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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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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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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飘在天山里

白云飘在天山里

一场大风,刮晴了包1井周边的天空,不是我来时的样子,一切都是灰蒙蒙的。那朵雨做的云坐落在井架上,从远处看上去,像是一个戴着头盔身高无比的石油巨人。钻机开钻后,巨人唱着石油工人之歌,白云从他头顶上飘过,从天山深处开过来的火车,经过那片立着井架底座的农田时,也跟着唱这首歌。

从井场一角看环拥不尽的天山,你会发现右边的山脉很高,背坡上堆满了厚厚的积雪。左边的山脉处在阳面,被太阳朗照,所以白雪很少。往南看天山,裸露的山体一览无余。往北看天山,被一排排整齐的白杨树遮挡,只能看清山的轮廓。

早晨起来的时候,阳光照在山顶上,初露出一片金黄,不一会儿,山的影子倒映在一片未收割的玉米地上,风吹过时,发出了阵阵的声响。田埂边上,是稀疏的红柳和骆驼剌,偶尔也带一丝红色和绿色,相间地长在玉米地头上,像是在做晚秋最后的梦。

我习惯了这里的环境。我来井上已经好几天了,工作、学习、生活一切都还习惯。井场和营房是分开的,相距一公里多远,拉水车往井场拉水时洒下的一股股清泉,给这干枯饥渴的粉尘戈壁路带来了皱痕,像少女皱过的眉头一般。我们就住在列车式的营房里,外面还有几栋修建未完工的别墅,旁边就是游泳池,再往外一点就是几千亩一眼望不到边的葡萄园。谁能想象的出,这里还是一个未开发的旅游之地。

我经常走在玉米地与葡萄园的小路之间,看见一群群铺天盖地的麻雀从这玉米地掠过,落到那片地里。营房里的几只狗,看见这群麻雀不顾一切的追赶着,引起了另一群鸟的惊飞。

难得遇到这样的好天气。下午,太阳露了一下脸,就扎进了云里,半天不出来。快到傍晚的时候,不知从那里透出隔着薄云的光,照在田野上,给大地披上了一层金色的霞光。风也随着光线往一边吹,从井场走回来,风吹在脸上有一种摸抚的寒意。路边的白杨树,风小的时候,只有叶子在转动,象蝴蝶那样。风大一点儿,树枝就摇了起来,三三两两的落叶从空中飘下来,躲在路旁,还发出一种倒地的声音。

草高于一切。庄稼收割后,剩下的玉米杆散落在田野里,一片片梭梭草露出了地表,狗尾草、芨芨草在风中摇头,苜蓿草又嫩又脆,是羊群最喜欢吃的草,也是它们循着草的味道一路跟过来做记号最多的地方。散落在天山深处的草,能嫁给羊也是它们的福分。草是失而复得的东西,草在羊的眼里,高于山和地,草就像诗一样,“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它们还会回来的。

羊会在云朵里穿行。昨天,就有一群羊,被那个穿黑色衣服的牧羊人,赶在一片草地上吃草,远远看上去,像是天山深处飘来的云。羊骑在白云上,云浮在草上,云动时,草也动,羊也动。牧羊人把鞭一挥,羊就从芨芨草的谷朵里钻出来。我赶紧走上前去,跟随羊在云朵中穿行,与它们相拥,把走在前头的几朵云搂进了怀里,刻下了它们的名字。

羊认识找油人,似乎也认识我。因我们的石油工人穿着红色信号服,在天山、戈壁、沙漠深处打井,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而是几十年了。从依奇克里克油田石油会战开始,到克拉2气田建成投产,几万人的队伍,进进出出,羊见多了。当我接近羊群时,羊一点都不害怕。但那个牧羊人却引起了警觉,朝我挥了挥手。我懂他的意思,高举起数码相机作答,算是回了他的问话。但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沟通,因距离太远,我又不能大声的向他喊话,那样的话显得不礼貌,再说他也听不到。我等着牧羊人的反映,等他把鞭子扔下去,连同他的人一起消失在草丛里时,我才松了一口气,我才敢走近羊,这群羊似乎也领了旨,允许我在它们的领地拍照,甚至可以和它们一起吃草了。

牧羊人把全部的精力和心血放在了羊身上。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名子,他的生事很神秘,只有羊知道。在他的心里只有一件事可做,那就是放羊。我初次见到牧羊人时,他穿一身退了色的黑衣服,衣服有些肥大,撑不起他那消廋的骨架,大约有三十多岁。我看不清他的脸长成什么样,只能看他躺在草地上,用那赶羊的鞭儿向身体的两边有事没事的拍打着,一定是讨厌那些曾经亲近过他,从他身上闻到过同样一种气味的蚊虫。他经常被一群甲虫包围,不得不掁一下长鞭,将它们驱赶离开,让自己的心静下来,安静地想事。他自己知道,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既是有事,也无对象可去诉说。跟风说,风嫌他声音太小;跟雨说,雨嫌他话儿不多。他只能呆在这山沟里放羊,数着羊,数着草,数着自己的指头,数着太阳落下去,星星又起来。牧羊人一连几天,我就没见他笑过,在我的印象里,他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内心里充满了孤独感。他成没成家,我不知道,来这么多天,井上没有人提及过。

离开了牧羊人的视线,我钻进了白云里。等一只头羊慢慢走过来时,其它的羊也跟着吃过来,我发现羊这时已忘记了我的存在,只顾吃它们的草去了。天上飘着几朵蚕丝般的云,像是几串泡泡糖,漫不经心跟在羊群后面,轻轻飞絮,使你分不清是白云,还是羊群在移动。当白云飞过头顶时,羊群也越走越近了。有的羊,竟然走到了我的身旁。我用特写的方式,记录羊的念想。羊的头小,眼睛有光,眼珠子是黄的,也有黑的,眼角显白的地方更亮。羊毛是纯白色的,要占多数,只少部分是黑白相间的。秋天到了,这里没有什么雨水,羊身上看上去是灰灰的样子,这倒不影响羊的内心世界向着春野草绿树举花朵的季节过渡。

有两只羊好奇地打量着天和地。一只白色的羊,长得好看,令人棒它,脸呈长三角形状,羊角弯弯的,两边既对称又圆嫩。一对黄黄的眼睛太有神,经常朝我这边瞥,抬头吃草,低头寻根,走路姿态与众不同。特别是吃草时的动作,迈出轻盈的步伐,就像是模特举步,正面看你或是回头看人,都是那么有韵味。另一只羊会找草吃。它的个子很高,还伸出长勃咬断那根长得很高的玉米栉叶子,连旁边的羊都羡慕它有这种本事。我也不例外。

羊吃草时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感。羊把心放在肚里,啃得芨芨草格格地响,嘴里流着口沫子,越咬越来劲。它们三五成群的在一块,气味相同的是一个家族里的成员。吃草时有意无意地变换着队形,就像天上的白云,一朵云顶着另一朵云飞。有时首尾相连,绕着圈飞;有时又重叠在一起,不一会又分散开来。这种自由散漫的样子,有别于巩乃斯草原上的羊,在山坡上吃草时,集成一种天然星座的静谧阵容。走在农田庄稼地里的羊,喜欢沿着田埂边上的堤坡找草吃,它们只顾吃自己的草,不管别人家的事。既是发现一片好草,相互之间也不争抢。没有人世间那么多的烦脑事情,动不动就打小报告,算计别人,让人讨厌唾弃。

羊是听话的。它没有那么多烦心事缠着自己,它的思想很单纯。尤其是天山里的羊,是吃自然草根长大的,是国人眼里的放心食品。我这么想着,羊也愿意我住下来,陪伴着它们用云朵丈量自己的领地,准备在这片草地上精打细算地过日子,送走今年的秋雁阵下,等待明年的春暖花开。

我多么希望这群羊,能从我的散文里走出天山,就像西气东输一样。正当我追着羊群拍村落的远景时,井场的汽笛声拉响了,工人们开始起下钻,把环保泥浆灌满井口后,装上了特制的铁船,让钻杆靠上了岸,天渐渐地黑了下来。牧羊人赶着自己的羊群,轻悄悄钻到那片有水泵房的村子里去了,直到我把目光消失在如水漫下的羊群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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