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没有细雨纷飞的早晨,一片浓雾锁住了远处的村庄,近处又飘起了潮湿的薄雾,像一口锅把雨罩在头顶上,只差一个眼神就会滑落下来,但它悬在空中,像一条光亮的河,不往下落,也不飘到别的地方去,就在头顶上打着旋旋,把天空压出了一片光亮。
一辆客车行驶在湘北的公路上,坐在车上的我,想在下雨之前去给已故的父母大人扫墓。车在行驶途中,好像再没有拉上别的客人。车到河坝时,我的大哥和四哥已在那里等我。然后,我们到坝上的商店买上“挂山”用的鞭炮、焰火和纸幡,去茶告六组祭清。让四哥带着祭品骑摩托先走,我和大哥步行随后。大哥上了年纪,有85岁了,走起路来还挺精神。四哥比大哥小10多岁,依然是满头黑发,还能下田种地。
我们放下行李,直接进菜园到父亲的坟前磕头。事先,四哥将一万响的浏阳鞭炮围绕着父亲的坟头盘上几圈,播上纸幡,然后在墓的边缘铺上垫子,在坟前点燃三柱香,等我们每个人嗑完头,就放鞭炮和焰火,只见坟头上一时牛气冲天,这要是在夜晚一定是受用好看的。等我们放完鞭炮,本组几户人家也开始挂清了,短时间内,几家菜园子里冒出了一阵阵浓浓的烟雾,把那细雨顶在了半空中,一时半会可能下不来了。
当我们回到院子时,临队的姜大哥开着摩托车过来了。他说:“听鞭炮一响,就知道是你回来挂山了。”“还认识我吗?我是姜远章。”不等他介绍完,我已把他认出来了。赶紧拉住他的手接过话说:“姜大哥,你好!多年不见,你还是年青时的那一幅模样。”“那里、那里,老啰、老啰!”俩人握过手后,聊起了往日别后的情景。那时,他们家住在新茶告的十字街口,是一户做杂货生意的人家,如今搬到公路边上后,仍然做着生意,生活过得很富裕,家有亲戚在北方工作,特别强调是在北京,说这话时,他用眼神直盯着我,见我堆了一脸微笑,才高兴离去。
吃过早饭,我又和四哥去董家垱给母亲的坟上挂清。本来,大哥也是要去的,看他年纪大了,四哥的摩托车又不能多载人,就建议他别去了。他表示同意,然后骑着自行车回坝上自己的家了。只见他踏上自行车,稳稳当当的,没㨪一下就上了座位,瞧他那样,那像一个刚出院不久的病人哩!
我和四哥到了董家,在公路边上的商店,买了挂山用的祭品,沿着田边小路转到了母亲的坟前。仍然由四哥围绕坟头摆上万字鞭和冲天炮,插好纸幡,敬上三柱香,然后开始磕头,将鞭炮点燃,让落下的碎片掩没那一份浓浓的思念。怀想拨开前行中反弹过来的油菜花,把写作中的我和生活中的我分开,接受湖塘湿地的洗礼,垒起一片小草占据过的高地,趁着雨滴还没有落下来,与穿过村前的亲情树干杯,把春风插在地上,相信摇蓝紧挨着墓碑,搭建一个明月思故里的舞台,心怀美好的活着。平时,我的胆子很小,今儿过坟地胆子也大了,我和四哥前后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很有一种庄严感。
多年后,我选在清明节第一次给已故的父母亲扫墓,这是我很久的心愿。当我从挂山的地方走出来,我感到一阵轻松,心也踏实许多,再不感到愧疚。我想在另一个世界的父母一定听到了这浓浓的鞭炮声,不再孤寂,也会感到儿子在千里之外赶来挂清的积诚,也会感到儿子读出有娘的地方是故乡,也会感到儿子以隆重的仪式缅怀先辈的一片思念之情。五千年的民俗儿子忘不了,回来的路上,杜牧那首脍炙人口的诗篇“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又在耳边响起,让人读出了一种凄凉,读出了一种回归,也读出了一种惊喜。此时,风慢慢地流淌,落在了墓碑上,落在了闪光的湖面上。
不远处又响起了隆隆的鞭炮声,雨还未下,但天空更加沉重了,云脚开始走低,四周围逐渐亮堂起来,一串串的水珠随时都有倒贯下来的可能。我叫四哥赶紧骑摩托车回茶告,我也搭一辆便车赶回了县城,到达贵人亭时,那空气中的雨雾夹杂着一种寒冷和潮湿的味道更加浓烈了。
果不其然,晚上的雨下了整整一夜,直到天明才收住脚。这是清明的魔力,让一颗奔波的心纵情一回。我也会记住那些逝去的爱,好好的活着,人生最好的状态,也不过如此。只要生命还在,我就不会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