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 火 车

我们小时候，坐绿皮火车从淮南到省城合肥需得五、六个小时。若遇到中途在水家湖中转站会车、加水、换车头，则往往还要再加上一、两个小时。这段铁路线大约只有一百多公里吧，早晨六点钟上车出发，到达合肥站时多半已经是十一多了。本来正可以去住在车站广场旁边的我大姐家里吃午饭的，但父亲却拉着我的小手朝前急走，多数是不去的。除非是大姐让姐夫早早地在出站口等着我们。父亲说，你姐姐出嫁以后就是姐夫家的人了，她们的小家也应该就是姐夫的家。姐夫不亲自来邀请，我们是不能随便上人家家里去的。这是规矩！

那绿皮火车在如今看来开得的确是极慢的，而且站站都停。我到现在仍然还能清晰地记得那一段线路上的每一个火车站的站名及其特色。以前的站台上也很有意思，来回穿梭着几辆小推车，叫卖着颇具地方风味的各式各样的小吃和糖果，总让人忍不住要下车去走走看看。记得那一年，我从淮北朋友家回淮南来，路过符离集时还真的下车买了一只符离集烧鸡。拿上火车打开来，香气扑鼻，酥烂如泥，入口即化，再配上一瓶啤酒，吃得真是不亦乐乎！多年以后我才听人说，整个符离集地区几乎家家都会制作烧鸡，但大多都是急功近利地拿高压锅汽蒸出来的，唯有一家是用百年老汤小火慢炖秘制而成的才是正宗的符离集烧鸡。只不过奇货可居，一般人是绝难有机会买得到的。

在绿皮火车上吃东西是别有一番风味的。到了开饭的时间，列车服务员会推着小车送来面包、饼干、蛋炒饭，顿时满车厢都是蒜味葱香。我至今都还怀念当时火车上特有的一种火车头牌饼干，一小包十二片，每一片都有手掌大小，厚实而又香甜。感觉那时候的生活是那么的有烟火味，是那么的接地气，就连这回忆都带着无限的香味！

后来读金宇澄先生那部获矛盾文学奖的长篇小说《繁花》，我最喜欢的还是其中一段关于南方慢火车的描写：

“江南晓寒，迷蒙细雨，湿云四集。春游，等于一块起司蛋糕，味道浓，可以慢慢地吃，尤其坐在慢火车上，是最佳的选择。人少，时间慢，窗外的风景也慢，心情适宜。春天短，蛋糕小，层次多，味道厚。因此，慢慢看，慢慢抿，曼语细说之间风景永恒不动。”

如此这般说来，我竟然倒觉得凡事不一定非得都要搞得那么快，慢亦有慢的妙处吧！慢，能让我们更加从容；慢，能让我们更加惬意；如诗人木心在《从前慢》中说过的——慢，能让我们一生只够爱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