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火,点燃一只蜡烛,一炷香,一叠草纸,对逝者以最后的挽留,祈祷和慰藉。
老人们说,人死了以后,一定要点上一盏长明灯,以护卫逝者的灵魂不灭,直至天堂;还必须点上一炷香,燃烧的烟不断地上升,那是给逝者引路的,否则,逝者就会迷路;也要烧上一叠叠草纸,烧扬的纸灰会化作冥界的纸钱,以供逝者通关和生活之需,一路上会遇到许多小鬼、判官和叫不上名字的孤魂野鬼,都需要打点。
老人静静地躺在祠堂里,临时支起的门板就是他的床。床头摆上小方桌,作为拜祭的香案。香案上摆放着老人的遗像,遗像前点上一支不灭的蜡烛和一炷香。前来祭拜的人们,都会庄重的三个叩拜,然后,上一炷香。此时,孝子贤孙们就会时不时的烧一踏纸钱。
蜡烛摇曳着不灭的灯火,流着泪,似乎也一起伤悲到天明。香火的青烟,断断续续地袅娜盘旋,似乎不忍逝者得离去。燃烧的纸钱,扬尘飘散在空中,仿佛有许多看不见的鬼魂在蹲候撕抢。亲人们纷纷围坐在逝者的床前,嚎哭或者静思,也不乏嬉笑,没有人规定忧伤时,不能笑。比如嚎哭迎客来,强露笑脸送客离去,而很多时候,忧伤只是一种掩饰的表情。祠堂里同宗的人们交谈着,喧闹着。这所有的一切又似乎都和逝者无关,而所有的人们似乎都在忙着他的事。
逝者是个有故事的老头,人们常拿来议论说笑的老头,尤其是他的风流韵事,无人考究,但人们却找到印证。老头年轻的时候,清规戒律还是很森严的,但他似乎是这方面的天才,特别有女人缘。不知道是没有不透风的墙,还是老头自己说漏了嘴,他的红杏长得还是很茂盛。人们开始茶余饭后地扯着他的闲篇,张家嫂子,李家婶婶,王家他妈的往他身上扯。后来,老头的女人也听到了一些风声,便开始追问起来。男人喜欢打情骂俏,难免让人遐想。再后来,追问成了女人的口头禅,所以吵架就成了家常便饭,逃避也成了男人的习惯,有句话叫好男不跟女斗。
吵归吵,男人还是及时回家,女人还是及时把饭做好。只是后来他们的感情越来越淡,越来越冷,越来越陌生。不知道是谁开了一句玩笑,说男人的孙子太像他了,简直是一只粑印子。这句话引起了女人的警觉,她越打量孙子觉得越像他爷爷了,而自己的男人在生活上对自己的媳妇总是那么关怀有佳,很不一般。女人也悄悄地问过男人这些事,结果被男人几句话就挡了回去。我的孙子像我才对呀,对自己的儿媳妇好难道错了吗?其实男人的儿子也觉得哪儿不对劲,却难以启齿,从此对自己的父亲不冷不热,不理不睬的。乱套了,就是DNA也无法证明。女人也问过隔壁寡妇家儿子的事,长相、谈吐、行态怎么都和男人如出一辙?因为人们都知道,这件事是不争的事实。男人总是搪塞几句,人家长什么样我又不能安排,人不都是横眼睛,直鼻子的,何况人家已经外嫁远地,哪来那么多陈芝麻烂谷子,说完后,总落荒而逃。在外人的眼中,女人和她的儿子对自己的男人似乎是格格不入的仇人一般,至于关上门以后,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了……
女人望着老头静静地躺在门板上,安详冰凉,一切悲痛和苦难再也和他无关了,老天从此赦免了他一切苦难了。女人默默地流着泪,发着呆在沉思着什么:
老头子,以前,总骂你老不死的,现在可真的死了,真狠心。
以前,总和你计较,计较了一辈子,不肯原谅你,谁没有年轻的时候,至少你陪了我一辈子,现在,彻底原谅你了,你听到了吗?
以前,做好了饭等你来吃,你总能准时到,现在,做好了饭,再也等不到你来了。
以前,总觉得你在欺负我,其实,现在才明白,更多的时候是我在欺负你,逼你,我可以随意的闹情绪撒泼,而你不能,也不会,你是家的面子,以后再也没人欺负了。
以前,总觉得是你欠我的,在外面风流,现在才发现是我欠你的,明明知道你有更适合的爱,却把白头偕老给了我,委屈你了,老头子。
人们曾说拥有的时候不珍惜,等一旦失去了才觉得珍贵。入殓盖棺的那一刻,人们听到女人嚎头大哭地嘶哑着,看到女人没命地阻止着,就在最后诀别的一面,真正赦免了天下所有难。也包括老头的儿子,原谅了所有的过往,因为人们看见一个大男人此时潸然流下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