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姓

全县初三质检考试已经结束。冬梅今天收到初三一班班主任杨老师发的明天学校开家长会的通知，这天晚上她一夜就没合眼。

冬梅赶到初三一班教室时，几乎所有学生家长都到了，只见教室后面齐刷刷的站着学生，家长们都坐在各自学生的位置上，她快步奔到儿子李宏前排最中间的位置上，恰好在老师的眼皮下。

看着冬梅进来，杨老师已迫不及待的讲话：

各位家长辛苦了，全县质检考试成绩出来了，这次考试我们学校名列全县第一，我们班在全校六个班中也是第一，我们班就有五位同学进入全县前十名，取得这样好的成绩，不光是我们学校的努力，更重要的是你们家长的辛勤的努力！

杨老师拍手，家长们也一起拍手，整个教室里充满了热烈的掌声。冬梅也跟着拍了二下。

紧接着杨老师又说，但是，一直居全县第一的李宏同学这次落到了第十名，希望引起足够重视。杨老师看着勾头的冬梅又说，不知道啥原因，认真总结一下。

此吋，冬梅感觉如雷轰顶，抬头望了一眼杨老师，又很快低下头。心想，难怪昨晚李宏问他问不喘，叫他他不应，这个不争气的东西，我看把他怎样收拾！她感到脸如火烧，甚至全身滚汤。

很快杨老师说，现在我把成绩单发下来，大家传阅完了，和我交流，希望再接再厉。

又是一阵掌声，经久不息。

冬梅趁着杨老师和家长热烈的讨论中，悄悄溜出教室，径直向租房走去。

冬梅刚到租房还没坐稳，就有李宏随后就到。她问，你怎幺来了？李宏说，老师让我回家反省，反省好了再来学校。冬梅猛地抓起桌上的一本书，狠狠的摔到地上，反省屁呢！我把好吃的给你吃上，房子给你租上，把书念成这样子了，我把我大都没这幺服侍过！

那你就别再侍候了，我不念了，给你挣钱去，你就轻松了！李宏也有脾气了。

冬梅指着李宏吼，好好好！你把你爸叫来，看他咋办？家里还有个你爷呢！

叫就叫，我怕什么！我要改姓，我爸姓王，我就姓王！李宏随口道。

一句话说得冬梅煞了眼，像一截木头，直直的，又像是霜打的茄子缓缓地瘫倒在地上，泪如瀑布喷泻而来……

这是十六年前的事。

父亲李守宽生了她姐妹三个，大姐早霞比二姐秋月大十岁，比她大十二岁。母亲在她五岁那年患了子宫肌瘤就去逝了，那时她和二姐还小，家中的锁碎活几乎全部摊到大姐身上了，大姐待她和二姐如同母亲。大姐嫁给了县城一个吃公家饭的人，经常叼时间来料理她家的事。几年后二姐嫁给了她们邻村的人家。后来二姐迁到新疆去了，由于路途遥远，很少回来。直到冬梅出嫁的年龄时，大姐和父亲商量让冬梅招上门女婿。经过大姐的细心挑选就把大姐夫的亲房兄弟招来，就是现在她男人王统。

冬梅成亲那天，仪式隆重，由庄间总管和她舅作证，并且立了字据，婚后生第一个男骇，男孩姓李。一式二份，一份让总管替李守宽代管，一份是冬梅和王统的。总管在冬梅和王统拜天地前，当着众亲朋的面宣读了这份字据。

婚后不久，恰好生一男孩，取名李宏。往后冬梅也因妇科病再没生孩子。

那天李宏和冬梅争吵后，在省城打工的王统赶回家时已下午五点多钟了。冬梅让王统不要惹娃，哄叫着来。王统说，十四五的人了还要人哄！不能这样惯娃！

王统见李宏被包着头睡觉，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大人们苦死苦活供你上学，就这球刀形，考上大学，将来是个没出息的东西，还能干个啥？抱砖都没人要！

李宏呼地掀开被子，被乱七八糟的头发遮严的眼睛里射出凶光，你们别逼我！我死了你们就轻松了！待说一蹦子跳下床，来不及靸鞋就向屋外冲，王统一把拉住李宏的胳膊，冷静下来，语气缓和了许多，宏儿，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李宏抽出手冷冷地说，我要改姓，我姓王不姓李，你是我爸，你姓王我？姓王，名正言顺！

王统被儿子说糊涂了，心想，这以前都是给他说知道的，他这是中了哪儿的邪了？！

李宏这时含着泪说，爸，你不晓得我每天都感到不安，有几个同学经常叫我王宏，我非常气愤，但没办法，我想着干脆叫王宏算了！

听到这话，冬梅和王统才明白了一切，说，这事好办，我找你们老师说，我就不相信学校和付业队一样！我知道我们宏儿是个好孩子！冬梅上前去抹儿子的眼泪。

王统说，走，咱们今天回家看看你爷去。

且说李宏上初中后，冬梅在县城租房给李宏做饭，双休日帮父做家活，王统在省城打工，家里就剩李守宽老人，大姐也隔三差五去乡下帮父亲做活。大姐看到老父亲七十好几的人了，和冬梅商量，干脆把羊牲口卖了，门锁了，接到城里，再租一间房，她和冬梅好照料，卖羊牲口的事李守宽拗不过二个女儿，最后卖了，卖了六万，钱由大姐暂存管，以备老父之用。可李守宽死活不去城里，没奈何他就留在了花岔。

冬梅那天开完家长会后和儿子李宏争吵后，最先给她大姐打电话，只说了李宏要改姓的事就把电话挂了。恰好王统和冬梅李宏三人到家看李守宽来时，大姐先到租房见冬梅不在，给冬梅打电话，冬梅说她回家了。大姐就往家里赶。

大姐进门后，不巧正好在院子里碰到李宏，李宏没来得及问她姨，大姐怒气冲冲，你个狗日的，把书念到头里了！老师教你改姓？！随手就照李宏叭叭二巴掌。李宏感觉眼前一阵眩晕，这时王统听到后从偏房里出来赶着劝说大姐，这不是李宏的事，大姐我……

话没说完，大姐怒吼，不是他的事就是你的事！你怂恿他改姓？！你个没心没肺的白眼狼，三十岁上寻不上媳妇，我眼瞎了把冬梅塞到狼口里了！随后就又朝王统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这时的王统被打得昏头转向，也来气了，你个骚货又来当我家的掌柜了！李宏姓王姓李管你啥事？！你把卖羊牲口的钱干上啥了？！这时冬梅也赶到，听到王统骂她大姐，便扑过来就吼，王家的，你今儿个在我家撒什幺野？你滚！赶紧滚！拉开大姐就向父亲李守宽的上房走去。

大姐到上房里给李守宽指着院里的王统骂道，你看那狗日的把良心坏了，怂恿李宏改姓不说，还说我花了你的羊钱！

李守宽见此情此景老泪纵横，都是我造的孳呀！我的命苦哇！王统他待我好着呢！

李宏看到爷爷淌眼抹泪地，刚要上去安慰爷爷，不料王统疯了似的冲进来，我今儿个就豁出了，要死我先来！头直接向大姐冲来，大姐闪开，恰好撞在了大姐身后的穿衣镜上，咔嚓一下一声巨响，王统面目全非，血肉模糊……

王统睁开眼后，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头上缠着纱布，胳膊上打着吊针，病房里站着许多人，李宏在他头边掉泪。

一位衣着朴素，戴着眼镜，中等个儿微胖男子向他靠近，文质彬彬地，很谦卑的说，老哥哥，受苦了？对不起，我是腾飞中学的校长王兵，听到你家出了事，我立即赶到。这件事情的责任全由我负责承担。这里我代表腾飞中学向老哥哥致歉，并保证李宏同学不再受歧视！让我们的李宏同学赶快回校，打起精神来应战中考！为我们学校和你们家增光添彩！祝咱们李宏金榜题名！老哥哥安心养病吧！

望着校长一行人的背影，王统眼泪浸湿了枕头。

2022年元月25日晚于灯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