几个堂妯娌和小辈的媳妇们都不以为然。
季婶原先住在李家庄的正堂屋。那堂屋里供着祖上从很远的寺庙里背回来的“吞口普萨”。那菩萨张着血盆大口,据说有吞食一切妖魔邪鬼的功能。所以,大家认为季婶即使有这不祥之梦,也不足为患。堂屋里的菩萨可不是摆设!李家庄几代人和睦的生活,都是它在起作用呢!虽然季婶现已移居旁边的新院,这老屋里只住了她的长子李石明一个人,但,菩萨高居正堂,季婶还有什么可惧怕的呢?
季婶的迷信在她家没有市场。她的丈夫李正直曾作过一村之长。一直保持着村长的做派,严肃寡言,正气凛然。他从不理睬季婶的鬼神之说。他的辈分颇高,在家里、村里都是有权威性的人。季婶的五个亲生儿子英俊潇洒,朝气蓬勃。有文化、有涵养、有追求。他们对母亲的歪门邪说更是不屑一顾。因而,季婶只有在老屋才找得到知音。幸好她家的新院与老屋仅隔着堂侄九红的家,相距几十米而已。这使得季婶和老屋里的知音们唠神话十分方便。
“哎!瘟神哪敢来李家庄!还不被堂屋里的菩萨吓跑哇?”久红妻笑着对季婶说。参与谈话的昌婶也道:“按理说,瘟神在,管着五方瘟疫不侵犯,是好事。哎!做梦的事,东拉西扯,哪有准!不信,也不好;信,又不能全信!”季婶急得跺跺脚道:“好事!怕是不好!再说了!李石明今天要结婚,我寻思,是不是今天娶的这婆娘不对劲哟?”“不会!不会!哪有的事!”大家安慰季婶。
李石明是李正直与前妻所生的孩子。他几乎一天到晚都在不停干活。差不多把一个家的苦活、重活、难活全包揽了!他的勤快与担当已成了一种习惯,就像每天要穿衣服一样自然而然。在季婶家,李石明起的作用早已超过了他的父亲。他所有弟弟的劳动力加起来,也不及他一个人。因而,李正直几乎从不干农活。顶多偶尔扛着锄头去视察一下他家的水田缺口。大多数时候,这个一本正经的男人都坐在自己的家门口裹烟叶子、抽烟、望着远处的山坡严肃地思考人生。这就是有众多儿子的好处——不需要他费神,家里家外的一切活,已经有人干好了!
李正直很少说话,但凡说话,都是具有一定水平的金玉良言。李石明闲下来,也会端张凳子在父亲旁边坐坐。这时候,耳聋的他耳朵极为灵敏。不管李正直说什么,他都能听得清清楚并随声附和。可惜李正直喜怒不形于色,惜字如金。就算面对儿子,也言语极少。所以,这一对沉默寡言人的交流方式就是一起坐着,用心来感知对方。
李正直的前妻为他生下一儿一女就呜呼去了!季婶是黄花大闺女嫁给他填房的。季婶嫁过来的时候,李石明十岁,石英十五岁。她把这俩姐弟视为己出,对这两姐弟的好全村人都知道。但石英、石明心里可不这么认为。季婶为他们生的五个弟弟聪明伶俐,差不多把父母对他们的爱瓜分完了。石英姐弟虽自觉地不与弟弟们计较,但心里的酸楚只有自己知道。他们的四个弟弟都结了婚,连最小的老幺都有了女朋友,而五十多岁的李石明却一直找不到婆姨。石英认为这是季婶的亲疏厚薄在作祟。所以,早已出嫁的她,心里怨恨着季婶。
好在,这些怨恨今天就要消除了!季婶持之不懈地到处托人为李世明寻妻。现在寻得了邻乡的一个二十六岁的女娃儿林予花,石英、石明都非常满意,总算是解决了李石明的婚姻大事。今天,李石明的女神林予花就要过门了!
李家庄今天既没挂红灯笼也没有客人。喜庆的气氛都被这位林予花长啥样的疑问代替了!就连季婶和李正直的脸上也没有明显快乐的表情。
“我寻思又不是娶的什么好人家,就不办酒席了!就招待一下送亲的就行!加上石英,总共有一桌人。”季婶对昌婶解释说,“好歹给他找了个婆娘!阿弥陀佛!虽是有点残缺,但也是黄花大闺女!免得别人说我偏心!其实,我宁可亏待自己的崽,也没有亏待过石明!菩萨晓得!这石英还说讥诮话咧!说她的兄弟在这个家是做牛做马的!做牛做马!生成了一个人,谁不是做牛做马?!干农活的人,岂有不累的理儿?我的伢子些也累……”昌婶叹口气道:“唉!我们晓得你的心!要说后妈能作成你这个样,也是人中第一个了!管她说啥呢!个人做事对得起良心就好!”季婶深感慰藉。她和昌婶在娘家是一个院的亲戚,嫁到李家来,也是一个院子的堂妯娌。
石英对后母的埋怨可冤枉死季婶了!季婶的亲儿子们喜欢读书,李石明作为最大的成年长子,大字不识一个,自然是要多干些活的。就算一母同生的家庭,谁家谁户的长子、长女不多承担一些活呢?况且,不是季婶不重视这个长子的婚姻大事,而是没姑娘看得上李石明啊!李石明长相粗鄙丑陋不说,这老光棍还是个顺风耳。没有风的时候是聋子。有风的时候,也选择性地作聋子。他听不见的话,往往是别人有求于他或者他做了坏事,别人质问他的话。“唵?嗯,听不见!”他通常就以这种方式置身事外。这也就罢了,他还很可恶,一贯损人不利己。在李家庄这个友爱的大家庭,李石明是唯一自私自利的另类。
李石明还有好些令人不齿的行为。李正直曾利用职权让他饲养村里的猪。那个时候,李石明看见猪配种就想入非非。有人看见他朝母猪做出不雅之举告诉了季婶,季婶便对丈夫说起此事。结果,从来没有打过谁的李正直打了季婶!警告季婶再胡说八道就休了他。季婶为此气得差点喝农药。要不是她的几个宝贝亲儿哭爹喊娘地哀求,只怕季婶的骨头都化成土了呢!这并不是群众冤枉李石明。看见他丑行的人不止一个两个。但群众的议论,都被当时的村长李正直威胁带恐吓地强压下去了!
李石明干的恶心事、缺德事多了,这坏名声就出去了!谁家还把好好的姑娘往坏男人的火坑里推呢?所以,李石明光棍到五十多岁是有原因的。先天不足,神也救不了啊!
李家庄的人对这个甘跳火坑的新媳妇充满了期待和好奇。毕竟大家都是亲戚,即使心里知道李石明不好,也不希望他打一辈子光棍。从不下厨的李正直竟然来帮着李石明烧火弄菜,还真是稀奇!
早上十点过,李家庄前面的田埂上就出现了一队送亲的队伍,清一色的都是穿着蓝花衣裳的女性。林予花的母亲走在最前面,她的四个女儿走的后面——林予花的父亲早亡,她们这次是全家都出动了!
李家庄的人来不及分辨后面那几个哪个才是新娘。送亲的队伍已到达院坝,直接就进了李石明的家。而且,进去以后就悄无声息的,听不到一句欢声笑语。弄得想看新娘子的邻居们好生失望。
李石明精心制作了一桌鸡鸭鱼肉兔样样俱全的宴席,但林家人吃得极其尴尬。午饭过后,林家的三个妹子就迫不及待地走了!她们与这个粗鄙又丑陋的姐夫毫无共同语言,也不能忍受李石明猥琐的眼光在她们的姐姐身上瞄来瞄去。就连季婶和李正直吃完饭也回了他们的新院。李石明屋里就只剩下林予花母女和石英在李石明的卧房里唠嗑了。李石明把他饲养的牛羊猪等喂了,也到卧房陪丈母娘、姐姐和新婚妻子唠嗑。他饲养了很多的牲畜,暗地里攒下不少钱。
现在是农闲时节,李家庄的媳妇婶婶们不约而同地都坐在院坝里做针线活。眼睛不时瞟着堂屋。大家庭添了新人,这新人怎样都是要出来与大家打个招呼的。她们很快发现堂屋的门框边有半个脑袋在鬼鬼祟祟地偷窥她们。不消说,那肯定是新娘子。亲戚们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堂屋门口,那半个脑袋立马就缩了回去了。石英姐弟跟亲家母说不完的知心话,林予花溜出卧房在大门边偷瞄一眼院坝里的人后,又回到母亲身边坐下,两只手揣在兜里东张西望。
“以后你就跟着李石明过了!要听他的话,他叫你干啥你就干啥!不准使性子。”林妈妈教导女儿。“嗯!”林予花点头回答。石英对林予花道:“跟着石明哥哥,他会心疼你的!保证会让你享福。”又对林母说,“我这个兄弟就是实诚,没坏心思,只晓得傻傻地干活!”林予花不好意思地咬着嘴唇,“嗯哪”点头。“这孩子虽脑笨,但听话。在家里,叫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虽是做得不好,但还是肯干。也肯招呼人。”林母向李石明姐弟介绍女儿的情况。李石明道:“喔!这家里的活我一个人干就够了!她可以耍!”他又对岳母表示,“她干不干活都一样!只要听话就好!”他的心里得瑟不已,丈母娘亲自教导女儿怎样伺候自己,他心里甚是感动。他和几个弟弟谈不到一块儿。他心里认可的亲人只有父亲和姐姐。现在,应该把丈母娘加上。李石明不断地瞄着林予花,盼望着天赶快黑尽。
夜幕开始降临的时候,李石明提着两大桶热水出来放在昌婶家猪圈外。然后又回去搞了一桶冷水放在热水旁边备用。昌婶家的猪圈外被浓密的香蕉树围了一个圆圈,隐蔽又宽敞。是李家庄人喜爱的天然“浴室”。原来新娘要此洗澡了!石英和林妈妈拿着毛巾肥皂和一身红服,带着那千呼万唤都不肯出来的林予花出来了!
啊!好标致的媳妇!五官端正,身材适中。她扎着漂亮的马尾,头发上别着一只好看的粉红色发夹。整个人看起来丰韵娉婷。她低头盯着地面,前倾着身子跟在母亲和石英身后一步一趋,像是很怕自己掉队似的。
石英和林妈妈伺候新娘洗澡完毕,便带着红裳薄衣的林予花回屋。经过院坝的时候,顺便教林予花向在院坝制土肥的昌婶打招呼。“这是老辈子昌婶,你要叫幺婶子!”“幺婶子!”林予花歪着头不好意思地招呼昌婶。“嗯!哎哟,多好的媳妇啊!乖!好!好!好!”昌婶极为爽朗地哈哈大笑。这证明,她对这个李家庄的新媳妇非常满意。她的笑声勾来了万二姐和久红妻。她们迫不及待地凑了过来。石英又为林予花介绍这两位堂弟媳。“这是万二姐,是二叔的媳妇。你要叫她二妹。”“二妹!”林予花同样不好意思地叫。她歪着头羞涩地咬着嘴角,像一个孩子般可爱。只是,她看人时的眼光好像不能同步。左眼看人的同时,右眼却斜盯着右上方。她难为情地跟着石英的介绍叫人:“久红弟妹!”大家乐滋滋地盯着她,满心喜爱。这新娘除了看人时眼目有小瑕疵外,貌似没有任何问题啊!邻居们想,李石明终于可以幸福了!石英为林予花介绍完这几个亲戚,就带着林予花进了屋!
林妈妈拿着林予花换下来的衣服从昌婶的“天然浴室”出来进了院坝。她一脸谦卑地朝大家笑,客气地与大家打招呼。昌嫂亲热地朝她道:“您姑娘真俊!多好的一个姑娘啊!您咋舍得哟!”林妈妈实心实意地说:“俊个啥哟!她就是小时候被吓了一次,脑筋有点不灵活。还望长辈们以后多担待一些!”她年轻时候是个美人,现在老了也很美。慈眉善目,很是可亲。
“喔?被啥吓的?”万二姐好奇地问。“唉!”林母叹息,“瘟丧的牛呗!她小时候背着一篼猪草在土埂子边歇息,那条发情疯了的牛朝她冲过来!——那该死的畜牲!两个蹄子就踩在她的脚边,狠劲地拱她!这娃立时就吓傻了!从那以后,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现在这样子很不错啊!挺水灵的。”九红妻道,“只怕那牛是她前世的冤孽呢!该死的!她恐怕吓惨了!”“可不!从那以后,啥也不知道了!就像个小孩子!”林母脸上满是浓浓的哀愁,“操心呐!”昌婶深表同情:“啊!还是万幸!要是那瘟丧踩在她身上,哪还有命啊!”“是嘛!”林母赞同。她见李石明在门口朝她张望,便与亲戚们告别进了李石明的屋。
石英和林母在李石明卧房里呆到七点钟,反复交待新婚夫妇要遵守的注意事项后,便离开了李石明家去李正直的新院安歇。而李家庄的人们还没有那么快睡觉。李石明的堂弟李小光在院坝里借着各家屋里透出来的灯光编竹背兜。久红也在家门口编一个关鸡鸭的竹栅栏。
李家庄所在的村庄自古以来都是以种植粮食作物为主。土地下户后,各家各户的粮食作物连年增产丰收,仓里的小麦、玉米、稻谷吃也吃不完,堆也堆不下,卖又卖不了多少钱。这时候,人们便把目光投向了来钱的经济作物和副业。种果树的种果树,养鱼的养鱼,畜牧家禽,山珍药材,各家各户在挣钱的路子上各显神通,都在朝着小康快步跑呢!就李家庄这个院的家禽数量加起来,起码也有两千多只!每日清晨,那摇摇摆摆的鹅鸭队伍急着出去放风时的壮观,那真叫个爱死人呢!久红和万二嫂家养的家禽比李石明养的多多了!
小孩子们在院坝里疯跑了一会儿,就有耳朵尖的小子听见了李石明房里不同寻常的声音。“嗯!我不干!”林予花哭着高喊。今晚李石明洞房花烛,屁孩们耐不住好奇,在李石明高高的窗户下搭了人梯,踮起他们的小脚丫子努力想窥探情况。他们很快被大人手里的粗棒棒驱赶,一个二个吓得屁滚尿流地跑回家!邻居们也各回各屋准备睡觉。
这时,李石明家又传来林予花野兽般的吼叫声和两个人的撕打声:“你够日的花娃儿!(杂种)”跟着,林予花大声地哭嚎起来,边哭边骂李石明。而李石明逼迫、恐吓的声音在院坝也听得一清二楚。“你不听话,就把你扔出去喂狗!不准闹!”林予花的哭声在李石明的恐赫中降了一个调,犬吠似地呜咽不停。
这李石明也不晓得对新娘温柔一点!听到新房里的声音的邻居们想,搞得新婚之夜跟打架一样!不过,这对新人实在不该弄出这么大的响动来!成年人听到无所谓,但各家各户都有未成年的孩子,像个什么话!过了一会儿,林予花的哭声停了,李家庄又归于平静。
第二天一大早,不放心的石英和林母来到李石明屋,得知昨晚洞房花烛一切正常,二位才放了心。吃过午饭,林妈妈和石英就走了!她们是从李正直的新居告辞离开的,只跟李石明和李正直夫妇打了招呼。
当老屋里的林予花知道她的母亲离开后,她抿紧嘴唇不相信地望着李石明。上嘴唇朝下弯成一个细月牙儿,整个下嘴唇被那月牙儿压迫得外翻,露出红红的唇粘膜,像一颗丰满至极的红色橄榄。她嘴里发出低沉浑浊的呜呜声,急急忙忙跨出李石明家高高的门槛,“咚、咚、咚”地朝院前的田野冲去。田野尽头的山坡后,就是通往她家的公路。林予花冲到田埂上,就不敢再往前了!她不识路,前行是迷茫,后退又不甘心。她便无助地站在田埂上哀哀哭泣。
李石明追出院坝外,朝林予花喊:“还不快回来!没用了!她们已经走远了!你再往前去!会被狼叼了!快回来!”林予花不肯回屋,望了一眼李石明便骂:“你够日花娃儿!”众目睽睽之下,李石明不好去牵林予花的手,更不好强行把她拖回屋。他料定这个胆小如鼠的女人没有能力继续前行了!干脆回转身去做他自己的事了!
林予花站在田埂上眺望远处的山坡,默默哭泣。整个李家庄的人都好奇地关注着这个女人的一举一动。李正直坐在自家新院的门口,阴沉地看着水田边想逃跑的媳妇不露声色。邻居们不会轻易地去劝慰林予花半句。一来,他们和这个人不熟。二来,李正直家的人都按兵未动,谁敢多事?他们不想管李石明的事。李石明伤过亲戚们多少的心!李家庄的每一个农忙时节都是你帮我、我帮你的,但李石明硬是例外!他明明劳动力很强又闲着无事,但人家请他去换个工,他硬是不愿意!“唵?哦!听不见!”他说。要么就道:“喔!我还有很多事!不行!”十次求李世明十次被拒后,邻居们再也不求李石明帮忙了!一个人活着,绝不施点滴恩惠给周围的人,这样的人,邻居们是不会把他当亲戚的!
李予花在田埂上哭了一个时辰,对母亲的离去无计可施。她也终是明白,她被母亲弃在这里了!她呆呆地站在田埂上,伤心绝望。田野上凉悠悠的野风无视她的苦痛,把她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她也没有捋一下。她可能有些冷,流起鼻涕来。不断用衣袖擦拭快钻进嘴里的鼻涕。她清楚自己现在是黔驴技穷了!于是慢慢朝她的新家移动。看着无人察觉时,移动几步。又见无人察觉时,再移动几步。当她终于靠近院坝,便抬腿过膝,弓着身滑稽地“咚、咚、咚”地朝李世明屋里跑,惹得邻居们暗自发笑。
是夜,李石明早早地关门歇息了,从他屋里又传出犬吠似的哭声和李石明威吓的声音:“是不是犟?!不准哭!再哭把你扔出去喂狗!”他没吓住新婚妻子,她哭得更大声了!林予花的哭声和李石明呵斥她的吼声回荡在李家庄的夜空,让这对新婚夫妻的房中事毫无秘密可言。好在,邻居们已敏感地让小孩子们回避了!
过了三天,一直放心不下女儿和女婿的林妈妈又来了!李石明向岳母表示他很喜欢这个媳妇,他们二人很和谐。林母便交代女儿要听男人的话,安安心心在这里过日子。“我不!”林予花反抗道,“他花娃儿要打我!还咬我!揪我!揪得青痛(四川方言:特别痛)的!我不跟他睡!”林母心痛地说“傻了!他那是亲热你!你嫁给他了,就要跟他睡!你是不听他的话,他才打你的嘛!你听他的,他就不打你了!乖啊!要听话!”“我不嫁给他!他是臭的!”林予花说,开始流泪。
然而,她的抗议无效。林母在向女婿提出不能打自己的闺女后,终是抹着老泪离开了李家庄。林予花得知母亲走了,又哭着追出院坝,站在水田边伤心抹泪。李正直一脸冷酷地坐在自己家的大门口冷眼看着这媳妇,眼里闪着得意轻蔑的光。
是夜,李世明的房里又传出鬼哭狼嚎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这次,林予花朝李石明喊:“你狗日的花包谷(杂种)!哎哟喂呀!你打我!你妈的!我不啊!你狗日的要死呀!”李石明的窗户虽开得高高的,但窗外就是大家活动的院坝。正堂屋传出的声音令整个李家庄都处在一种羞耻的情欲中。而李正直悄悄地在久红家外的角落站了一会儿,听见媳妇的哭骂声,满意地离去。
一个星期后,忍无可忍的老院住户向季婶投诉了李石明的放肆。“像个什么话!每天晚上都大喊大叫的!生怕别人不晓得他在“起秧子!(狗交配)又不是猫!干那种事要注意影响嘛!孩子们在,听见多不好!”季婶回去就跟李正直说这事:“……没羞没躁的,丢不丢人哟!”“丢啥人?!”李正直瞪着季婶道,“一个是聋子,一个是傻子,他们懂个啥的羞耻?!”“你跟他说说,叫他注意嘛!”季婶道。李正直青着脸不置可否。
他认为老院的亲戚们居心叵测。李石明的耳朵都聋了,他们不心疼、体谅他,反而找他的麻烦!为了表示对儿子媳妇的支持,李正直第二天在大家都在家的时候来到老院,站在院坝中故意大声呵斥依着门框看他的林予花:“男人干活去了,你在家就把饭煮好嘛!整天吃饱了没事干!东傍西站!狗儿扎堆要打架,鸡儿扎堆要扯啄!鬼扯的事少干!”林予花对公公似乎有好感,便听话地去取大米煮饭了!亲戚们的心里却在打鼓。这李正直在骂谁呢?林予花除了追妈时出过门,平时都龟缩在家里,顶多依着门框望院坝。她跟谁扎堆、爱扎堆的又是谁呢?李正直的指桑骂槐亮明了他偏袒儿子儿媳的态度。大家心里各自郁闷。被指制造鬼扯的不平和心中的不满叠加,是愈加怄气了!
在季婶那里得到李正直的真实想法后,李家庄老院里的住户,也对这个长辈心里起怨了!既是长辈又德高望重,怎么能对儿子伤风败俗、毫无廉耻的事持支持态度呢?然而,大家又是一家人,长幼尊卑还是要分的!家丑不可外扬,邻居们在忍气吞声的同时,把这事告诉了李家庄的外嫁女儿,现任村长常英。
“这是什么话嘛!要他们小声点,倒成了我们扯谈了!每晚跟杀猪似地叫,我家还有大姑娘呢!”万二姐对常英说,“丢死先人的脸了!我都说不出口!”她和久红妻都是晚辈,李正直说什么,她们只有恭敬地听着的份,哪敢与他理论!常英想了想道:“这样吧!我直接找李石明说说,要他收敛点!唉!这种事,还真是不好意思说!”
常英是昌婶的女儿,是县里的优秀村干部。她借回娘家看望母亲的机会,叫住了提着泔水桶准备喂猪的李石明。
“石明哥,我跟您说个事!”李石明停住脚步望着常英。“唉!就是哪个,有群众反映,你们晚上太吵了!影响小孩子睡觉。大家都是亲戚,您晚上的声音不要太大了!”李石明左右望了望院坝,莫名其妙道:“嗯?听不见!”常英抬高嗓音道:“叫您晚上声音小点儿!注意影响!”李石明摇着头,摸摸自己的耳朵道:“听不见,耳朵背!”常英不得不朝他高喊:“叫你小声点!”李石明一脸懵愣地道:“没声音呀!听不见!”提着泔水桶扬长而去!
等他喂完猪再经过院坝,一直候着他的常英又朝李石明喊:“石明哥!”“听不见!”李石明瞥了常英一眼,朝她摆手,径直回屋。常英追到李石明门口,不死心地再次喊:“石明哥,我跟你谈点事!”“听不见!”李石明干脆地说,把手搭在门框边准备关门,又指指自己的耳朵道:“我听不见!嗯!确实听不见!”然后快速关了门。
看见这一幕的久红妻走过来对常英道:“你给他说啥他都听不见!咋他听他爹和婆娘的话又听得见呢?唉!愁人得很!再这样下去不行哟!我只有把我的两个大姑娘往她外婆家送了!免得脏了她们的耳朵!”从小和石明一起长大的常英立即道:“这不失一个好办法!你就让她们去吧!真的!有啥办法呢?李石明这个人,我太了解他了!油盐不进啊!”
久红妻对常英大失所望!但她也不好意思怪她。她亲眼看见常英是尽了力的!李正直是她们的老辈子,而李石明又是她们的大兄长。即便常英是一村之长,在这个大家族中,也是不能凌驾在李石明和李正直之上的!
昌婶见女儿作了“无用功”而郁闷,无奈地叹气道,“只有看他们日子久了,会不会好一点儿!久了没吃肉,是会暴饮暴食!”
然而,令大家烦不胜烦的是,常英与李石明打过招呼后,李石明两口子晚上更是闹腾得厉害了!他积攒了五十多年的欲火被林予花点燃后,就像冲天烈焰熊熊燃烧,不可接近,不可阻挡!山崩似地把李家庄的安宁彻底砸毁!邻居们纷纷把孩子送去寄宿学校或亲戚家居住。他们怨声载道,真是讨厌死这两口子了!
三个月后,李石明成功地把老婆变成了他的性奴。林予花吃了晚饭就自觉上床,赤身裸体地躺在床上打滚。她非常快乐和满足,摇晃着二郎腿反反复复地高唱着同一首歌。这首歌是李石明教她唱的,只有一句肮脏的歌词:“李石明的xx"而李石明坐在床边,一边编竹器,一边愉快地鼓励妻子:“唱得好!大声点!”于是林予花更加肆无忌惮地高喊这堪称世上最不堪入耳的淫“曲”。这令人恶心的歌让李家庄老院的人倍受折磨!李石明家隔壁的李五嫂不堪骚扰,率先搬离了李家庄。李五嫂的搬离,促使季婶不得不严肃地和李石明打招呼,要他晚上不要教林予花“唱歌”了!
但情潮翻涌的李石明却极为反感。他认为亲戚们无端干涉了他可贵的畅快。这种畅快是多么难得啊!是他孤独了五十多年才等来的,谁人能破坏!“我咋管得了她的事?”他无礼地回敬继母,“她要乱喊我有啥办法?!”李石明本就是个不讲道理的无耻之徒,要他顾忌邻居们的感受是不可能的。季婶干涉了李石明的“自由”后,李石明便把院里的亲戚们当成了仇敌。他思衬着反击,坏心思有增无减!而要发起反击,利用智障的林予花是最好的!
他娶的这妻子连地也扫不好。她几乎做不好任何事情——煮饭煮成夹生的,洗衣随便涮涮就搭上杆。李石明不介意这些。只要她能陪他睡,他就觉得自己赢了整个世界!激情燃烧的新婚期过后,李石明开始安排老婆干活了!“我上坡去了,你就守着咱的屋,守着咱面前的院坝。不让别人进咱家,不让别人家的牲畜进咱的院坝。”林予花问:“它要来呢?”“那你就打它!打死了,咱们好吃它的肉!”李石明为林予花示范了一个打的动作,林予花一下子就记住了丈夫的话。她现在已认可了这个男人了!在李石明的教唆下,李家庄人的恶梦开始了!
清晨,久红家的一百多只鸭子抖闪着翅膀欢快地朝院前的田野扑去。林予花一见鸭们这阵仗,抄了棒棒就追出门来,朝着鸭群就是一阵猛烈地打击!“老子打死你狗日的!”她愤愤不平地骂鸭群。在鸭群后的久红妻见这一幕,简直惊呆了!“嘿!你打我的鸭干啥唻?”她问林予花,“我的鸭儿又没惹你!”“它狗日的从我面前过!”林予花道。“从你面前过你就要打它?!那你从我面前过,我就要打你啰?”久红妻问。林予花以为久红妻可能要打她,转身就朝自家屋里跑!边跑边呜呜哭泣。她慌乱地进了屋,“轰隆”一声关上了门,躲在门后大骂道:“你狗日的花娃!你要打老子!”久红妻哭笑不得,只得摇头叹息。
此后,林予花每天都忠实地守着“她家的”院坝,和鸡、鸭、鹅们斗智斗勇。她大获全胜!她家的家禽一个没少,但邻居们的家禽今天死两个、明天死三个,万二姐和久红家的鸡鸭竟是被打死得差不多了!
气不打一处来的久红找李石明理论无果后,不得不找大伯李正直诉苦。大家知道,一物降一物。李石明不敢不听李正直的话;林予花不敢不听李石明的话。只要李正直出面干涉李石明,一切都会改变。
“您说咋整嘛!大爸,我家的鹅鸭总得出门呀!早晨一出门就挨打!晚上回来还要挨打!弄得我家的鸭子到了院坝边,怎样赶都不敢迈步了!我一百五十多只鸭子,现在只有七十多只了!”
李正直坐在家门口,用力在地上磕着自己的玉石烟嘴。东张西望地不知道在找啥,一声不吭。“我硬是不好说!都是自家屋里,我又咋好跟石明哥要说法嘛!”久红为难地道。
“你咋不跟他要说法呢?”李正直冷冷道,“说不过,你还可以找法院呀!让法院的来数数,看你家伤了几只鸭子,值几个钱!让石明赔你!他赔不起,你找你婶赔嘛!什么自家屋头!自家屋头会说这样的话?!”
久红呆呆地看了抽烟的李正直片刻,转身就离去!回到家,立刻在家里大骂李正直:“啥长辈?!他妈的!有没有公正?!还村长呢!难怪会下台!”久红妻赶紧劝丈夫:“算了!他是长辈,咱不能跟他计教!”“屁的长辈!哪个长辈是这个样子?!”“咱不养鸭了!”久红妻难过地说。第二天,她把她家的鸭全卖!买了三十多只小鸡回来。鸭子呆笨,遇到攻击反应不快,而鸡可是机灵多了!
然而,久红两口子第二天从坡上回来时,院坝里惨不忍睹的杀戮现场让他们目瞪口呆!他们家新买的三十多只小鸡全部被林予花踩死了!久红一怒之下找常英想办法。常英又回娘家找林予花。她相信,猫狗尚且能通人性,林予花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是能通人性的。人性善大于恶,好好跟林予花讲道理,她应该能懂。
“林姐,你为啥要踩死别人的鸡呢?”常英和气地问林予花。林予花气鼓鼓地嘟着嘴不回答。“你是咋想的嘛?你是我的姐姐,你跟我说说!”常英和颜悦色地道,“那鸡又没惹你,你把它踩死多可惜呀!那是久红花钱买回来的呀!”“不晓得。”林予花茫然地道。常英见林予花愿意和她说话,便说:“以后不要这样啊!你踩死别人的鸡,那人家也踩死你家的鸡,可咋办呀?那你过年就没有鸡肉吃了嘛!”林予花沉默。眼睛不服气地看着常英。这村长为林予花讲了半个小时的道理,林予花终于点头答应不打牲畜了!
李石明回来后,林予花迫不及待地告诉丈夫:“不打鸭儿了!”“嗯?”李石明看着她,“不打鸭儿了?谁说的?”“常英!”林予花道。“她来过?”李石明问。“嗯!她说不要打鸭儿。”林予花说。“她说的不算!”李石明武断地挥挥手道,径直进屋。又回身对妻子说:“不要理她!她跟昌婶昌叔都是坏人!”
于是,林予花仅停止杀戮了一天,第三天,又把表妹家的几只鹅捏死了!这次,她把一整只鹅一毛没拔地丢进锅里煮得半生不熟的。李石明回家的时候,她正在津津有味地啃鹅肉呢!
李石明不认为妻子干了坏事。他把那鹅重新加了工,心安理得地喝酒享受妻子的战利品。自然,李石明的表妹也是求助李正直无果后又找了常英。常英在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说服帮助不起作用后,严厉地警告李石明,他已经犯法了!亲戚们随时都可以要他赔偿损失。李石明又是装聋作哑一副听不见的模样。这让本就盲识、混沌的林予花更搞不清对错。
被堂妹子警告了的李石明很恼怒。他思衬着得整整昌婶家了!便恶意怂恿妻子更加变本加厉地残害邻居们的家禽。他授意老婆特别留意昌婶家那些肥肥美美的大公鸡。现在,大家共有的院坝在林予花眼里已是她家的私产。她的目之所及皆是她家神圣不可侵犯的领地。一旦有非法入境者,一律格杀勿论!
这天,她终于看出昌婶家的美公鸡有入侵的企图了!在这可怜的鸡儿还没到达入侵的目的地的时候,林予花举着一根长杆杆出来了!她躬身“咚、咚、咚”地跑向鸡群,一棍子朝鸡无情打去!一只鸡当即瘸倒了!其他的同伴惊得弹跳起来。“你狗的!还吃我的谷子!”林予花骂道,“老子不打死你!”她真会冤枉鸡!院坝里哪有一颗谷子!林予花把鸡教训完毕,气鼓鼓地回到屋里,依着门恶狠狠地盯着院坝。这时,她发现鸡们并没有被她的威风吓倒。它们公然进了她的领地,伸着脖子警惕地东张西望。一只不友好的鸡还挑衅地盯着她。林予花气不打一处来!她换了一根好使的棒子,以同样的姿势迅速折返,不停歇地追着鸡群狂打!半天功夫,主人都赶场去了的昌婶家的鸡全军覆灭!
“孽障啊!李家庄有你这个瘟丧,真是不昌盛啊!”昌婶昌叔回家见此惨像,顿足捶胸、痛心入骨!昌婶朝堂屋大骂了一通,堂屋里没发出一句回应。郁闷的昌婶也只好自认倒霉。悲伤地把死鸡往家家户户派送,一家一只。那一天,李家庄家家都飘着鸡汤的香味。人们在鸡肉的香味中默默进食,夹起的每一快鸡肉,都像在向人无声地控诉。而无论控诉谁,好像都无济于事。在这一天,不想撕破亲情温存面纱的人们,先后又有几家人决定要搬离。要么去场上修房,要么去城里。他们的家园已不再可爱。而还不想搬的人,决定不再饲养家禽了!改为饲养大件的家畜:猪、牛,羊等。但这些东西没条件大规模地饲养,坡上到处是这些家伙不能动的庄稼,也就只能养几只而已。追求富裕的路被堂屋里的人阻断了!人人看林予花的目光都充满了嫌恶。林予花似乎感觉到了这冰冷的不适,她整天气鼓鼓地默不作声。
常英始终觉得,林予花就是一张白纸。你在上面涂什么,她就是什么。她不是瘟神,是一泓能映蓝天白云的宁静的湖水。背后支持她的人才是瘟神。那种专门利己、毫不利人的邪恶洪流冲入一泓湖水中,必然是要搅得湖水胡乱翻滚的。得有个人跟林予花触及灵魂地讲解:这院坝是大家的,大家都的鸡鸭都有权利在院坝里自由玩耍,既不能驱赶它们,更不能伤害它们。那,由谁去跟懵懂的林予花讲个明白呢?常英知道此事非己莫属。于是一天,她在跟林予花友好地打过招呼后,恳求林予花道:“林姐,你以后莫要打人家的鸡了哈!”哪知,林予花立即变脸:“关你屁事!你狗日的!”她骂常英。常英很惊讶地道:“哎!你咋这样骂我呢?我是很喜欢你的!我又没有得罪你!”林予花无语地咬着嘴唇。
这时,李正直来了!见常英在和林予花说话,便恨恨地道:“一个院子的人都容不下一个三岁孩童!她脑子有问题,敢情你们全都有问题?!你不招惹她,她就会骂你?!”
常英知道李正直在说自己,便不客气地道:“大伯,这个院里养鸭鸭死,养鸡鸡死,您觉得正常吗?!这样下去,大家的日子怎么过?!您有能力招呼好李石明,却听任他作恶!这是为何?”“你这村长是怎么当上的?!这么没水平!”李正直歪着头质问常英,“他做了啥恶事?!是杀你爹还是杀你娘了?你的书白读了!咋跟长辈说话都不晓得!我问你!你给五保户修了房子,咋不修修李石明的破厨房?泥巴都快掉完了!村上对残疾人的补助你替石明争取了么?以为我不在任上就不晓得政策?你才是蛇蝎心肠的人!不配做我李家的女!你回去跟你爹说,看他敢不敢跟我理论!”常英差点气哭了!转身回了屋。
李石明不是五保户、贫困户、低保户、和贫困残疾人。他没有资格享受政府的补贴。况且,他连残疾证都没有,她那能随便做主呢!如果李石明够资格享受福利,她能不想到这堂哥子吗?常英不明白这个自己尊敬的长辈,为何一说起他的儿子和媳妇来,就不讲道理了呢?
季婶为昌婶家的鸡全部死亡而满怀歉疚。但李石明向来不买后妈的账。于是她只有朝丈夫抱怨:“李石明这样教婆娘,咱怎对得起亲邻众人!我的脸要取下来揣包里了!”“谁教谁呢?”李正直冷眼瞪着季婶,“鸡不教好,能怪人?!”季婶无语。
几户想搬走的人家搬走后,李家庄变得沉寂起来。只要李石明的家禽没出门,院坝里就是一片死寂。再也没有迷人的咯咯咯声和嘎嘎嘎的歌唱声在你唱我和了!连季婶家那只下蛋的老母鸡,也被季婶当成生假蛋的家伙,五花大绑捆了,扔在水田里“思过”了!它每天在谷草堆上下蛋,下完蛋还要咯咯地高声向主人邀功。但整个下蛋季,它的主人只收捡到一个鸡蛋!林予花每天守着那鸡下蛋的谷草堆,在鸡产完蛋的第一时间把那蛋捡走,迅速煮好下肚。
被丈夫纵容和唆使着的这个家伙为所欲为,在这夫家吃得一肥二胖。由于她煮的饭永远夹生,李石明便不再要她做任何家务了!百无聊懒的这个寄生虫便每天衣冠不整地傍着门框看院坝,不断地用舌头舔食流出的鼻涕。她衣衫单薄,李石明没有为她买一件衣服,而常英送给她的衣服又被李石明当柴禾烧了!
过了几天,常英三岁的双胞胎女儿在外婆家的院坝里玩耍,林予花悄悄地靠近了孩子。正当她抢过孩子手中的羽毛球拍子准备挥拍打孩子时,屋里的昌婶发现了!这个平时温良的女人愤怒地冲进院坝,朝林予花怒吼:“你狗日的要干啥?!信不信老子打死你!”她拿着羽毛球拍子佯装要打人。林予花吓得屁滚尿流!
她“呜呜呜”哭着逃回家,“嘭”地关上门,在门后大骂昌婶昌叔。忍无可忍的昌婶立即来到李正直的新院,在院坝边撕破了脸地警告李正直:“整鸡、整鸭、整鹅,我认了!打人就不行!谁家的宝贝不是宝贝?谁动着我外孙一根毫毛,老子就找谁拼命!兔子急了还咬人唻!”李正直坐在家门口低头裹烟叶子,他完全聋了!没有看昌婶一眼地无动于衷!昌叔和李正直曾是同一届的村干部,他们在任时就有矛盾。卸任了,矛盾却一直卸不下。
不久,林予花怀孕了!随着她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常英便要她去作产检。林予花结婚的时候没有做婚检,这产检是一定要作的。常英对李石明说这产检是免费的,为了下一代的健康一定要去作。李石明虽答应得好听,却是嫌麻烦。“以前的人不搞这些,咋都活下来了呢?”他说,“不去!麻烦!”。常英催了他几次,最后一次,人还没走拢他的屋,李石明就不耐烦地朝常英摆手:“不搞那些!她都要生了!”他拨浪鼓似地摇着头,“到时候,她妈会来!她懂!”常英再想跟他交流的时候,李石明又聋了!于是,没做过一次产检的林予花生孩子的时候,便是怎样也生不下来。李石明见岳母无能为力了,才去找季婶来。两个女人凭经验为林予花接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林予花生下了个娃。林予花看着自己的骨肉,喜爱得不得了!李石明更是高兴得心花怒放。然而,这个娃拒绝吃妈的奶。李石明只好买奶粉来喂孩子。
也就是这次来女婿家,林母知道了女儿的所作所为。她惊讶极了!她的女儿在娘家孝顺听话又乖巧,怎地嫁了人就变成了一个恶魔!这位善良的老人感到自己无地自容!她认为这是自己作的大孽!于是,疚愧地带着女儿逐家逐户赔罪、道歉。她回家后就病了!从那以后再也没来看女儿,不久便抑郁而终。
李石明一个人耕种着很宽的土地。他种地去了的时候,孩子就靠林予花带了!和天下所有的母亲一样,林予花非常爱她的孩子。她把他整天搂在怀里,温柔的目光反复扫描她的宝宝。八月的乡下流金铄石。李石明在坡上挥汗如雨,林予花在家为儿子裹了一层又一层的寒衣。为了不让屋檐下的散光灼伤孩子娇嫩的皮肤,她用厚厚的浴巾把孩子的脸全部盖了起来。不时小心翼翼地揭开盖巾一角,观察她的心肝儿有何需要。
已冷了心的邻居们见这个拙笨的母亲,不知为何,心又热诚起来。他们实在看不下去了!便指导林予花为孩子宽衣。但邻居们一走,林予花又心疼至极地将孩子层层包裹。季婶来见此情景,臭骂了林予花一顿。她找了张凉席,将孩子的衣服退掉些后放在凉席上,叮嘱林予花为孩子扇风、喂水。但季婶刚走,不信任季婶的林予花又将孩子裹起来。她盯着孩子,用脏兮兮的手去仔细抚摸他的脸蛋、嘴唇。她左看右看都觉得孩子冷得要命,便又去取来被子为儿子盖上。又去煮了一些半生不熟的米糊糊,吹冷了,一汤匙一汤匙地给可能饿极的孩子喂食。
在母亲“无微不至”地关爱下,她的孩子不哭不闹,“乖巧”得出奇。任由母亲的汗水、鼻涕和奶粉组合的混合物塞进自己嘴里也闷声不响。两个月后的一天,昌婶见抱着孩子的林予花站在门口发愣,便问道:“你的孩子咋不哭呢?”“他饿了!”林予花说,“我煮了饭来喂他,他狗日的不吃!”昌婶觉得蹊跷,逐上前揭开孩子的盖巾查看。原来这孩子已被他妈“爱死”了!脸颊和脖子满是干涩的米糊糊!
林予花很快又怀上了第二胎。有了上次的教训,这次,李石明带妻子去作了免费产检。产检显示,这个胎儿一切正常。这个依然拒绝吃母乳的孩子生下来以后,李石明是又当爹又当妈,亲自喂养孩子。常英鼓励林予花尝试用母乳喂养孩子,怎料孩子闻到母亲的乳房气味便厌恶地扭开头。林予花见自己的亲生孩子都厌恶自己,便生气地打了孩子一巴掌骂道:“妈的!你还不吃!”孩子立刻虚弱地哭个不停。林予花又打了孩子一把掌:“不准哭!”常英忧心忡忡,这家伙哪能做母亲啊!但是,谁又能帮她带好这个孩子呢?季婶带着几个亲孙子自顾不暇,而李正直一个大老爷们是绝不会带小孩的。出于对孩子的生命负责任的态度,常英向李石明建议,他可以请本村的孤寡老人马苣帮他带孩子。李石明十分生气,一口拒绝了!“我的孩子我自己带!”他恼怒地朝常英道,“她给我把孩子整死了,谁负责?!”
在李石明的精心照料下,这孩子终是长到了三岁,可以离手了!李石明父子松了一口气,他们放心大胆地让林予花一个人在家带着孩子。
林予花饭量惊人,每顿吃上一大钵饭还意犹未尽。常常涨得肚子痛或呕吐,才晓得自己是饱了!这日,她又饥饿难忍。便撇下孩子去厨房加餐。她把一大盆冷饭吃完后出来,却发现孩子不在,便没头没脑地在屋里乱找了一通。她趴在地上查看床底下,没见孩子踪迹,便束手无策了!站在门口发呆。然后,东张西望地走向院坝。她走得极其缓慢,一边走一边思考,慢慢地朝水田走去。她看见孩子卧在田水里,她又懵了片刻。然后才本能地跑过去,趴在田埂上捞孩子。她的手不够长,她便调整了一下位置,努力向孩子伸出手,终是双手按在了田里,才把孩子提了起来,气鼓鼓地提在手里左看右看,一脸茫然。李正直听到响动后赶来,抬手就给了林予花一耳光!林予花扔下孩子就朝田野上跑!边跑边骂李正直:“你狗日的花娃儿!……”
李石明从坡上跑回来,将一身稀泥的林予花拖回屋,堂屋里立刻传来林予花挨打的哭嚎声和李石明的骂声。“你有什么用!老子打死你!”李石明骂。她饿了林予花一整天后,又抓紧了第三胎的播种。
李石明总养不起来孩子,而娶林予花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让她生孩子。焦急的石英从城里给怀了第三胎的林予花送来了各种营养品补身子。“这次,你再带不活一个娃,老子就把你砍了喂狗!”李石明恶狠狠地对林予花道。常被丈夫惨痛修理的林予花害怕地奴着嘴瞄丈夫,不敢多言。
这一胎,林予花生了一个女儿。李正直和季婶经过反思后,再忙也抽出时间每天到老院查看孩子的情况。有时还把孩子抱到新院照顾。李石明再也不敢只顾地里的活了!每天抽大量的时间来照顾他的宝宝。他在林予花的腰上栓一根绳,一头系着孩子,一头连着林予花。这个依旧厌恶母乳的孩子在米粉糊糊和奶粉的喂养中渐渐长大。会走路后,就不愿和母亲捆绑在一起了!她挣脱父亲的束缚自由地寻找自己的朋友、自己的世界。常常呆在李正直的新院不愿回家。
林予花落寞极了!她极力阻止孩子出门。但孩子每一个并不具杀伤力的挣扎、反抗动作,都会让她惊恐得躲闪。她只好可怜巴巴地跟在孩子身后,怯怯地站在离孩子七八米的地方。一边不高兴地玩弄自己的手指,一边很幽怨地望着孩子。就像望着一副移动的风景。偶尔冒出一句无人理睬的话:“走!回去啰!”她和女儿无法交流。小孩的智商已经远远超过她。她闪动着一双细小的眼睛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几乎拒绝打量自己的母亲。缺乏家教的她身上充满了原始的野性。她遗传了父亲的自私和冷酷无情。初中毕业后就去了异乡,拒绝再回李家庄。这样的后代令李石明觉得悲凉和抑郁。
被女儿抛弃、被丈夫永无止境地折腾和虐待的林予花对所有人都充满了戾气。邻居们经常莫名其妙地就挨骂和吐口水。亲戚们明白,有这样一个邻居存在,他们将永不会昌盛!现在的林予花不再龟缩在家里了!她开始走出院坝,捡石头砸“仇敌”的房子,毁坏他们的蔬菜瓜果。当一颗颗果树上挂上青涩的果子的时候,林予花的享受季开始了!她挥舞着竹竿打下一串串果子,毫不挑剔地吃完后又继续,乐此不彼。导致李家庄附近村民的果树皆无收成。岁月不再静好,心不再无忧,邻居们在亲情与决裂中苦苦挣扎着,抉择着。惹不起,躲得起,偌大一个热闹的李家庄,七走八走,最后只剩李石明一家人了!
这个时候,李正直才来教育媳妇好好做人了!但已经骂人骂成习惯了的林予花开口就朝李正直骂:“关你狗日的屁事!不要你管老子!”李正直气不打一处来!捡起一根棍子要打林予花。林予花飞快地跑回屋关上门,在屋里大骂不休:“你狗日的要死!你花娃儿要死!……”李正直一辈子没有被人这样辱骂过,心胸狭隘的他竟背上了严重的思想包袱。人老怕死,而林予花一直诅咒他死!于是,他斥责儿子:“那狗东西开口闭口就骂人!你也不教一教!骂爹,这是谁兴的规矩?!”李石明竟道:“哎呀,她脑子不清楚,没办法!”李正直被儿子的话气得够呛。索性在李石明去地里后,到老屋将林予花“关门打狗”。
李正直下手很重,林予花可以说是遍体鳞伤。而她委屈地向丈夫展示伤痕时,李世明则责怪妻子:“谁叫你乱骂人的?!该打!”他有点恼怒,惩罚林予花应该是他的事,父亲咋亲自动手了?一身淤青又得不到丈夫慰藉的林予花便骂李石明:“你狗日的花娃儿!”李石明一巴掌朝林予花打过去,林予花一边躲避一边骂丈夫,跑到旁边呜呜哭泣。她委屈极了!曾经的港湾已避不了风了!在这个世界上,何处才有让她不挨打的地方呢?
没多久,全村的妇女疾病普查开始了!林予花是体检对象。常英到李家庄通知林予花的时候,看见了她的伤痕。她不客气地斥责了李石明,警告他别太过分,过分了,妇联是会出面干涉的!常英严厉的措辞让李石明心虚,他赶紧告诉常英,他愿意带林予花去体检。
这次普查摸底,林予花被查出有宫颈炎、盆腔炎等多种严重的妇科疾病。普查组给林予花免费发放了药物。交代李世明督促林予花用药。李世明坚持了两天就嫌麻烦,放弃了!
现在,人们知道了林予花身上恶臭的原因,除了常英,也没人愿意走进她家了!过了一段时日,常英来通知林予花去乡卫生院复查,被李石明拒绝了!乡卫生所只得亲自登门来检查林予花的健康状况。
林予花看见穿白大褂的几个人朝她家走来,着实吓得不轻!她迅猛合门躲进柴堆。卫生所的人喊门不得,拍门不开,只得找李正直帮忙。李正直来到老屋叫林予花开门,林予花非但不开,反而狂骂公公。李正直只好把坡上干活的李石明叫回。
李石明见卫生所的上门检查,趁机道:“她不想检查就算了!我倒是经常不舒服,给我看是一样的!”卫生员笑道:“我们只给妇女检查,不检查男性!”“啥意思?”李石明问。“国家关心农村妇女的生理健康,拨了专款用于妇女的保健,不花一分钱地筛查疾病。”“她不需要!”李石明说,“又没要她干过活。能吃能睡没毛病!她的身体比我好!我才是经常咳嗽。睡醒了就咳!不晓得是啥子原因。”检查医生哭笑不得。显然,在李石明眼里,林予花不存在健康问题!他怪这些人耽搁了自己的时间,他还有很多活要干咧!邻居们留下的土地他全捡来种了!其劳动量可想而知。但即便这样,到了晚上,他依然有发泄不完的精力和林予花折腾。这使得他的身体逐渐被掏空,时常咳嗽和气喘。
李家庄昔日的热闹已不复存在,没人居住的房屋倒的倒,烂的烂,野草开始蔓延。一片破败中,林予花寂寞地站在院坝东张西望。由于精力不达,李石明家养的家禽减少了许多。林予花监视着她的鸡们,发现它们有出走院坝的迹象时,立刻舀来一大碗米留住鸡的心。“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她不知疲倦地朝鸡们呼唤,用食物引诱它们和她不离不弃。她在此劳动发现了自己的价值,沉迷其中,乐此不彼。因而,她家的鸡饱食终日、无所事事,个个肥壮安逸。她家的米消耗迅速,以至于李石明三天两头地就要去打一次米。他的健康状况每况愈下,打米这种并不累的活,也要不断歇息才能完成。
针对李石明家的状况,村里召开了是否对其进行帮助、补贴的议事会。在会议中,大家都不赞成帮助李石明。反对的理由是李石明从来没有帮助过任何村民,假聋又可恶,他背地里富裕着呐!常英与村民代表的看法不一样,她认为李石明自私自利是不假,但他现在生病了!他一病,他的家庭立刻就会陷入危机,大家应该对他伸出援手。再则,这村里哪个不晓得李石明是聋子?至于他时聋时不聋,确实不好解释。大多数时间聋与少数时间不聋合并起来看,总体还是聋的。既然聋,便是残疾人。是残疾人,就该享受国家的补助政策。常英又把政策给大家讲解了一遍,有人便说要李石明拿得出残疾证来才作数。
李正直马不停蹄地帮儿子办理了残疾证,顺利地拿到了补助。然而,天不邃他愿,李石明由于抽烟和长期纵欲,肺部的病变日益加剧,全身多器官衰竭,几个月后,病入膏肓的李石明死了!
李正直伤心欲绝地葬了李石明,把儿子的家禽全部逮去了新院,就再也没理老屋那个毫无价值的媳妇了!迫于生计的林予花走出家门偷盗能吃之物。李石明的死,让林予花悲伤又无助。她不得不自己煮夹生饭吃。米吃完了,也不晓得去打米,便煮玉米糊口。林予花没有独自生活的能力。在她快把家里现成的东西吃光了的时候,常英来了!“林姐,咱们去福利院好不好?”林予花瞟着常英不吭声。她穿着裤管破了的单裤,头冷得缩进脖子里。衣服的两只袖口污垢斑斑。鼻涕长流。常英忍着她身上的恶臭,喊来两个热心的妇女,为林予花洗漱一新,将这个无人管的白痴送到了福利院。
初到福利院的林予花也接受管理人员的管理。她的妇科疾病被治好了!身上也没了恶臭气味。但她不愿和任何人分享食物、房间和生活用品,只能一个人单独吃饭。当她和一起居住的人起了些小矛盾后,她的恶又被激发了!她抗拒每一个企图和她说话的人,渐渐地在福利院称王称霸,令管理人员头痛不已。
一天,一个孤寡老头殴打了林予花。被打了的林予花开始每天破坏那老头的东西,因而,那老头也每天殴打林予花,福利院只好要退回林予花。常英很头痛。李正直不愿接受林予花,林予花的妹妹们也相继嫁了人。这厮若被退回村里,谁来伺候她“老人家”呢?于是,常英去找了林予花的妹妹,希望她能对姐姐伸出援手。没想到,林妹妹没有丝毫犹豫地就说,她来负责姐姐的生活和日常。感动不已的常英向林妹妹承诺,村里会一直管林予花的吃喝,绝不会让她饿肚子。
林予花被她的妹妹接到城里和她住在一起。她和村上、民政部门共管这个“瘟神”。有了亲情陪伴的林予花,渐渐忘了李家庄,忘了那个令她备受折磨的男人。在林妹妹的悉心照顾下,她的体态渐渐丰盈,肤色渐渐红润。始终气鼓鼓的表情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温暖的笑容。
她已恢复到她出嫁前的状态,羞涩而平和。能帮着妹妹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也不会动辄乱骂人了!没有世俗的烦恼和忧愁,没有情爱的骚扰,她如一个处子般安静,心情愉悦。她好奇又憨痴地笑看着这个世界。只要不下雨,她总是到县城广场的亭子里坐,看各式各样的人休闲娱乐。遇到有熟人招呼她,她便不好意思地作答。这样的林予花穿戴整齐、清爽怡人,不具伤害性和毁灭性。人们可以放心大胆地与她聊天。不了解她的人还不知道她是个白痴。
一天,已在城里安了家的久红俩口子在广场见到了林予花。久红厌恶地从她身边走过。“久红!”林予花竟叫住了他。久红惊愕地转身瞪着这个“瘟神”。九红妻突然笑了!便走上前去与林予花搭话。“啊!林姐!你好潇洒哟!还在这广场玩。你吃饭了吗?”“吃了!”林予花回答。“吃的早饭还是晚饭?”“早饭、晚饭都吃了!”林予花不好意思地说。“你早饭吃的什么呀?”九红不坏好意地问。“嘿嘿,包子,鸡蛋。”林予花说。“干了几碗干饭呀?”“两碗。”“你干了‘十’碗饭吧!”九红嘻嘻笑。“十”碗即石碗,便是猪的石槽。林予花不知其中奥妙,嘿嘿傻乐。久红妻又问起林予花女儿的情况。“你家李子根呢?回来看过你没?”李子根这名字是李正直取的,意为不易死的意思。
“她打工去了!”林予花的脸色黯淡下来,低头玩弄着自己的手。看见林予花这个样子,久红有些幸灾乐祸。他的鸭惨死的画面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他便恶意地道:“她不要你了啊?这可不行哟!要叫她回来看你!陪你,拿钱给你买粑粑!”“她不得空,要上班。”林予花不高兴说,“她要回来看我!”“她回来看你个屁!你个瘟神!看了你就要倒霉!”久红说。
林予花从久红的憎恶表情中读到了他的恶意。她脸上的笑容逐渐消退,气鼓鼓起来。便反复念叨:“她不得空,要上班!”这多半是她妹妹对她说的话,林予花记得牢牢的。每当想女儿的时候,林予花便用这句话来分别梦想与现实的差别。她生养的这个女儿,她把她当作无价之宝地来爱着,但她离开她的步伐不可阻挡!林予花的心里是落寞和无奈的。只是无法表达出来。久红见林予花已趋于正常,也失去了搭理她的兴趣。两口子讪讪地离去。
见到久红这天晚上,林予花心生波动。她趁妹妹不注意一下子吃了五大碗饭,导致腹痛进了医院。常英来看林予花的时候,顺便也去找了久红,不客气地把这个堂弟批评了一顿。“你不能专捡她的伤心事说嘛!她虽智障,脑壳里还是有一点灵光的。一个人得了病,是多么痛苦的事!她需要我们全社会的关爱!”“我的鸭,”久红刚开口,常英就伸手制止了他:“我妈的损失可比你多了!但我们没有记恨她!我们是她的亲人,如果我们都不大度一点,村里的人岂不都恨死她?那有意思么?能改变什么么?”久红哼哼着,心服表面不服,也觉真是难为常英了!
为了让林予花不至于饱食终日无所事事,常英建议林妹妹为姐姐找个简单轻巧的事干。林妹妹家外就是广场,广场旁边的绿地上栽满了落叶乔木。每到秋冬季,小树林里一地枯黄。环卫工人很难打扫。常英和林妹妹跟街道环卫的人商量后,决定揽下处理小树林落叶的工作。
林予花出院后,对妹妹为她找的工作充满兴趣。这个连扫地都不会扫的人终于找到了用武之地。她是不幸的,被人当做瘟丧避之不及,而她也是幸福的,有妹妹和常英这样的人对她不离不弃。
秋天,是绿色与黄色格斗的季节。当一颗树的黄渐渐占了上风,一片片枯萎的叶纷纷飘落。在满地的金黄中,身着蓝衣的林予花蹲在小树林的草坪上一丝不苟地捡拾着落叶。阳光温情地渗透进小树林,照着她认真、仔细的模样。她津津有味、乐此不彼。每一片哪怕是极为细小的落叶,都是她要消灭的敌人。她收它们入蓝,蓝子满了,又将它们倒入附近的垃圾库。她还没到达的地方,一片秋色金黄,而她捡拾过的地方,绿草如茵,春意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