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路

有一天，我去朋友李平家做客 。他家住在 县城北乡的 一个小山村里 。从县城出发 向北走国道半小时后，有个路口，上山有十多分钟，车停在一个路北面的名叫志斌生态养鸡厂的牌子前。李平早就在那里等候着了 。一见面 我们亲热的拥抱，二十多年没见面了 ，他还是那 样厚道，和以前不同的是 ，头发花白，前额明显有了皱纹 ，脸色变成了高原红。从他的微笑声里透露着他曾经的厚道与朴实。跟着李平走 ，在北面， 有许多天蓝色的厂房。我问李平。他说，这是我们刘老板的 养鸡场。

经过公路向南走一段硬化路，便到了他家的门前。从二院门进去，只见一院子平板房引人入胜，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美丽而幽雅！北房正面贴着山水图案的瓷砖。

进到北屋里，坐下后，桌上早已摆满了水果，茶食。李平麻利地泡上了茶。我暗暗吃惊:山里人生活条件变化这幺大。没等我开口，于是 他侃侃而谈起来:

这是三年前的事 。三年前 的一天，听到高速路要经过我们 中岔村时，全村人都沸腾了 。也正是冬闲时间 ，全家老小 都沉迷于上网 ，听到这个消息以后，都放下手机。于是，东家有人进，西家有人出，连狗都兴奋得对来人亲热地摇着尾巴。

村里的王三几个人站在梁顶指手画脚地说，我听在省城的老同学说这条高速很快就要修。你们东岔人的福来了……

热火了几天 ，就没有了修路的任何消息，中岔人也不再说这事儿 了。还是和往常一样玩手机上网 来打发时间 。

倏忽，又到年关。打工的人 陆续续回到村里来 。甚至几年不见回来的 ，还有在外工作 的，也都来了 。他们有的拉着锅灶，带着年货 ，全村18户人家 ，家家炊烟袅袅 。寂寞了几十年的村庄 ，此时显得热闹无比，又好像回到了从前的岁月 ，年味浓浓 ，噼里啪啦的鞭炮，响彻云霄的礼炮 ，五彩缤纷的花炮，把中岔村的夜空渲染得富丽堂皇，空前绝后。大家都相互问好 ，都是一脸的笑容 。从省城来的刘老板说 ，高速路从我们中岔村经过 ，我们的山底下还要修服务区 ，工期紧 ，计划三年完工 。我计划在这里建一个养鸡场，大家共同致富 。年后就动工 。此时掌声如雷。王三凑到他跟前问，刘总 ，具体高速路线在哪儿 ？刘总骂道 ，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国家机密怎能随便让人知道 ！刘老板的这一骂，把许多人要说的话挡回了。

到正月初一，东岔人每年都要举行“出行”，“出行”是东岔人在正月初一迎喜神的日子，迎了喜神，来年就有好运。迎喜神时，家家还要吆上牛羊，到大场里撒欢，这些年里，村里人少，并不热闹。可这一年，出行时，大场里聚满了人，牛羊狂奔，炮声不绝，响彻大山。

总之，这个年中岔人在激动的幸福中度过 ！他们渴望着修路的福音 尽快到来 。在广州打工的狗娃 说是正月十六要走，一再叮叮王三，有情况打电话给我 ，到时候请你吃 饭！王三 故意搪塞 ，即使你在美国 ，坐飞机能用多长时间 ？！热蒸现卖 ！狗娃拽着王三就走，说，咱们喝一场 ，明天我再走 不迟！

过了几天 ，村子又安静了下来。虽然在外的人已走的差不了，在村子里的人依然喜形于色。王三老婆以前总是嫌王三，把她骗到这山沟沟里受罪 ，经常骂爹骂娘 ，可今年换了一个人似的，从没骂过王三的喝酒抹牌，反而呢 ，百依百顺 。

时间总是在等待中变慢 ，但在渴望的等待中更慢 。中岔人往往用上快手的方法来打发时间 。可现在 看着快手上给网红发的穿云箭 ，感觉索然无味 。心想，那是他们的事，与自己无关 。老是惦记着 高速路啥时候修？

好不容易过了古历二月中旬 ，有一天，中岔上空 盘旋着两架无人机 ，老鹰一样，发出嗡嗡声，忽高忽低，飞了一上午 ，他们撇下手中的活儿 ，仰头张望 。直到无人机消失。这时王三 就说 ，无人机肯定是测高速路的 。大家虽不搭言，但都认为这是真的，把喜悦暗暗藏在心里 ！

再过十多天就到清明节了 。有一天，太阳刚从东坡的一条梁山上露出笑脸 ，东岔村的梁顶上站满了车 ，有大车 ，也有小车 。车上下来的人 ，他们拿着设备 仪器 从这个山头到那个山头 ，动作麻利 。每到之处 ，便会打上一个带红布绺的 带数字的木橛。

王三是第一个发现的。晚上喝酒 闹肚子，上厕所时发现 山顶上停了很多车。他一直尾随着那些人 。

在王三的宣传下，天刚亮，中岔村的 山山沟沟 到处有人蹿动 ，这儿一撮，那儿一伙 。有人在山顶喊着，高速路来了！声音在大山里回荡着。夜暮降临，暮色茫茫 。

这晚，没有月亮，只有星星调皮地眨着笑眼。夜，静得能听到我的心跳声……

不知不觉又过了一个月 ，有一天，我种完田，吃过晚饭后，天刚黑，只感觉睡意朦胧，早早地就进入了 梦乡：

一个不大的屋子里 挤满了人 ，他们有老的 ，有少的 ，有男的 ，有女的 ，最前面的是一个老爷爷 ，他们哭着说，高速路不修了哇！我也跟着哭……

啊，啊，啊啊！我在睡梦中被哭醒 。起来，点了一支烟 ，才感觉到 刚才一切都是梦 ！于是就怀疑起修高速路的事，思来想去，橛都定了，是铁板钉钉钉的事了 ，那还用怀疑？

临近中午时节，村里的梁顶上 停了很多车 ，阵势比前一次还大 。人很多 ，有省上公路部门的 ，有县上的 ，有乡政府的 ，还有村干部 。村干部说 ，我们东岔要过高速啦！

欢呼声此起彼伏，回荡在山间。正午的阳光暖融融的，普照着东岔村的山山洼洼……

高速路修成后，我们东岔村整体迁移到白家镇。刘老板在山顶上修了养鸡厂，鸡厂里就业了我们东岔人。而我们几个人成立了农业合作社，承包了方圆的几百亩地，种土豆，收入很不错。而在高速路修成以后 ，方便多了 ，也省了许多周转费运，高速路的出口 ，服务区就在我们山脚下。

我听着李平的讲述，入迷了。赶着问李平，你们东岔人都迁到白家镇了，你怎么还在这儿？

他诡秘地一笑，说，我还看管着山上的树，这样方便些！

我打趣道，难怪你成高原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