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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静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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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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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匠


等到农具坏时,首先想到的是去找铁匠,比如耙子齿掉了,瞅一个黄昏,去找铁匠。

铁匠的养殖场银色的小侧门上挂着一把大锁,“哐啷啷”掼蛋几下,没人应声, 大门内的铁匠铺杂乱无序,铁砧子、焊枪、三角铁、上锈的长的短的各类钢材。杂乱的场景,许是铁匠很久没干活了吧!

往里看,铁匠的养殖场,羊在铁丝网内,安静吃着草,上百只羊,都围在铁皮羊槽的周围,圈养的羊,毛色不纯,羊像是跳到柴油池里洗漱了一般,重染色的区域似染了油污一片,轻染色的辖区,似午后昏黄的彩云。看着羊急匆匆在铁丝网内觅来觅去,或捡拾地上的一小截秸秆,或觅几颗碎玉米粒。羊鼻子翕翼着,那健实的三角肌吹起地上的一撮土,或来几声响鼻,也没有影响它们继续找寻食物的欲望。铁匠的羊群比起放养的羊群,它们的生命力更耐久,连吃草都能吃出一种情操来,矜矜业业,锲而不舍。

等到太阳落山时,通往铁匠养殖场的马路上来了一个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的人影,分头夹克牛仔裤,右手的中指和食指之间夹着一截烟,人影越来越近,靠近来客时,眸子越来越亮,像大海里孤星,看见了海岛就要靠岸。据我们所知,铁匠年轻时,上过苏州,下过杭州,蹦跶过上海,去大城市里打工挣钱,是真正见过世面的人。这样的铁匠,你碰到了,不能小觑。

春天去时,铁匠会用眼神示意你去看养殖场内他种植的桃花杏花,桃花芳菲,杏花粉白,我们惊诧于铁匠的创造力,羊群和桃李,是共生不能共存的。铁匠明白了我们的意思,指着桃杏枝干幽幽一截黑色,用废旧机油涂色,羊就是偶尔跳出铁丝网,闻着那味,也不会啃食树皮的。桃花杏花开得正艳,铁匠黝黑的脸上,漾出春花烂漫一样的笑容。耙子齿很快弄好了,铁匠放下手中的焊枪,搓搓油污的手,可否满意。没疤没眼,还结实,这活满意。随便给,三块,五块,算是铁匠的辛苦钱。走了一个人,又来了一个人,焊农具的,焊机器的,铁匠忙到天黑。打烊了,今天不焊了,明日再来。铁匠终于辞工了,他开始喂他的羊。放水,喂料、添草。羊像孩子围绕在他周围,他在星星的陪伴下,渡过一夜又一夜。

铁匠的老婆,个矮体壮,短发 ,面色如烤冰糖葫芦那般焦糖色。她不擅长打扮,顶多是脸上擦些雪花膏,头上搂几梳子。然后就开始忙活了,铁匠的老婆住在离铁匠养殖场一百米之外,住在老家。铁匠的老婆干的活和铁匠完全不同,她先在晨曦中打扫院子,北方春季风多 沙尘大,一夜过后,院子下了一层黄土,窗台上井栏上,所到之处,都是一层黄,铁匠老婆挥起了扫帚,唰唰的扫了起来,院子扫完了,铁匠老婆身上也落了一层灰,她用扫衣掸子拍掉身上的灰,然后进屋开始打扫屋子,壁柜橱窗也落了厚厚一层黄土,铁匠老婆端来水盆,里面丢一块毛巾,开始擦洗,桌面恢复了本来的样貌,地面在匆匆扫几条帚。天光已大亮,铁匠老婆匆匆进灶间生火做饭。春季,铁匠老婆隔三差五蒸个葫芦包子,生火,兑面,洗好葫芦,又匆匆去后院喂两头牛。牛在草栏间安详的咀嚼倒磨,看见牛,铁匠老婆感到心安。而看见铁匠,老夫老妻的,感觉还没有看见牛一般舒服,牛只管喂饱,不挑三拣四。而铁匠总嫌弃老婆这没干好那没干好,时间久了,两人就有了隔阂,铁匠老婆只管任劳任怨,谁干谁的,谁不管谁。饭做好了,铁匠来吃,又是包子哦!铁匠嘟喃着,他老婆没吱声,匆匆抹一把脸,蹲在灶间就吃了。两人无话,也得把今日的事交待完毕,该除草的去除草,该打药的去打药。铁匠吃完,起身走了,谁也没有正眼瞧谁一眼,不知何时,日子过成了这般,只剩下了忙碌和活计。两人的关系,一个做饭一个吃饭,一个住在东院,一个住在西院。和尚和尼姑也尚切如此。

铁匠回到养殖场,看见开得正艳的桃花杏花,心情大好。他只管喂他的一百来只羊,他居住的地方,老婆来打扫,脏衣也由老婆来洗。他也知道老婆的不容易,只是老婆不懂风花雪月和人间雅趣,不看他培植的桃花和杏花,总是手里有忙不完的活计。养殖场里还有铁匠饲养的鸭子和鸡,过几天,他老婆就给他炖一只散养的鸡或鸭子,肥嫩的鸭子鸡子肉,鲜滑的汤汤水水,铁匠是饱了口福。按理说来,他挑不上老婆啥毛病,可总感觉心里空空落落,孩子在外面,家里只两口人,老婆忙完就回东院了,想说几句话,老婆看似很累,不想搭理铁匠,久了久之,铁匠心里越发凄惶,自己不是太监,却过着如太监一般的生活。而自己的老婆,铁匠也说不上啥呀!她忙里忙外,没有老婆,有我啥呀!铁匠继续打铁,她老婆继续做饭,忙家务,干农活。有时,还出去打打小工,不得不说,铁匠老婆是大山一样的女人,农村男人,哪个不巴望着能娶一个踏实肯干吃苦耐劳的媳妇。毋庸置疑,铁匠老婆全能达标,可铁匠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可自己又说不上个子丑卯兔来,铁匠的职业就是每天悍活,老婆每天做饭打扫,这日子咋就过得没滋没味呢?

铁匠的养殖场是个人多嘴杂的地方,渐渐的铁匠的生活人们传出了事情端倪,原来在一个桃花盛开的季节,赶上农忙,间苗拔草,间苗是苦活,铁匠老婆整日蹲在田里,腰酸背疼,完工回家做饭,感觉有点怯场,腰来腿不来,那份感觉不好受。再加上她自己爱吃饺子,就想到了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一大清早起来剁好了馅子,活好了面,就去上地了。铁匠的活,正好这时也忙,蓝光闪闪,赶活,铁匠顾不得喝一口水。而铁匠老婆,天热,玉米苗长势旺盛,一天一个样,不赶工,苗是越长越拔不动了。接连吃了三天饺子,饥渴难耐的铁匠终于爆发,他多想吃几口汤汤水水的,肚子里一旦缺水,喝多少茶都没用,但第三天的饺子端上来时,铁匠老婆转身的空儿,铁匠将一碗饺子扣了过去,不偏不倚,正好砸在老婆的鼻梁骨上,顿时血流如注,这下铁匠闯了大祸,铁匠带老婆去医,老婆死活不动,任凭鲜血肆意流淌,铁匠找来头巾去包扎,找来哥们帮忙,才将老婆弄到医院里,结果是,鼻梁骨折了。就这样,她老婆包扎完毕,就回娘家了,整整半个月,铁匠感觉天都塌了,活没人干,饭没人做,卫生没人打扫,东屋和西场,乱得像狗窝,别说吃饺子,喝面糊汤,都没人烧一口,地里的活更是耽误下了。铁匠意识到自己放了大错,再三央求老婆回来。受伤后的铁匠老婆躺在娘家的小炕上,鼻梁骨贴上了膏药,她心如死灰,任凭电话打爆,她都懒的去看一眼。她难以相信为他生两个孩子,为那个家,她拼尽全身的力气,而这个男人做事哪有一丝情份,她越想心越凉。她年迈的母亲深谙事实,劝着女儿,过日子就这样,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等不及了的铁匠,日子过成了一锅粥,他终于想到了三十六计中的必杀技,你再不回来,我让你女儿停学,不让她上大学。男人果然是有心计的,他深知儿女是女人的软肋,所以出此下策。

果然,铁匠老婆看在女儿的份上,立马回家。铁匠看着女人回来,竟客套的像个亲戚,端茶递水,看着老婆贴着膏药的鼻梁,他后悔万分,他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用生疏的手艺给老婆做饭,他是个有自知之明的男人,为了捂热女人的心,他承担下了所有。而所有的感情,如同一件瓷器,有了裂痕是无法复原的。从此铁匠老婆睡东院,铁匠睡养殖场,铁匠继续做铁活,喂羊,赏一年一度的桃花。铁匠老婆洗衣做饭,侍弄庄稼。而他们的孩子也在放养模式中一天天长大。



柳静林,网名柳絮儿,甘肃张掖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西部散文学会会员,甘州区作协会员。闲时在文字里穿行的自由行吟者,作品散见《北方作家》《诗中国》《诗天子》《西部散文选刊》《西散原创》《黄河文艺》《南国文学》,《新时代诗词集萃》《张掖日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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